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一頭磕到地上，“皇上恕罪！屬下只是覺得這次小侯爺回來時像變了一個人，屬下見到侯爺的時候侯爺的表情很是……”

他用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詞，“怯懦。侯爺似乎很怕見到屬下們，不讓任何人近身，回來的這一路上侯爺卻和一只白鹿表現的很親近。屬下偷偷觀察了那只白鹿，它長相奇怪，且來歷不清。屬下覺得此事有異，所以特來稟報！”

只要人找到了平安就好，莊親王心裏落下了一塊石頭，這才詢問起侍衛說的那只白鹿來，“是什麽樣的白鹿？”

“一只雪白色的小鹿，只是那鹿長著很大的鹿角，比成年的雄鹿還要大，而且那只白鹿非常通人性，屬下曾……曾親眼見過小侯爺與它說話。”

恒帝挑眉，“說話？那鹿還會說話？”

侍衛抹了把頭上不斷冒出汗珠，“回皇上，白鹿不會說話，但回來的這一路上，小侯爺都在與白鹿說話……屬下無能，未能聽清侯爺都說了些什麽。”

莊親王卻聽的心裏七上八下，這圍獵場緊挨著雲嶺山，有不少傳言說那山上有妖獸，和寧別是被妖怪勾了魂魄？

他緊張的問：“你們在哪裏找到侯爺的？”

“回王爺，在雲嶺山腳下，屬下找到侯爺的時候，侯爺從雲嶺山出來不久。”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竟然真是雲嶺山。莊親王再次幹咳起來，恒帝被他嚇了一跳，失色大喊：“太醫！快傳太醫！！”

皇帳中亂作一團。

看著臨時駐紮的地點，鹿聆一顆心竟七上八下。他避開侍衛們的視線，怯怯問和寧，“一會我見了你父王，該如何說？”

和寧已經對他沒有什麽指望了，一副大勢已去的口吻，“我說什麽，你跟著學什麽就是了。”

“哦……”鹿聆碰了顆軟釘子，他抿了抿唇，又不是故意丟他人的，他們鹿本就膽小，平時周圍稍微有些動靜都能害他慌張許久，更別說和一群從未見過的人說話了。

遠遠的沖他們跑來一個小太監，嘴裏焦急的沖他們大喊：“小侯爺您可回來了！王爺剛剛急火攻心傳了禦醫過去，您快隨奴才看看去吧！”

這小太監是從宮裏出來的，和寧認得。聽聞莊親王傳了禦醫，他想也沒想就從鹿聆的懷裏掙紮跳下，匆匆往前跑了幾步後才想起傻站在原地的鹿聆，他喊道：“還不快跟上來？！”

鹿聆忙快步跟上他。

一旁小太監有點傻眼，結結巴巴的喊道：“侯、侯爺，是這邊啊，王爺現在在皇上的大帳裏頭……”

和寧腳下一頓，然後扭頭便轉了方向，鹿聆沒他行動靈活，慣性的又往前沖了幾步，才趕緊換了方向去追他，一白一黑的身影在小太監的視線中就這樣越跑越遠。

小太監一臉傻楞楞的站在原地，過了好久，他擡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他心裏百思不得其解，怎麽小侯爺今日看起來如此奇怪？跑起來的姿勢怎麽……怎麽那麽像，像個女人呢？

和寧一下子沖進皇帳，守在外面的侍衛只來得及看清一抹白色的影子，正面面相覷的懷疑是否是看錯了的時候，就見他們的“小侯爺”氣喘籲籲的向他們跑來，隨後上氣不接下氣的問：“請，請問！二位可，可見到一只白鹿？！”

白鹿？剛剛沖進去的那個東西？兩個侍衛對視一眼，隨後一拱手：“回小侯爺，剛剛進去了一個，不知是不是。”

“我進去看看，謝謝！”鹿聆又喘了幾口氣，這才撩開帳簾，走了進去。

守門的侍衛再次面面相覷，侯爺怎麽了？往日進帳，那帳簾都是由他們撩開的啊！而且，侯爺剛剛是和他們道謝……了嗎？

糟了。

和寧進去帳篷之後才傻了眼，他忘記自己現在是一副白鹿的模樣了。看著一群驚愕的奴才和禦醫，他很頭疼。

“好漂亮的鹿！”有人驚呼道。

這一聲驚呼驚醒了帳內的眾人，上位者的目光也越過眾人向他看來，審視的目光讓和寧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

莊親王聽見有人說鹿，忍不住坐起來，“寧兒？”

和寧無奈極了，他現在變成了白鹿，不管說什麽，他父王也聽不懂。看著父親近在眼前，卻有口不能言，這讓和寧有一種無力感。好在這壓抑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鹿聆也進了皇帳。

白鹿哀婉淒暮的低鳴了一聲。

恒帝雙眸瞇起，看著冒牌“和寧”若有所思，隨後一揮袖將帳中的人全部趕了出去。

和寧一顆心也被吊的七上八下，他還真沒想過要面對恒帝時他該怎麽辦，恒帝心思縝密，可不是那麽好糊弄過去的。不知……不知鹿聆今日能不能過了這一遭。

“你與太子打獵，怎麽這個時間才回來？”

鹿聆頭也不擡，幹巴巴道:“迷路了。”

這孩子確實是變奇怪了，恒帝摸著下巴，和莊親王對視了一眼。

莊親王面色沈重，“侍衛找到你的時候是在雲嶺山腳下，你去沒去過那山上？”

“去過呀！”聽到雲嶺山這個名字，鹿聆來了精神，原本小心翼翼的模樣不見了，頓時歡快起來，“我一直在那山上啊！”

“一直？”莊親王和恒帝面露驚異。

“蠢貨！！”和寧怒罵：“一直在山上的那是你，我一個侯爺沒事去雲嶺山幹嗎？我從來沒去過！”

“……”

啊，他給忘記了。

鹿聆舔了舔嘴唇，盡力補救道：“迷路之後就一直在山上……和未期道長下棋。”

他心想，現在是個補上白鹿來歷的好時機，於是再接再厲道：“我們下了好久的棋，後來未期道長說與我有緣，還送了一只白鹿給我。”

未期這個名字在恒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有所耳聞的，據說他是一位已經修得了仙道的隱士，常年隱居雲嶺山從不出世。先皇登基為帝不久時，曾親自去雲嶺山尋過，奈何無疾而終。竟被和寧遇上了？

聽他說到白鹿，莊親王和恒帝的目光不禁一同看了過去，審視的目光讓和寧渾身一僵，他有些招架不住。

幸虧他現在是一只鹿，只要保持眼神無害就可以了。他心情忐忑，努力裝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樣。

鹿聆將鍋甩完松了口氣，這樣說絕對沒錯。能不能蒙混過關，就看和寧的表現了。他偷偷看了眼和寧，發現他正一臉無辜的打量著屋子裏的所有人，將無害的小鹿角色扮演的淋漓盡致。

莊親王對鹿聆的話半信半疑，他打量了一番白鹿，最後忍不住和恒帝說道:“這白鹿皮相貌的確漂亮，可這模樣也生的太過怪異，是不是個妖？”

恒帝還未來得及開口，鹿聆就已激動的連連搖起頭來，他是靈鹿啊，怎麽可能是妖！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長相會很怪異，但他絕對不是妖！

其實靈鹿長的本來就和普通的鹿不同，會被常人誤認為妖也不奇怪。只是鹿聆有些離譜，自生來就和所有的靈鹿長得都不同，是最怪的一只。

它出生時頭上就帶著鹿角，兩支鹿角生作六杈，如兩彎新月對吻，漸漸隨著年齡增加，分出的杈也越來越多，如今，頭上的鹿角可是非常壯觀。

靈鹿一族中從未出現過生來長著鹿角的鹿，一致將它看作不祥之兆，幾番商量後把它逐出了鹿鳴山。

那段日子它無家可歸，只好四處游蕩。被野豬攆，被野鹿群驅逐，直到遇見雲嶺山的山神，才結束了那段悲慘的日子。

實在不是什麽好的回憶。雖已經過去了百年，可鹿聆還記得那時自己狼狽的模樣。

“你怎麽遇見未期道長的？”這話是恒帝問的，雖然鹿聆給了解釋，但他依舊覺得疑雲重重。

鹿聆眼神躲閃，“因為不知當時怎麽就迷路了，好久都找不到出去的路，然後道長就出現了。”

和寧脊背出了一層冷汗，鹿聆說起謊話來眼睛也不眨一下，萬一被恒帝識破，那可是欺君！它不過是一只鹿，死了就死了，可它現在占的是他的身體，若是因為它撒謊，害的他跟著一起受連累，那他豈不冤枉死了！

鹿聆也覺得那些話讓人難以相信，他頭上冒出了一層汗。心頭焦急，無措之下，猛地想起山神偷偷教授的保命秘訣。

——實在裝不下去，幹脆不裝，既自在，又能明哲保身。

思及此，鹿聆立即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一頭磕在地上！嘴裏大聲喊道：“其實兒臣是有一事相瞞的，還請皇上與父王恕罪！”

他伏在地上，也不顧恒帝和莊親王驚訝的臉色，更不顧和寧那險些瞪出來的眼珠，期期艾艾道:“兒臣其實是失憶了。”

這個理由是山神幫他想好的，就說在山上不小心撞到了頭，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雖然這個理由冒險，但誰讓他現在占據著小侯爺的身體呢，這全天下可只有一個小侯爺，他只要站在那裏，一口咬定自己什麽都不記得，誰能拿他怎麽樣。

畢竟，皮囊在那裏，他做出什麽與原主人的行為相悖的事情，也不會有人懷疑他。

果然，這個謊話一說出來，恒帝和莊親王都僵在了原地，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再之後，就是忙著給他傳喚禦醫去了。

鹿聆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抿唇偷笑。和寧卻看著那張喜上眉梢的臉，險些被氣的背過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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