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回來？！”

帶著哭腔的少年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許淵小聲討饒, 不斷道歉：“對不起琛琛, 哥哥真沒想到會花那麽長的時間。”

出發前, 許淵沒敢和楚琛說自己是去銀河系外, 那個“出去了就絕對回不來”的死亡墳場。只是在為期三個月的訓練結束後，在電話裏簡單交代自己會執行任務稍微離開一段時間, 就匆忙上了飛船。

完全沒想過後來會經歷那麽多的波折才重歸地球, 一不留神就將楚琛一個人留在地球上那麽久, 沒有消息也沒有聯系，一眨眼就是大半年的時間過去。回到地球後重新連上了網絡，上百通短信和未接電話迎面撲來, 把許淵嚇了一跳，現在想想還覺得內疚的很。

“都快一年了！一年的時間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然後怎麽都聯系不上！！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地球上難道還有信號覆蓋不到的地方嗎？！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楚琛揭斯底裏崩潰的聲音鉆入許淵的耳朵，仿佛能穿越時空看見對方紅通通的眼眶, 透明的淚水沾滿面龐，對著屏幕不斷哭喊：“我每天都在想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突然不要我了，是不是在外面出什麽事了，不是的話為什麽故意不理我，發消息不回，打電話不接。你走之前打到我賬戶裏的那筆錢是怎麽來的？你是不是去做什麽危險的工作了, 這筆錢會不會就是那個部隊的‘家屬安置金’, 如果是的話該怎麽辦。還是說你留這筆錢當做我的生活費, 打算從此以後跟我倆一刀兩斷，再也不會見面了——我天天都在想這些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哥也是沒辦法。”聽到後面，楚琛的聲音都喊得沙啞了，許淵愧疚道：“真的，哥也很想你，怕你一個人在這裏吃不好穿不暖，生病了該怎麽辦……”

“誰要你管這個了！給我個電話就好了啊！電話！我真以為你出什麽事了，每天晚上睡都睡不好……”楚琛吸了吸鼻子，大聲道：“這次任務結束了，能回來了嗎？要是三天內見不到你，你以後就都別回來了！”

“回來回來，哥肯定馬上就回來。”擡頭忽然看見鳳綺詢問的眼神，擠眉弄眼用嘴型無聲問了句“女朋友？”，許淵搖了搖頭，轉過身背對鳳綺，道：“別急啊，乖。”

“哎喲，這點小聰明都不會用。”鳳綺瞎起哄道：“我說你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小命，九·死·一·生的逃——唔！”

許淵捂住鳳綺的嘴巴，胳膊環著鳳綺嘴巴，不讓他說話。對著電話道：“什麽？沒有沒有，別聽他瞎說，不危險，真的不危險。恩？他是誰？”

許淵低頭看了一眼正在胳膊裏不斷掙紮的鳳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無聲說了句“我弟弟！”，松開了手。鳳綺從他胳膊束縛裏鉆了出來，不得勁地翻了個白眼，小心翼翼整理了一下發型，哼了一聲：“他就是你那一天念叨三四遍的寶貝弟弟？嘖嘖嘖……”

“是哥哥的好朋友，有機會帶你見見他。”許淵說：“別哭了，哥沒事。”

“誰哭了！”一不留神又小聲抽泣了一下，楚琛邊擦眼淚邊說：“你就在外面永遠別回來了！”

……

“我說，你弟不是已經十六七歲了嗎，怎麽還哭哭啼啼的，跟個小女孩似得。”

“才剛十五歲。”

“那也老大不小了！”鳳綺道：“我十五歲的時候，手底下死去的人都能堆成一座小山！”

許淵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這能比嗎！他還是個孩子！”

“怎麽了？我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早熟一些還錯了不成！”鳳綺哼哼唧唧道：“你這人真是胳膊肘往內拐。好歹也是一起上過戰場，交付過性命的戰友，一回來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了。”

“有事快說。”許淵不耐煩道。

“當我樂意和你廢話啊！”鳳綺道：“那個，言澈找你。”

“……”

“怎麽了？還不快去啊！”

許淵頓了頓，問：“言澈他有沒有說什麽？”

“什麽說什麽？”鳳綺低頭在系統屏幕上點點畫畫上著網，心不在焉道：“關於你立功、升官的事兒？放心，他對你那麽好，肯定不會委屈你的。”

“不是。”許淵眼神猶豫，嘴唇微動，躊躇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去找他。”

“哦。”

……

站在門口，許淵手掌暴躁地胡亂撓了撓頭發。原地轉了兩圈，皺著的眉頭擠成深深的“川”字，只差嘆一口氣來表現出自己的煩躁情緒了。

就在那口氣即將吐出來的時候，面前的自動門忽然打開，氣到喉嚨又給硬生生吞了回去。擡起頭，目光對上一雙澄澈的雙眼，下意識想露出笑容，擡起手打招呼。潔白的牙齒剛剛露出一點縫，理智奪走了身體控制權，笑容僵住，擡起的手臂在半空中變了個動作，親密無間的揮舞改成了僵硬疏遠的敬禮。

“指揮官好！”

動作標準的軍姿久違的出現在言澈面前，言澈神色不變，眼皮都沒有多抖動一下，恩了一聲，側過身示意許淵進來說話

許淵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高舉的手臂緩慢放下，道：“您有什麽任務，就直接告訴我吧。”

“不是任務。”

“不是任務的話，我現在就要……要回去了。我弟半年多沒見過我，剛才還打電話——”許淵左顧右盼道。

“那就在這裏說。”言澈道：“這裏沒什麽人經過。”

“……”

言澈：“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對吧。”

許淵懊惱地低下了頭。

言澈：“請立刻離開部隊。”

“什麽？”雖然有心理準備，但忽然撲頭蓋臉的聽到這麽一句話，許淵還是無法接受。反應極大地猛然擡起腦袋，雙目大睜，音量擡高：“憑什麽！”

言澈平靜地看著他。

許淵註視著言澈的眼眸，越看，情緒越控制不住，激動起來：“不行！絕對不可以！”

言澈認真道：“你應該清楚，我這麽做是為了你好。”

許淵手掌握成拳，青筋暴起。眼眶瞬間染上了一圈紅色，他說：“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

言澈心平氣和道：“你留下來是為了什麽？錢？錢的話我可以直接給你。”

許淵氣得大喊：“你在說什麽！”

言澈住了口。

氣氛忽然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我沒辦法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你現在情況已經很不妙了，要是及時治療的話，還是能和正常的舊——”言澈嘴唇微動，顧忌現在還在外面，換了個詞匯繼續小聲道：“人一樣，好好的，沒有任何問題。可如果繼續下去的話，就真的是拿命去拼了。何必呢？沒必要。我不想你這樣……”

“你想不想關我什麽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許淵怒從心起，指著言澈的道：“你不是不把人命當回事嗎？那就把我也當做棋子看待就好了！反正你言大指揮官也不在乎我這麽一個小卒的性命，事到如今還在這裏——”

“誒誒！許淵，你在這裏啊！”鳳綺的大嗓門從轉角處飄了過來，打斷了許淵的話。下一秒，穿著校官軍裝的身影出現，飛快跑到許淵面前，隨意的和言澈打了聲招呼，然後擡起胳膊跟許淵勾肩搭背嘻嘻哈哈道：“知道嗎？你弟來了！”

許淵滿天的怒氣因為鳳綺的橫空出現稍稍收斂了一點，忽然聽到楚琛的名字，楞了一下：“什麽？”

“你弟，你弟來了。”鳳綺說。

“怎麽可能，他不是——”

“哎喲，說了你弟來了還不信。剛才在電話裏道歉道的還不夠多嗎？等下出去了不得跪下去啊！走了走了——那個，言澈，你沒事了吧？沒事我就把這小子帶走了啊！”

言澈：“……”

許淵看了他一眼，視線挪到鳳綺臉上。鳳綺掛在許淵肩膀上的那只手看似自然地拍了兩下許淵肩膀，許淵表情一頓，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剛才那麽大聲的和您說話……我先走了。”給言澈敬了個禮，不等對方回應，也沒多看對方一眼，許淵轉過身，風風火火地從指揮官指揮室門口走了出去。

鳳綺站在原地，默默註視了一眼言澈。見言澈還是那無表情的面龐，好像剛才和許淵發生沖突的不是自己一樣。眼中流露出說不上是可惜，還是遺憾的眼神。無聲敬了個禮後，轉身去追許淵去了。

“誒！許淵！我說你走那麽快做什麽！”

許淵心裏還憋著口氣，猛地停下，對鳳綺沈聲道：“什麽事。”

“我媽要給我安排相親。”

許淵沒好氣道：“關我什麽事！”

“怎麽不關你事了！我不想去相親！”鳳綺用同樣大的音量吼了回來：“……而且不管去哪個熟人那都會被我媽找到，酒店就更不行了。借你家給我躲一下。”

許淵皺著眉。

“幹嘛？剛才說‘把我最好的朋友介紹給你’的是哪個家夥啊！恩？年紀輕輕就得了健忘癥了？這麽快就忘恩負義了？要不是我耳朵尖，有眼力見，剛才你難道還想和言澈在指揮官室門口吵起來嗎？要是被別人看見，你那用命換來的功勞還不夠你這幾句話罵的！好不容易可以升官了，又想做回少尉嗎？你現在能好端端什麽事兒都沒有的站在這裏，可都是我的功勞！”

許淵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還敢學我翻白眼？”鳳綺錘了許淵一拳，說：“膽肥了啊？知不知道誰才是大哥啊？大一個月也是大知不知道啊小子！趕緊收拾東西帶我去你家！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許淵：“……也不知道上輩子欠你什麽了，現在讓你來討債。”

鳳綺左耳進右耳出，看了看時間嘀咕道：“竟然剛下戰場就奔赴另一個戰場，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寧。你說我媽是活在哪個世紀的老古董啊？現在哪還有四十不到就結婚的人，我才二十，不是二百！這絕對屬於童婚啊，童婚！去哪兒可以維護我的權益喔，真是可憐死了……”

許淵：“……”

要是當初知道那個傲上天了的鳳綺，私底下竟然是這麽一個德行，他絕對不會主動找這個人說話的，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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