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的玉女蟹把她從鶯語樓贖出來，他出海能抓到別人抓不到的東西，玉女蟹、奪鰭魚，金龜....

其實絳珠也不相信爹爹會死在海上，比起這些虛無的理由，他們父女倆常年飄在海上相依為命，什麽風浪沒有見過。

但是她漸漸信了。

因為她絕不相信有爹會拋下自己的女兒。

但是她今天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千百次的糾結於這些可能性，亦或是陷入‘如果爹爹還在那該有多好...‘的溫柔念頭裏。

她此刻也如林二娘一般，心事重重。

瞎婆那蒼老悠長的聲音仿若還能穿透黑暗，在耳邊不住回響。

她把絳珠叫住，又趕了幾針，最後長舒一口氣，坦然道：

“終於完成了！來，丫頭，我給你系上。”

絳珠才註意到她手中一直繡的原來是一條發帶。

黑色的發帶，大約三指寬，不知道是什麽布料，柔韌綿軟，輕薄通透，摸上去滑滑的，細看上面還有絲絲隱著光澤的紋路。

瞎婆用不同於布料的深黑色絲線將整條發帶底部一指寬的面積全部繡成了彎曲起伏的一道一道，發帶隨風飄揚起舞，看上去還真像波浪起伏的瀚海。

只不過是黑夜之下的瀚海。

夜空仿佛將黑暗墜進海裏，眼前全部漆黑一片，但是兩者又不一樣，上面黑的通透，下面黑的深沈。

這條發帶簡直就是眼前這片夜海的縮影。

我不喜歡黑暗。

我喜歡微紅，就如從血陽島望去，陽光總是這樣的顏色，血色微紅。

微紅的和光灑在碧藍的天水間，那才是我愛的樣子。

不等瞎婆為她輕輕系好，絳珠就脫手比劃道：

“為什麽是夜海？”

出手的同時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真蠢，在瞎婆的世界裏，一切本都是黑暗的。

瞎婆卻突然道：“丫頭，你害怕黑夜嗎？！”

絳珠搖搖瞎婆的手，我不怕。

她想，只要跟著月光走，我就不會迷路。

但是瞎婆卻說：“你應該追隨太陽。是月亮帶來了黑夜。但是黑夜卻不是最可怕的。”

絳珠盯著那雙渾濁無光的眼，不知為何，她還是比劃道：

“那什麽才是最可怕的？！”

瞎婆遍布皺紋的臉掠過一絲驚搐，“獠牙！！！”

“那獠牙最怕什麽？！”

瞎婆忽然握住絳珠的手，將她拉過來，用那雙如枯井般的瞎眼盯著她的臉，扭曲獰笑道：

“血...”

啊！

絳珠另一只手比劃著，“我得走了！”

正想掙脫出瞎婆那枯糙的手掌。

但是瞎婆卻更加用力的攥緊，她神色已經恢覆如常，再面無波瀾，聲音卻夾著幾絲沙啞並愴然：

“丫頭，你記住，世本無對錯，人卻有選擇！

往後要走的每一步，你都要仔細的想清楚。

你生命中所經歷的一切都不是毫無意義的。”

瞎婆攥緊的手這時收回力氣，不停的拍撫絳珠的手背，一下又一下，就像是一個已經叮嚀過千次仍不放心的老奶奶，還要再一次的囑咐自己的孩子：

“丫頭，你自己…要小心啊！

風雨馬上就要來了！！！”

說罷瞎婆長噓一口氣。

那感覺很不好，聽上去就好像在說，行了，我能做的終於都做完了。

最近幾個月來都沒有今夜這麽好的天，朗月星空，何來風雨啊。

絳珠心裏直泛酸，聽說老人大限將近時，常會想起年輕時的往事，記起年少時的故人，她一定把我當成了她的親人，想起了舊時風雨吧。

瞎婆實在是太老了。

絳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是也提不起來腳步離去。

片刻以後，瞎婆臉上的皺紋一條條舒展開，回到她常日的樣子，呵呵樂道：“丫頭，你還不快走！那朵大喇叭該等急了！婆子我是瞎，但是不聾，不想給她吵得神經衰弱啊……”

林二娘閨名林朵沒錯啦，但是‘大喇叭‘...

婆婆你是真眼瞎嘴真瞎啊。

絳珠已經快跑出廚雜小院了，忽然想起什麽，轉身看著瞎婆，明明覺得不可能，但還是對著空氣一通比劃，她想說：

“可是，婆婆，為什麽你要送我發帶？”

雖然早有隱隱預感，但是絳珠還是驚慟到呆滯。

不知是因為她的懂還是她的話，讓絳珠心起波瀾，久久不能平靜！

“丫頭，生辰吉樂啊！”

03

滿滿的一桌子菜已經涼透了，有魚，有蝦，有貝，還有一只頂大的玉女蟹，絳珠一眼就認得出來，那是她今早上剛剛抓到的，一共五只屬這只最肥最大，二娘一看都樂瘋了，直說肯定要賣不少錢，提溜著就奔去賣場，想不到此時它卻這樣乖乖的趴在她眼前，她和它估計都沒有想到怎麽就讓人給蒸了。

林二娘沒好氣的端起盤子就往外走，絳珠一看就急了，她趕緊上前攔住：

“你幹嘛？！別扔了啊！我還吃呢！正餓著。”

“臭丫頭，整天泡海裏是不是泡傻了！這麽好的東西我會蠢到扔掉嗎？！”

二娘將盤子塞給絳珠，厲聲喝道：“拿去熱熱！我吃！”

爐子裏的柴木竟然還沒有死透，絳珠添了點細碎的幹柴，爐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

她將盤子一個個放進一口偌大的蒸鍋裏，然後繼續添柴。

林二娘靠在門邊，撕下一小塊幹癟的魚幹，丟進嘴裏艱難的嚼著，

“人家慶祝人家的，你去湊什麽熱鬧？！下了工不趕緊回家，在外頭瞎野。”

“你以為我多願意去湊這熱鬧，本來都出門了，那杜檸源非要把我拉回去。”

絳珠比劃道。

“你沒長腿嗎？！你平時那麽聽話的嘛？！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啊！怎麽？大少爺的話那麽好聽啊。”

絳珠從前襟裏揪出杜檸源給的那包東西，趕緊扔給林二娘，

“大少爺的話不一定好聽，但是大少爺的賞，你一定喜歡。”

絳珠還沒來得及打開，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大少爺出手總不會寒酸，左不過還是些簪子，珍珠，玉鐲等玩物，就像以前給的那些，每次他請絳珠幫個什麽忙，總要拿點東西來交換。

只要能堵住林大喇叭的嘴就好啊。

可是沒能如願，她聽見大喇叭一聲驚呼，連連叫天。

隨聲望去，只見林二娘拿在手裏的竟是一條極品黃硨磲手串，相當的眼熟，今夜見過的，韻華九轉，淡雅清芳……

‘世間僅有的兩條’，這幾個字突然蹦出來，就像躥動的火苗燎到絳珠心裏。

二娘忽然皺眉正色道：“那小子送你這個？！他知道今天也是你的生辰嗎？”

“這是大少爺打的賞，才不是什麽禮物；”

絳珠咣當關上鐵門，將不斷躥出的火苗全部都關進了爐子裏，

“就算是禮物，也不是生辰禮物。”

“那就好辦啦。還是交給我了，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今夜四水船號就有從曲梁過來的游船到港，一定很多夫人小姐搶著要呢。”

林二娘說著走過來，拍拍絳珠的肩，

“去，屋裏我的枕邊放著你的...生辰禮物！”

後面幾個字她特意加重口氣。

絳珠起身時，瞥了一眼那條珍極的手串。

“今晚就出手？！這麽急啊！”

“怎麽？舍不得？舍不得這條手串還是舍不得……”

林二娘細目橫飛。

“舍不得個頭！我是不想你大晚上還往外跑。不識好人心，隨你吧！”

絳珠扭頭進了屋，再也沒回頭看。

緊接著一陣啪啪啪的拍手聲從屋裏傳出，又急又響。

“天啊！”絳珠興奮的又蹦又跳，她拿著那條長裙在身前比量著，左晃右晃，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在說，

“好看嗎？好看嗎？好看嗎？...”

當然好看！

林二娘心想，這可是大信最好的錦緞，總共才出了幾匹，領線袖線、裙擺那都是天下第一的甄繡，繡的圖案《雪宴》可是出自句江城第一才女程愫之手啊，就這麽一件衣服，在大信夠普通人家過一輩子了。

絳珠平日裏並不稀罕什麽漂亮衣服，心思也不在穿衣打扮上，她只對下海感興趣，但是在林二娘從鶯語樓帶回來的那很多漂亮衣服裏，絳珠一眼就打心眼裏喜歡上了這件“雪宴”。

這是一件紅色白繡長裙，紅的靈透，白的純清，更妙的是繡案的設計，領襟袖襟是一圈圈細小的白色雪花，袖口處還有幾片飛花，裙擺更美，最底下全部綴白，細看那是一片片茂密相疊的雪花啊，越往上雪花越散也越小，就好像隨風飄落的雪花兒輕柔的灑在這片紅色的天空，美輪美奐，每走一步，雪花都會微微隨裙擺飄動，旋如飛花。

林二娘看著絳珠的笑臉，心裏很是松暢。

如果說曾經還有一絲的不舍，業已在絳珠的無比激動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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