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童一顆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他皺著眉沈思了一會兒，擡頭看著陳太醫，沈聲道：“陳太醫不妨直說，朕要怎麽做才能讓王大人渡過這次難關？”

“每半個時辰用用藥酒擦拭王大人的額頭臉頰、脖頸手心，腳心幾處，直至王大人燒退下尚可。”

“陛下，這些粗重的活計怎能讓陛下親力親為，吩咐幾個下人做便行了。”

陳太醫趕緊應道，一雙渾濁的眼睛還時不時地瞟著若有所思的孔童。

“朕知曉了，陳太醫你先開方子，讓宮人們去煎藥。”

“諾！微臣先行告退！”

陳太醫應下，便要挎著藥箱轉身離開，孔童趕緊喊住了他，“陳太醫，王鴻王大人受傷的事切記守口如瓶，你若是膽敢洩露半點風聲，朕決不輕饒你！”

“微臣遵命，陛下請放心，微臣定會守口如瓶！”

陳太醫嚇得腿肚子發軟，猛地跪在了地上，顫抖著身子信誓旦旦地保證著。

“好了，你先行退下，快些遣人去煎藥，還要把藥酒一並送過來！”孔童微哼了一聲，輕蹙著眉頭揮了揮手，又坐回到了床榻上。

陳太醫趕緊應下，顫顫巍巍地邁著兩條老腿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養心殿。

清羽滿是擔憂地看著坐在床榻上清瘦的孔童，上前走到了他的身邊，低聲說了句，“陛下，可否要奴才吩咐下去傳膳？”

孔童眉頭緊鎖，清雋俊逸的面孔盡是疲憊之色。

他緊盯著滿面潮紅神色痛苦的王鴻，低喃道：“清羽，你說朕是否太過任性，才害得你們如此辛苦？”

“陛下，你這說哪兒的話。為人奴才哪能不為主子效力的，為人臣子也本該為君分憂。奴才想王大人能為陛下分憂，定也是甘之如飴，陛下這樣說，豈不是糟蹋了他的一番心意？”

“是嗎？”孔童擡頭看著清羽那張也是憔悴得厲害的小臉，隨即又低頭看著床榻上的王鴻，“可朕總覺著如若不是朕一意孤行，又怎會弄出這些事情？”

“陛下也不過是急於還定平王一個清白罷了，奴才覺著陛下比王鴻大人和奴才更是辛苦。奴才看著陛下整日整夜為定平王煩心，奴才恨不能立即讓定平王一案水落石出，想必王鴻大人也是這樣想著。”

“奴才不曾覺得辛苦，王鴻大人也是。陛下莫要太過自責，王鴻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會好起來的！”

清羽清越的聲音柔柔地響在耳邊，倒是令孔童焦躁不已的心緒寧靜了些，他側過頭看著清羽，微微笑道：“就你會說話！傳膳吧，還有一夜要堅持呢，朕不能倒下！”

清羽一聽又是歡喜又是憂愁，應了一聲趕緊小跑著吩咐小宮人們準備布菜。

孔童低頭湊近王鴻的胸前，聽著王鴻時而急促時而緩慢的心跳聲，他不由緊皺眉頭，低語道：“王鴻，你快些好起來！”

說罷還未等孔童再繼續，清羽便在又匆匆地跑了過來，微微喘著氣，“陛下，晚膳已準備好，請移駕！”

孔童替王鴻掖了掖被角，輕聲嗯了一下，便起身跟著清羽來到了中殿。

他看著滿桌的珍饈，突然半點食欲也沒有，這些個山珍海味完全比不上那碗肉粥可口誘人。

孔童想著一整夜都得照顧王鴻替他擦拭藥酒，他還是耐著性子坐了下來，味同嚼蠟地咀嚼著。

吃了一會兒，他便吃不下了，不顧清羽擔憂的目光就讓宮人們把剩菜全給撤了下去。

沒一會兒太醫令處的小宮人們便提拎著食盒急匆匆地趕到了養心殿，孔童顧不上休息趕緊接過了小宮人手中的食盒，笨手笨腳地伺候著王鴻喝藥。

好在王鴻雖說不省人事，但也還有吞咽的本能，一碗藥就這樣一滴不剩地被孔童餵進了王鴻的嘴裏。

孔童伺候完王鴻喝藥，正準備按陳太醫說的那樣用藥酒為王鴻降溫，一旁的清羽委實太過心疼孔童，按捺不住說道：“陛下，這些粗重的活計不妨讓奴才來？”

“不必，朕能做！”孔童躲過了清羽作勢要拿帕子的手，低頭細致溫柔地為王鴻擦拭著，“他是為朕才受這麽重的傷，說起來朕這條命是他救回來的，這點小事該朕來做！”

清羽聞言皺了皺眉，小聲嘀咕了幾句，“哪有當皇帝的伺候臣子啊？”

孔童並未聽清清羽說了什麽，只當他是乏了，“清羽你若是乏了，便下去睡吧，朕自己能行！”

“哪有這個理的，當主子的伺候人奴才的去睡？陛下，奴才還是守在您身邊安心些！”清羽一聽一下就炸毛了，小聲地反駁著。

孔童也不計較，只是低著頭專心自己手中的動作，“隨你！”

兩人便不再說話，孔童憑著一股毅力硬是撐著一整夜沒合眼，乖乖地按照陳太醫的話用藥酒替王鴻擦拭。直到天亮時分，孔童摸著王鴻的額頭漸漸回歸正常，臉色也沒了紅潮，孔童這才松了口氣，迷迷糊糊地趴在床榻上睡著了。

清羽在一旁心疼地不行，想著把孔童弄到床榻上去，又唯恐自己力氣小搬不動倒吵醒了孔童。清羽只好在一旁幹著急，小臉皺成一團蹲在孔童的身邊。

帷帳內的王鴻輕輕動了動，清羽歡喜地低呼一聲，正要開口問卻被王鴻一個冷厲的眼神給嚇得怔住了。

王鴻頭仍舊昏昏沈沈的，他側則身子看著整張臉趴在床榻歪著身子睡得香甜的孔童，俊朗冷硬的臉龐流淌著絲絲的柔情。

“大人，陛下為了照顧您整夜都未曾合眼，見你燒退下他才剛睡著。”

清羽見王鴻臉上掩不住對他家陛下的心疼，正欲繼續說道。王鴻擡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躡手躡腳地翻身起床繞過了睡得天昏地暗的孔童，赤腳站在鋪著地毯的地上。

“大人！”

眼見著王鴻彎著身子攔腰抱起了孔童，身形不穩地晃了晃，清羽嚇得驚呼了起來。

他生怕還在病中的王鴻一個承受不住，將他家陛下給摔在了地上，“大人，還是奴才來吧！”

王鴻神色不虞，緊鎖著濃眉狠狠地瞪了一眼清羽，又低頭看著自己懷裏睡得不省人事的孔童，啞聲道：“我能行！”

說罷王鴻步子沈穩地走進床榻，動作溫柔小心地將孔童給放置好了。清羽心驚膽戰地看著王鴻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下。

“大人，是否用奴才傳膳？”

清羽微微晗著首，瞥了眼額上已沁出細細密密汗珠的王鴻，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王鴻緩慢地彎下腰提拎著自己的鞋襪不發一言地到了一旁的角落裏，費力地穿上自己的鞋襪，許久才看了眼孔童在帷帳間隱隱約約的身影，“不用了，還勞請清公公好生照料陛下，我先回府了！”

清羽細細的眉毛都快打結了，他側頭看了眼不遠處床榻上還打著小呼嚕的孔童，動了動嘴唇，“大人不妨等陛下醒來再回府，奴才見陛下昨夜委實擔心大人，若是他醒來沒見著大人，怕是會著急。”

王鴻胸前那一片已經幹涸的血跡已與玄色衣襟融為一體，漆黑的眸子沈沈地看著微微蕩漾著的珠簾，蒼白全無半點血色的臉上閃過一絲波動，“勞煩清公公替我轉告陛下一聲，就說微臣已無大礙，請他不要擔心！”

“大人！”

王鴻說罷就要擡腿轉身離開，清羽急得低吼了一聲，“這會子休沐，大人回府也是無事，有何必急在這一時，陛下過不了多久便可醒來，大人不妨再等等？”

王鴻走到門口的腳步猛地停頓了一下，正思忖著該如何作答，外殿門口處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吼聲，“太皇太後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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