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楔子

*告白＊

我從來不知道仙也會流淚。

我曾以為世間最毒的是你的酒，原來是你的淚。

如果終有一死，我寧願你用刀劍，劇毒，暗語，密咒……

隨便什麽。

但是你卻只用了一滴淚，就要挖走我的心……

這比世間所有尖銳鋒利的武器都要冰冷，比任何奪人性命的巫術都要邪惡，比無數弒人心魂的折磨都要殘忍！

於我而言，這是最痛的死法。

而最讓我感到憤怒的是，我竟願意。

你不是想要我的心嗎？！

我給你……

*****

農歷五月二十日夜，浮空萬裏無雲，璀星遙綴四野，一向激潮彭拜的瀚海今夜也和風細浪。

從這座富奢的逍遙仙莊望去，連月輝都透著華光，貴不可言。

“小楓，芳辰吉樂！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

杜檸源眉毛輕挑，清泉般動聽的聲音掩不住興奮和得意。

那是一條極品黃金硨磲手串，沒有耀眼張揚之光，卻韻華九轉，淡雅清芳，正如杜檸楓本人。

“謝謝哥！”

杜檸楓手語道。

不用多說什麽，她的神情完全能夠表明她有多喜歡這件禮物。

“這可是全血陽港目前為止最好的金硨磲，千年不遇的硨磲雙貝，一貝提鍛了兩條，世間僅有的兩條！”

杜檸源伸出倆指頭，翻來翻去。

“喲！世間僅有，那得花多少錢啊？！”

一直坐在他們身後石桌旁的瞎婆忽然開口問道，她沒有擡頭，也沒有停下手裏的針線活。

一直醉賞於硨磲手串的杜檸楓此時才想到這個問題，她的眼神充滿疑問的看向杜檸源。

不用想絳珠都知道他要說什麽，甚至在心裏同他一道說了出來，

“你要是喜歡，花多少錢都值！”

這可是號稱金算盤杜家的公子哥兒，那是含著算盤珠出生的，在娘胎裏就會做買賣了吧！

不過和他爹杜如笙的精打細算還是有一點不同的，這少爺做事不問多少錢，只憑值不值。

瞎婆聽了直嘖嘖嘆氣。

絳珠覺得自己是不可能贏得杜如楓如此感激的眼神，她不想破壞這氛圍，但是依然脫手比劃道：

“對不起，我沒有什麽禮物送你！”

他們覺得她很窘迫，那眼神即便在月夜微光下也一覽無餘，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很窘迫，但是她並沒有。

真不知蒼天是怎麽個意思，她和杜檸楓那麽截然不同的人生裏唯一的共同點竟然是她們都不會說話。

這還不是最諷刺的。

最諷刺的是就連杜檸楓看向她的眼睛裏也藏著小心和悲憫。

杜檸楓一貫是這樣的善解人意，她笑著比劃道：“絳珠，你已經給了我最好的禮物！”

她手指天穹，“皎皎明月，滿天繁星！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的夜！要不是你拉著我出來透氣，我現在還陷在那一片觥籌之聲中默默頭痛呢！”

恐怕杜老爺不這麽想吧。

這是一場多麽聲勢浩大，熱鬧非凡的壽宴啊，多少尊貴的客人從血陽港，甚至從曲梁城渡海而來啊。

雖然是啞女，但是也得盡萬千寵愛，為了給她廣積福蔭，一向有出必有進的杜老爺甚至在全渡村施糧散財。

連這個日子，五月二十，以後也會成為村民的期待吧。

“是啊，今夜真美！就像一幅遙掛蒼穹的畫！”

杜檸源靠在石墻邊，遙望祥月。

他們兄妹倆就這麽錦衣比肩，站在唯唯月光下，好一對金童玉女。

有那麽一瞬間，絳珠忽然覺得被奪走了心頭之愛。

那輪無數次在深夜與她相伴的邀月此刻高高掛起，漸漸朦朧，與那些華服、金盞、賓宴、豪禮，高庭一般，根本不屬於她了。

杜檸源突然開口，打斷了這一絲即將聚起的哀傷。

“不過，今夜我最美！”

他眉飛色舞的看著她倆，“兩位如此美麗的小姐，陪伴我站在如此美麗的夜，欣賞如此美麗的星月，豈不是我最美？！！哈哈哈哈哈！”

“臭美！！！”

絳珠和檸楓同時伸手比劃道。

檸楓的手挎上絳珠的手臂，兩個人緊緊的靠在一起，笑的前仰後合。

瞎婆也跟著笑了，她蒼老的聲音裏透著老者特有的安寧，

“我美麗的小姐啊，瞎老婆子可沒什麽珍貴的稀罕東西，就送你兩句話相扣芳辰吧。”

她擡起頭，望向這邊，一直沈在黑暗裏的雙眸已經渾濁的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萬般皆由命，切莫太執著。”

這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他們仨倒是都沒有在意，瞎婆有多少歲了？恐怕還真沒人知道，估計像她臉上的皺紋，多到數不清。從絳珠有印象以來，就知道西山渡崖上住著一位奇怪的老瞎子，村裏人都這麽說。

兩年前，曲梁富商杜如笙在這裏修建了逍遙仙莊，供那些從大信慕名而來的有錢人家來“修身養性，吸斂仙氣”，他本人也攜家帶口的在這山莊裏住下來。

瞎婆子的小破屋由於礙事被杜老爺清除了，條件是在仙莊裏換一間位置一樣的屋子給她，杜老爺不同於老妖精和龍瞎子，於是瞎婆子不僅現在還好好活著，而且真的在廚雜小院裏一間廂房裏住了下來。

有人叫她瞎婆子，有人叫她瘋婆子，但是這兩個稱呼絳珠都不喜歡，所幸她根本都用不上。

杜檸源一向頑劣，他跳過去，手在瞎婆眼前晃了晃，玩笑道：

“婆婆，你會看命？！不如也送我兩句真言指點迷津？”

瞎婆煞有其事的搖搖頭，“沒必要。”

她的眼底有過一絲哀嘆，但是卻沒人能參透這雙渾濁的殘目。

“為什麽？！”

杜檸源道出了他們三人共同的疑問。

他甚至想好了再往下接什麽話，難道還得等到我生辰再送？

瞎婆的頭轉向絳珠和檸楓，手微微擡起，做了幾個撥算盤的典型動作，呵呵笑了，

“因為，大少爺他...自己會算啊！！”

“婆婆，你.....”

一向頑皮愛耍貧嘴的杜檸源也一時語結。

開心果跑進廚雜小院裏來打斷了這番無聲的歡笑，宴席馬上結束了，老爺讓少爺小姐回去送客呢。

還有，林二娘尋到山莊裏來了，正在側門等著絳珠回呢。

喧鬧的一天，終於要散了。

杜檸源離開之前，偷偷往絳珠手裏塞了包東西，還囑咐她回去再看。

他在絳珠耳邊低語道：“算是謝謝你今夜留下來陪小楓，有你在身邊，她真的很高興。”

絳珠隨手塞進衣襟裏，她得趕緊去找二娘，要不是等急了二娘才不會跑來這裏找她，而二娘急起來，恐怕聾子也會被吵醒...

可是瞎婆卻忽然叫住她：

“絳珠丫頭啊，你等等，我有東西要送你！！！”

02

月光再亮，也照不穿這片密林。

林二娘一手提著油紙燈籠，一手緊緊的攥著絳珠的小手，匆匆走在下山的路。

遙遠望去，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見兩人的身影，只有半點燭光在夜中飄搖。

絳珠看不清二娘的臉，但是心裏松了一口氣，夜路還是靜靜的走最好，要是這一路她那嗓門操練下來，真怕會吵醒什麽可怕的東西。

這樣說的話，是不是應該感謝杜老爺，二娘此時應該是心緒澎湃無暇他顧了吧。

絳珠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杜老爺全然沒有往常的淡定自若，聲音激動聽上去竟有幾分顫抖：

“...你醒醒吧！他回不來了！

就算他能回來，那又怎樣？！

你不愛他，你愛的是我！！！”

二娘倒是淡如流水，她輕言道：

＂他娶了我。＂

杜如笙放肆的大笑，“這鬼話就騙騙你自己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他頭一晚把你帶回來，第二天就消失在海上了。沒有三媒六拜，甚至連對像樣的紅燭都沒有吧，何來嫁娶之說？！你不要一廂情願了。他只是把你從鶯語樓贖出來罷了。”

林二娘依然輕言道：

“..你說的對！他＇只是＇把我從鶯語樓贖出來罷了，敢問杜老爺你，又做了什麽呢？！”

沒有聽到杜老爺的回答，側門已經被林二娘一腳踹開，她大吼起來，一點不似剛才鶯聲細語，

“何絳珠，臭丫頭，你死哪裏去了？趕緊跟老娘回家！”

經她這突然一踹，絳珠猛退幾步跌坐在門後，四只仍陷於波濤洶湧的眼睛同時望過來，她尷尬的扯扯嘴角，現在才真覺得窘迫。

林二娘沒有說話，將她一把拉起，便疾步消失在夜幕裏。

她知道他們兩個在說何喬，她爹。

林二娘到現在還堅定的認為何喬會回來，理由有很多，他也曾在海上消失一年，那之後他從海上抱回了尚在繈褓中的絳珠；他用了一整兜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