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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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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珠藏為什麽哭了這件事, 入墨壓根就說不明白。瞧見入墨支支吾吾的,氣得玄玉韞恨不得要踢他一腳。

然而,玄玉韞此時的心思絲毫不在懲罰入墨上, 他只要聽到謝珠藏哭了, 心就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什麽委屈怨懟統統放到了一邊,玄玉韞想都沒想,就直奔西殿而去。

西殿的燈亮著, 槐嬤嬤正安排人有條不紊地從室內撤菜。玄玉韞制止了眾人的行禮, 一看到那些一口未動的菜肴,神色一凜, 腳步更快了。

可玄玉韞沖到西殿門口,卻又生生止住了腳步。他深吸了兩口氣,低聲問槐嬤嬤:“嬤嬤, 阿藏她……”

槐嬤嬤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姑娘連阿梨都不讓近身伺候。”她說著, 指了指角落裏焦慮地站著的阿梨。在阿梨身後,跟著蓮霧和桃枝, 每個人都是一臉愁容。

玄玉韞抿緊了嘴唇。

槐嬤嬤愁眉苦臉地悄聲道:“今兒, 宮令女官向姑娘表忠心, 姑娘高興得不得了。特意換上了過年謝家送來的衣裳, 想著親自去接您下課。走之前, 還高高興興地吩咐老奴, 準備好一桌宴席,說她會從您這兒討來松醪酒喝。”

槐嬤嬤三言兩語解釋了今日謝珠藏的動靜, 同時觀察著玄玉韞的臉色。

玄玉韞錯愕地道:“孤不知……”

他不知道,她原來是懷著如此激動的心情,奔他而來, 想要跟他分享這樣的喜悅,給他一個驚喜。

而他又做了什麽呢?

槐嬤嬤看到玄玉韞沈郁的臉色,繼而憂心忡忡地道:“可老奴也不知道怎麽了,姑娘回來的時候,瞧上去很是沮喪。她的右手手掌……還受了傷。”

“她受了傷!?”玄玉韞驚聲道。他頓時回想起來,他從箭亭拔腿就走時,壓根沒有考慮過謝珠藏能不能跟上。

謝珠藏沒準就是為了追他,所以才不小心受的傷,而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他都做了什麽啊!

他先是為謝珠藏過於關註程雲溶而不快,再是為自己箭術不佳遷怒於她,更是不顧她的身體,害她為了跟上他而受了傷!

好不容易她高興了點,他卻無端闖進西殿,大發了一通脾氣!而她換上的新衣,高興時想要告訴他的心意,他一概都沒有理會!

愧疚如同滔天之浪,鋪天蓋地地向玄玉韞襲來。

“唉。”槐嬤嬤憂愁而無奈地嘆了口氣,勸道:“殿下,您要不還是回東殿去吧。姑娘她……過會兒興許就好了。”

玄玉韞心中頓生恐慌。

如果,如果她永遠也不會好了——像母後那樣,一開始還會站在中宮門口,看著因扈昭儀而離去的父皇。可到了後來,母後再也不會等,屋中,也再也不會為父皇留燈了。

這一剎那,無邊的恐懼如烏雲壓境一般,沈沈地壓在他的心口。玄玉韞慌亂地自言自語:“她不是要喝松醪酒嗎?孤還有兩壇松醪酒。”

玄玉韞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拔腿就往東殿跑。

“殿下!那不是您藏了好久,等著弱冠再喝的酒嗎?”槐嬤嬤看了一眼謝珠藏的房間,故意大聲地在玄玉韞身後追問。

玄玉韞足下生風,將槐嬤嬤的話倏爾就甩在了腦後。

槐嬤嬤正捶胸頓足,就聽到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謝珠藏發髻還有些散亂,汲著木屐就匆匆地推門而出:“韞——”

她的呼喊聲在看到槐嬤嬤時戛然而止。

槐嬤嬤連忙迎了上去:“姑娘,您醒了怎麽不叫人進去伺候呢?”

謝珠藏困惑地左顧右盼:“我好像……聽、聽見你喚……韞哥哥了。”

她太累了,吃不下東西。可盡管精神和身體都很困頓,她卻怎麽也睡不著,便索性趴在桌上前思後想,權當小憩。

謝珠藏的心裏一團亂麻,她緩過了最氣的時候,約莫也知道玄玉韞看到桌上只有生魚片生了氣。他大概是誤以為自己不想跟他用膳,所以才賭氣地問她是不是討厭他。

謝珠藏幽幽地嘆了口氣。

玄玉韞哪裏知道,這世上她無論討厭誰,也絕對不會討厭他。從前不會,而今,更不會。

可問題是,先前在箭亭的時候,玄玉韞為什麽拔腿就走,又為什麽去而覆返?

謝珠藏苦惱地撐著腦袋,還得小心地避開自己受傷的右手掌——玄玉韞讓她最頭疼的地方,也莫過於此。

玄玉韞不說,她又要如何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謝珠藏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忽地聽到了槐嬤嬤高聲的那一句“殿下!”言語間,還提到了松醪酒。

謝珠藏一聽就知道玄玉韞來了。

盡管她仍舊不明白,玄玉韞明明怒而離去,又為什麽會在短短的時間裏,再次登門。但謝珠藏的身體,先於她的思緒給出了反應。

她來不及收拾妥當,直接站起來想奪門而出,甚至為此她的左小腿還磕到了桌子角。

然而,門外卻只有槐嬤嬤,不見玄玉韞的身影。

槐嬤嬤低著頭:“殿下以為姑娘哭了,急得想來看姑娘。到了門口,聽老奴說姑娘本想問他討要松醪酒,殿下就親自回身去取了。”

謝珠藏訝然地張大了嘴。

松醪酒是昭敬皇後和玄漢帝在玄玉韞出生時,各埋下的兩壇酒。

謝珠藏雖然口中說,想問玄玉韞要一壇松醪酒,但那正是因為她知道松醪酒對玄玉韞來說很重要,所以她才調皮說要去討要。至於到底討不討得到,謝珠藏壓根就沒往心裏去。

然而,暗夜燈火照耀下的玄玉韞,卻提著兩壇繪著吉祥如意紋的松醪酒,快步而來。這兩壇酒沈甸甸的,玄玉韞的腳步又沈又重,可他卻未曾假手於人。

謝珠藏下意識地走向玄玉韞:“韞哥哥。”

可她忘了自己的小腿才磕到了桌角,她急著往前走,卻一個趔趄,身體歪了一下。謝珠藏下意識地伸手去撐著梁柱,便露出了裹著繃帶的手。

玄玉韞心口一痛:“阿藏!”他頭一個反應,竟是要丟下這松醪酒,直奔謝珠藏而去。好在松煙和入墨機靈,兩人一左一右,嚇得趕緊接過了玄玉韞手中的松醪酒。

玄玉韞甩開累贅,奔向謝珠藏,想都沒想就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又焦急地握著謝珠藏的右手手腕,不讓她再次傷到自己:“你還傷到哪兒了?”

他這時哪裏還想得起白天的事——謝珠藏右手手掌的繃帶,實在太過刺目。

謝珠藏低頭看著自己的左小腿,想伸手去揉。玄玉韞連忙制止了她,急切地道:“孤抱你,你不要碰到手。”

謝珠藏還沒回過神來,玄玉韞竟將她攔腰抱起!

謝珠藏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爾後,又把自己的頭埋到玄玉韞的的懷裏,以在宮人面前掩飾自己通紅的臉。

玄玉韞不慣用濃烈的麝香,他的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角香氣。她此時才意識到,原來玄玉韞已在悄然地成長,而他如今的胸膛,比起荼蘼閣那一夜的肩背,要更為堅實和可靠。

只是,玄玉韞的心跳聲清晰可聞。謝珠藏聽著聽著,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亂了起來。早先想好的事、想不明白的事,此時都變成了一團漿糊。

玄玉韞目不斜視地抱著謝珠藏走進了西殿。

槐嬤嬤見狀,悄然地帶著西殿的宮人隱沒進了角落裏。松煙和入墨對視一眼,將松醪酒放進門口,就無聲無息地合上了門。

玄玉韞小心地把謝珠藏放到美人榻上,然後蹲下身去,想查看謝珠藏撞傷的小腿。

謝珠藏嚇了一跳。她連忙把腿縮了回去:“不許看!”

玄玉韞滿心惦記著謝珠藏受傷的事,哪裏還想得起來,女孩子的玉足不能輕易觀瞻。可是他一擡頭看到謝珠藏通紅的臉,如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玄玉韞的臉也不由得紅了。

但是,玄玉韞依舊好聲好氣地道:“阿藏,你受傷了,要塗藥。”

謝珠藏縮著腳,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只是……磕了一下。”她見玄玉韞蹙著眉頭,只好估摸著指示玄玉韞:“好像是……拔步床右側,第二個?可能是……第、第三個匣子,有……活血化瘀膏。”

玄玉韞松了一口氣,他倒是也沒覺得謝珠藏嬌弱到不能自己塗藥,便依言去找。

玄玉韞先打開第二個匣子——他才打開,啪的一下就把匣子門合了起來。

這一聲碰響,把謝珠藏嚇了一跳,她伸長脖子,困惑地問道:“怎麽了?”

玄玉韞啞聲道:“沒事。”

可第二個匣子裏的那個桃粉色的,露出鴛鴦戲水的一角的肚兜,卻在玄玉韞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玄玉韞趕緊搖了搖頭,深吸了幾口氣,手微微發顫,去打開第三個匣子。

好在第三個匣子裏,正放著一支活血化瘀膏。

謝珠藏伸手問玄玉韞要活血化瘀膏。玄玉韞遞給她,然後轉過身去,不看她上藥:“你要是不會,孤讓阿梨進來幫你。”

謝珠藏想都沒想就搖頭道:“不要,我自己來。”

她現在這臉上的熱氣還沒散呢!而且剛剛才被玄玉韞抱著進房門,她現在一點兒都不想看見宮人。

哪怕是阿梨也不行!

好在她的小腿只是有點淤青,瞧上去倒是沒什麽大礙。謝珠藏松了一口氣,又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發髻和衣裳,才正襟危坐地道:“好了。”

玄玉韞聽她這麽說,才轉過身來。

玄玉韞這一轉身,就直直地撞上了謝珠藏的目光——謝珠藏的眸中有光,顯見是期待玄玉韞說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太子殿下,也是在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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