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餛飩也吃不下去了，剩了半碗，便結賬匆匆離去。

司馬昱遠遠看著這一幕，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悠然往詹事府走去。

中年男子提著糕點匆匆回到府後，喚來長隨，“你去外間打聽一下，最近天機閣可有何傳言傳出來。”

“是。”長隨領命而去。

一個多時辰之後，長隨腳步匆匆跑回府裏，將一張字條呈到男子面前。

男子身上的官府已脫下，穿一襲長衫，頗有幾分書生氣。

他看著紙條上的字，眉峰迅速沈了下來。

“沈氏有淑女，富貴自天成，一朝入東宮，二載誕皇孫，三載累金鳳，四載墜紫晶，可憐小兒女，莫問魂歸處。”

難怪沿途都有人在熱烈討論此事。

男子想起自打去年年尾時，便在京中流傳，距今將近大半年的流言，那時天機閣斷言，沈氏有女，命格富貴，非比尋常。

當時便是他聽了，也覺得指不定這是右相沈達為了讓他的長女能夠成功當上太子妃，用些手段，在民間創造輿論氛圍呢。

大懿皇朝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太後和皇後不可出於同一宗族，以防外戚亂政，朝廷易主。

當今太後出自王氏，皇後出自謝氏，王謝兩族乃是當世鼎足而立的兩大世家，族中門人在朝中、地方為將為官，掌控政、經、農等國之命脈。

大懿皇朝到今上已是第三代，到了太子便是第四代，想要收回政權的想法一定愈發地迫切，在這種情況下，太子再與王氏聯姻的可能性就很小，更何況，王氏年輕一族裏，只有一個十二歲的王雯美，被王二爺何臨安郡主交地性格乖張，不理俗事，很難擔起中宮女主人之職。

這樣起來，右相沈達的女兒沈玉湘便成為了最有利的太子妃競爭者。

沈玉湘與太子是青梅竹馬的姨表兄妹，父親身居右相之職，又是謝家的女婿，恰能與王謝維持一種盤根錯節的姻親關系。

沈玉湘做太子妃，本無指摘之處，便是作為最喜歡挑事的禦史，也沒打算在此事上諫。

但看來紙條上的字後，中年男子撫摸著下巴上的短須，陷入凝思之中。

他的兒子曾被天機閣斷言會遭遇不測而死，抱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謹慎想法，那日原本外出的兒子，被他與夫人勸在了屋裏，果真躲過一截。

這個男人就是曾受過天機閣大恩的劉禦史。

劉禦史盯著字條上的字，默默地念了一遍又一遍，最終，他長嘆一聲，走到桌案前，將字條上的內容端端正正地抄到一張潔白的宣紙上，並將其置於桌案上方，最顯眼的位置。

第二日，劉禦史將宣紙折好，收進袖子裏，坐上自家轎子，前去上早朝。

朝堂之上，依照慣例討論了一些日常事宜，最後秉筆太監宣布，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劉禦史想了想，到底沒有當場將字條拿出來，而是待下朝之後，躊躇一番，尋到今上身邊的心腹太監，“劉公公，不知聖上是否得空，臣有一事要稟。”

這劉公共與劉禦史同姓，出自同個州府，算是同鄉，對劉禦史還算客氣。

“不知劉大人有何事啟奏？”

劉禦史想了想，將昨日騰就的打油詩，從袖中掏出，遞給劉公公過目。

劉公公接過宣紙，將其展開，看完紙上所述內容，眉頭微微一動。

說也奇怪，昨日晚間，他新收的義子替他出宮辦了件事，回宮覆命時，曾以玩笑的口吻，向他提過此事。

本以為不過是哪家府上看不慣沈氏的興盛榮耀，暗地裏使出這等下作手段膈應人，沒想到此事竟連劉禦史也驚動了。

“不知劉大人可知這天機閣是作甚的？”劉公公將紙條遞還給劉禦史，狀似隨意地問道。

劉大人道：“本官也不甚清楚，只聽說，這天機閣頗為人解了些難題，做了幾件好事。”

“哦？”劉公公意味深長地感嘆了一聲。

他沒繼續問下去，劉禦史也便沒說。

“聖上現下應在改折子，大人請稍等片刻，待咱家進去通報一聲。”

“有勞公公了。”劉禦史朝劉公公抱了抱拳。

劉公公朝劉禦史點點頭，挑起簾子，轉身走進禦書房裏。

駕輕就熟地提起在火爐上溫著的茶壺，替今上泡上一壺香醇濃郁的雨前龍井，並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確保其不冷不熱口感適宜後，雙手將其呈到今上面前，“聖上，您看了半個時辰的折子了，當心傷眼，還請用些茶。”

今上本就有些累了，經劉公公這般提醒，便將手中的禦筆和奏折放下，端起劉公公手中的茶碗，揭開蓋子，一股濃郁的茶香撲鼻而來。

今上仰頭喝一口淡澀中滿是甘甜，並充溢著整個空腔的茶，滿足地慨嘆了一聲，“這麽多年，還是你泡的茶最合朕的口味。”

劉公公謙恭奉承道：“並非老奴泡地好，而是是聖上您念舊，習慣了老奴泡的茶的味道。”

今上因他的回答，爽朗地笑了起來。

見今上放下茶碗，劉公公順勢將其接過，並恭聲道：“稟聖上，劉禦史在外間，說是有事求見。”

禦史是言官，若是有人要彈劾，早在早朝時便當場提出了，然而劉禦史沒有這麽做，而是選擇以這種方式面聖，今上有些好奇，他尋自己會因為何事，便對劉公公道：“請他進來。”

“是。”劉公公領命而去。

沒過一會兒，將劉禦史請了進來。

“啟稟聖上，昨日臣於集市之上，聽百姓議論一事，且討論地熱火朝天，興致勃勃，便命府裏小廝除外打聽，小廝回來，遞給小的一張字條，還請聖上過目。”

劉禦史說著，將字條從袖中掏出，雙手聚過頭頂，呈到今上面前。

今上盯著劉禦史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起身，從劉禦史手上，親自拿過紙條。

“沈氏有淑女，富貴自天成。”今上在看第一句時，並不覺得什麽，甚至心裏還在想，沈達呀沈達，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如此擡高你家閨女兒。

及看至第二句，“一朝入東宮，二載誕皇孫，”時，微挑了挑眉，還真敢誇下海口。

等到了第三句，“三載累金鳳，四載墜紫晶，”今上，面上的那抹極微小的打趣笑意徹底消失不見。

待將第四句，“可憐小兒女，莫問魂歸處。”看完，今上面上已露出威嚴之相。

“劉炳坤，你可知呈上這張紙條意味著什麽？”今上面色威嚴地盯著劉禦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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