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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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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夢雨紮起頭發,拖著倦怠的身體小心翼翼的躲進剛剛放滿水的浴缸裏,一瞬間多餘體積的水順著浴缸外延湧出,水蒸氣模糊了掛在洗手臺上的鏡子。她在腦中幻想的是將身體全部沒進水裏只露出頭來呼吸,奈何盡管她身體消瘦,但修長的雙腿卻只能彎曲著將光滑的膝蓋探出水面。

閉上眼睛,如果可能的話她想阻斷外界的一切幹擾。在見到哥哥季安之前,她曾有過懷疑,很微小,就像是構成分子結構中的原子那樣微小,可能比那更加微小。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否認自己確確實實對哥哥是否是兇手有過疑慮。

季安曾經有過一段不光彩的歷史,可能是那些經歷在她心裏埋下了種子。再後來季安被愛人背叛,當時的情形別人不清楚但是她卻是看在眼裏,最後如果不是季夢雨用盡全身力氣阻止季安,恐怕在那時就已經發生某人的命案了。

季夢雨用潔白的牙齒輕咬著似乎有些褪色的下嘴唇,睜開眼睛望著浴缸裏微微泛綠的熱水。似乎是想換掉映在水中那並不美好的記憶一般,手掌緩緩的在水中來回撥動,淡綠的熱水劃出一道道漣漪破壞了平靜的畫面。

其實她正在為那微乎其微的一絲懷疑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在見過哥哥之後,季夢雨確信了哥哥絕對沒有殺人,無論是季安的說話語氣,語速,神態,還是那最微妙的血脈聯系都這樣告訴她。別人說的不過是在看似明確證據下的猜測而已,簡直大謬不然,一定會有辦法的,季夢雨想。

浸泡在溫水中的觸感是季夢雨喜歡的事情之一,如果能在不沾濕的情況下讀小說就最好了,只不過現在的她並沒有這份閑情逸致。

忽然她的身體開始出現輕微的顫抖,不明原因毫無理由的顫抖。剛開始是指尖,接著是手掌和整條手臂,肩膀,最後到牙齒和胸部。輕輕咬著下嘴唇的牙齒開始控制不住力道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了身體的變化。握緊拳頭試著控制它,微微隆起的胸部正在一高一低的沒有規律的起伏,兩排牙齒時不時發出碰撞時叮叮的聲音。季夢雨下意識的身體向前彎曲,胸部緊緊貼在彎曲的修長的腿上,雙手抱膝,用力的低頭藏起自己的臉。

水溫慢慢的褪去但還稱的上溫暖。身體其他各處的顫抖明顯漸漸的緩和了下來,唯有肩膀抖動的幅度也似乎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輕多少。可能楊盛安對她精神上的打擊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無足輕重,每當冰冷的鎖鏈纏繞在自己脖頸處的時候,那種觸感的陰寒,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勒斷她纖細的脖子。雖說平時經常目睹從活人到死人的過程,但這是第一次自己那樣的接近死亡,不如說已經站在死亡的待轉區,等待死神的判定而已。一切的一切現在如同潮水一般無法遏制的湧進季夢雨腦海當中,眼皮就像是投影儀的大屏幕一般,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清晰的看見當時的畫面。如果不是內心的一切早已被哥哥的事情填滿,恐怕她會像一個普通的二十多歲的小女孩一樣嚇得大哭出來。

季夢雨緩緩睜開了雙眼,掛在眼角的水珠不知是淚水還是其它的什麽。她的身體已經停止了顫抖,背部向後靠在墊在浴缸外延的毛巾上,雙腿舒展的向前探了探,露出調皮的腳趾。微微低頭,目光低垂望著剛剛恢覆平靜的水面,雙手合十,指間輕輕抵在下巴和嘴唇的地方。“那個眼神。。。很安心”季夢雨在心裏自言自語。事實上當季夢雨看到葉辰時才真正意義上的有了反抗的念頭,只不過她並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似乎是因為浴室內的溫度有些高,季夢雨紅著臉用力的甩了甩頭,暫時撫平了心中被激起的那一絲漣漪。緩緩的從浴缸中站起身,被帶起的水快速流過她的全身回到浴缸,將季夢雨白皙消瘦的裸體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外,依然是那不算大,但是以頗具雛形的胸部,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臀部是季夢雨比較滿意的地方,長期晨跑的生活習慣對它的貢獻堪居首位居首位。只不過她現在沒有心情來欣賞這還算不錯的身體。迅速的穿好拖鞋,拿起掛在墻壁掛鉤上的淺黃色浴巾仔細的擦拭身體各個部位,擦拭□□處的時候她會換上另一條藍色毛巾。之後她將洗澡前紮起的頭發放下,對著鏡子整理一遍,然後用皮套再次紮起來。

換上一件過膝的長款淺灰色睡衣和白色絨毛拖鞋。手裏捧著一個紫色條紋封皮的筆記本來到客廳,微微皺著眉,心神不定的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面前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之後便將遙控器放回原處,似乎並沒有再次操作的打算。電視畫面被選定在遼城新聞節目,畫面裏一男一女兩名主持人正在神情嚴肅的說著今天已經發生的事和即將發生的事。墻上黑色邊框的掛表顯示此刻的時間是七點三十分。

季夢雨抿著嘴唇翻開筆記本。

筆記本裏面的字體很清秀,但缺乏工整性。季夢雨仔細分析著自己回到家中通過記憶快速寫出的東西。其中的內容包括從哥哥那裏得到的信息以及在離開警局之後一天所經歷的事情。A4紙大小的筆記本列出十一頁紙,巨細靡遺。

重新看了一遍,她嘆了口氣,將筆記本隨意的丟在茶幾上,身體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軟軟的靠在沙發上。眼神暗淡無光。大約過了三分鐘,季夢雨雙手揉搓臉頰,甩了甩頭,再次拿過茶幾上的筆記本仔仔細細的翻看起來,漸漸沈浸在當天的行程當中。

離開警局的季夢雨幾乎忘記了自己不久之前曾被當做人質的事情,和高杉一起來到了哥哥直到昨天晚上九點之前還居住的雪陽小區。季夢雨躊躇的站在小區大門口。天空雖然泛著灰色,但依舊明亮,只是她的眼睛裏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季夢雨仍然佇立在原處,她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麽,應該做什麽,直到她感覺右肩膀上傳來一陣溫暖的時候才回過神,細長的手指以及那因為經常擺弄藥物而有些許發黃的指尖。她轉頭看向左面,正好對上了高杉溫柔的笑容,似乎一切負面的情緒都會被那陽光溫柔的笑容融化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一直站在這裏不會改變任何事情。”高杉的聲音依舊溫柔。

季夢雨沈默著點了點頭,她似乎有些害怕了,自從父母去世以來便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早在很久以前,季夢雨就開始能做到把孤獨,寂寞當做一分禮物去擁抱。她更害怕的是那種自欺欺人的希望,或者說是毫無希望的絕望,她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最正確的,她不知道除了這裏還能去哪,她害怕在一切地方都找不到證明哥哥不是兇手的證據,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線索,她害怕自己唯一的親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這是她的底線,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被高杉拉著進了小區大門口,朝季安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你們是?”站在411門口穿著警察制服的青年望著季夢雨和高杉微微皺眉問。

“我是季安的妹妹,這是我同事。”季夢雨忍住心裏難過的情緒勉強說。

“我們只是進去看看,不會破壞裏面的東西。”高杉說。

“對不起,我沒有接到有人會過來的命令。”青年一絲不茍的說。

“我們剛從警局過來,只是想進去看看。”

青年抿了抿嘴唇,疑惑的望了望季夢雨說道,“你是季安的妹妹?”

季夢雨點了點頭。

青年猶豫了片刻,隨即一邊拿出手機,一邊望向面前的二人說,“這樣吧,你們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謝謝。”高杉笑著說。

“餵,副隊,我是李天博……我正在看守命案現場......是這樣的,現在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說是季安的妹妹,想進現場看看......恩,沒錯,”青年通話的同時不停的用目光打量著季夢雨和高杉。“好,我知道了。”

青年將手機放回口袋,接著掏出鑰匙打開411的房門率先走了進去,“進來吧,註意不要破壞現場。”

房間內的擺設和往常一樣基本沒有變化。煙灰缸,水果刀等一些與案件相關的物品已經收回。季夢雨緩緩的走進房間,望著熟悉的景物,心中猶如被空虛填滿一樣,連呼吸都帶著微微的顫抖。很久沒有來這了,自從哥哥和秋芮同居之後就很少甚至幾乎沒有來過了。內疚感不知不覺的從空虛的漩渦中湧上心頭。

“美女。”高杉拍了拍季夢雨的後背提醒道,“別忘了我們幹什麽來了。”

季夢雨坐在沙發上看著筆記本中寫著大標題‘哥哥家’的一頁,拿起桌上的鉛筆對照曾經的記憶判斷是否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然而現實是殘酷的,筆記本上,地面,電視櫃,桌子,椅子,床,衣櫃等文字都被劃了一條橫杠。她對自己的記憶能力有絕對的信心,也正是因為這絕對的自信反而讓她更加失望, 沒有和往常不同的地方也就證明沒有線索可以挖掘,她沒有接受過刑偵方面的訓練和學習,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辦法將所有看到的都記錄下來,從中尋找出一絲破綻。季夢雨明白事情不會這麽簡單,警方已經全面搜索過案發現場,如果有可疑的地方應該會立刻加緊調查。她並不知道警方到底掌握了什麽證據,但是以所有人的態度來看,明顯沒有她所想像的線索。到底該怎麽辦呢。

“甲氧氟烷,環丙烷,異氟醚,這三種元素組合起來可以讓人神志不清,任人使喚。”高杉望著心不在焉的季夢雨說。

“什麽?”季夢雨頓了頓手中端著的拿鐵,莫名的看向高杉。

“我覺得你需要這個,然後我會讓你好好的吃飯然後睡個覺。”

季夢雨楞了楞,隨後苦笑著放下手中的咖啡,凝望高杉,用舌尖舔了舔有些苦澀的嘴唇說道,“對不起,讓你陪我白跑了一天。”

離開雪陽小區之後,季夢雨和高杉輾轉了多家律師行當,在經歷了六次失望之後來到了位於北五經街十七號的‘伸宏’律師事務所。大約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前臺小姐將季夢雨二人領進寫有吳肇良律師標牌的辦公室內。

“二位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吳肇良律師笑著說。

與之前見過的‘精英’不太一樣的律師面容,季夢雨暗忖。吳律師身著不太合身的深藍色的西裝,白襯衫以及淺灰色的花紋領帶。年齡大概在五十歲左右,稀疏的頭發向後梳起,已經有些發福的身體像是吹到一半的氣球一樣。臉龐仿佛是磨平了菱角的國字臉一般隨時都有被撐爆的感覺。蒜頭鼻緊貼臉部,右手偶爾向上推著金色邊框的眼鏡,細長的眼睛裏泛著淡淡的光芒,顯得智慧但又有些滑稽。

在季夢雨進入伸宏律師事務所的時候,給她的感覺很奇妙,除了前臺小姐和眼前的吳律師之外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事務所是由兩層獨立的建築構成,門外面圍著一根一根的不明所以的鐵柵欄,內部結構應該是被改造過的,並沒有想象中的辦公區,而是有一扇接著一扇的門相隔而開的辦公室。季夢雨和高杉剛一進門就被領進吳肇良的辦公室內所以根本沒有接觸到第三個人。

“您好吳律師,我今天來是為我哥哥的事情,”

“請說吧。” 吳律師翻開早就放在桌案上厚厚的黑色皮革筆記本,一手拿著黑色派克鋼筆說。

辦公室並不是用讓人更加信服的歐式重色裝修風格,相反是比較簡約的。而且家具似乎是七拼八湊的,毫無統一的情趣與個性可言。

季夢雨強忍著對希望再次落空的深深的恐懼感,再一次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原原本本的覆述了一遍,沒有漏掉任何一處細節。講述花費了相當長的時間,她似乎明白這是最後一次向別人完整的述說這令人絕望事情的經過了。當她再次看向吳律師時明顯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驚訝,不知道是因為這離奇但確真實的故事,還是很少有像季夢雨這樣的顧客而感到有些意外。

當季夢雨結束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長長的陷入到了沈默當中,除了不時有手指敲打桌面和呼吸的聲音就再無其他。高杉凝神細望著吳律師逐漸變得凝重的表情心裏暗嘆了口氣,但依然保持現狀,並沒有出聲催促。季夢雨雙手糾纏在一起來回拉扯,嘴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直線,她有預感,當吳律師開口說話的時候也將是她們離開的時候。

“恩。。。案情大概我都知道了。” 吳律師皺著眉,停止了敲打桌面的動作說道。

像是作為鋪墊一般的句子深深滲進季夢雨的腦海中。

吳律師沈默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才再次說道,“時間,地點,當事人以及事情經過都非常的詳細。但我從你的話中了解到,你所說的很多事情都是通過和當事人的溝通得知的,也就是說具體的情況,包括警方的線索,方向等一系列調查你都不是很明確,我說的對麽。”

“沒錯,幾乎都是從哥哥那聽來的,而且還有一些是我自己的猜測。”

吳律師習慣性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框,“我舉個例子,比如你剛才說的,警方懷疑你哥哥因為發現了自己的女朋友出軌,一時沖動將她殺害,在整理現場時被當做嫌疑犯抓捕,是這樣吧。”

季夢雨緊張的點點頭,她發現劇情似乎正順著另一條未知的軌跡發展著。

“根據你的講述,我想警方做出這種判斷有很大原因是基於你哥哥曾經的遭遇和一些經歷,相信你也應該是這麽想的。”吳律師頓了頓接著說道,“首先,你哥哥的女朋友是否真的出軌,就目前我們掌握的資料來說還不明朗。同樣的,假設真的出軌了,那麽出軌對象是誰,兩人之間除了男女關系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後是警方是否掌握了有力的證據,或是什麽線索。”吳律師再次推了推鏡框,看了一眼筆記本說,“類似這些問題必須要盡早了解,否則將會極其被動。”

季夢雨不禁睜大了眼睛望著吳律師,像是看到了某種奇異的生物在述說著與自己想象完全背道而馳的話。

“您的意思是,這個案子還有轉機。”高杉像是被莫名的氣氛感染了一般,小心翼翼的問。”

吳律師一直皺著的眉毛舒緩了下來,嘆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季夢雨一語不發的望著吳肇良,像是在保護珍惜易碎的寶物一般,連動作都始終沒有變化過,只不過下意識的因為吳律師的苦笑而屏住了呼吸。

“我的話可能讓你們產生了某種誤會,我先表示抱歉。”吳肇良收起笑容向季夢雨點頭致意。“別的先不說,如果想打這場官司,無論成與不成,都將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錢的方面我可以解決。”季夢雨斬釘截鐵的說。

吳律師緩緩的擺了擺手,“先別急,聽我說完。”

季夢雨咬著嘴唇,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坐回差點離開的椅子上。

“您接著說。”高杉說。

“錢只是一方面,而且在來我這之前,你們應該也已經去過另外幾家事務所了對吧,他們都怎麽說呢。”

吳律師的眼神很柔和,在瞳孔深處撥動著季夢雨看不懂的漣漪,她不知道那是否能稱作憐憫,抑或是毫無由來的傷感。

季夢雨目光黯淡了下來,低垂眼簾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麽,而是在我講完之後就請我們離開了。”

“律師是個很現實又很殘酷的職業。” 吳律師說著摘下了眼睛,打開桌下的抽屜,拿出一塊灰色的眼鏡布擦了擦,“律師要做的就是找出常人難以察覺到的細節,在看似平靜無波的事件中尋找波瀾,將所有的發現整理起來,加以分析辯證,最終代替我們的客戶闡述最後的觀點。”

吳律師清了清嗓子,淡淡的眉間浮現一層陰霾望著季夢雨說,“但是……我說的難聽一點,更多時候我們要做的是雞蛋裏挑骨頭。”

“我們比的就是誰找骨頭找的快,誰找的多,誰就是贏家。可你向我們展示的是一塊石頭,連雞蛋都算不上,根本無處下手,甚至摔碎它都做不到……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氣氛如霧霾般壓抑到了幾乎可見的程度,沈默像是約定好了時間一般再次蕩漾在空氣中。季夢雨嘴唇翕動。她第一次聽到如此直白的話,直白的如同算術題一般的正確答案。

“類似的話你們應該不止聽過一回了。” 吳律師輕輕活動了兩下感覺不舒服的左手腕,“案發時間,案發地點,殺人動機和所有的證據一應俱全,直指嫌疑人。”

“我相信我哥,他說他沒有殺人,我相信他。”季夢雨微微有些顫抖的一字一句說。

吳律師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對於你的心情我毫不懷疑......但也請你原諒,我無法像你一樣去相信一個證據確鑿的嫌疑人並不是兇手。”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凝而不散。季夢雨仿佛能感覺的到屋外凜凜的寒風隨意的穿透吳肇良身後的鋼化玻璃般在她身旁穿梭呼嘯,心開始漸漸的變得冰涼,只不過開著毅力才能支撐起她瘦弱的身體沒有倒下。高杉輕輕用手在季夢雨的肩膀上拍打了兩下,但似乎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麽話。

“恩......怎麽說呢,接下來我說的話全都是推測,但還是想請二位聽聽。”吳律師像是投在平靜湖面裏的小石子一般,有些唐突的說。

季夢雨緩緩的擡起頭,將所有的目光都傾註在吳律師的身上,緊閉嘴唇一語不發。高杉則是微微皺著眉,似乎很難弄明白面前的這位吳律師究竟在想些什麽。

吳律師雙手交攏放在身前,“如果接下這個案子,並且以翻案為前提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吳律師左手輕輕撫了撫眼鏡,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但是聽完你的描述,有幾個地方引起了我的註意。”

“幾個地方?”季夢雨疑問道。

“沒錯,比如指向你哥哥的所有證據都太清晰了,連殺人動機都極其明顯,這種感覺就像是精密的電腦程序一樣,無懈可擊。”

“這說明什麽呢?”高杉忍不住問。

“對極致的事情我是持保守意見的。”吳律師松了松淺灰色的花紋領帶,有些費力的轉動了一下身體註視著季夢雨說道。“其中最讓我在意的就是時間,能否再請你說一遍犯案的時間,以及被警察發現的時間。”

“我也只是覆述了我聽到的話,有一些細節我也不是很清楚。”

“沒關系,請你再說一次。”

“好。”季夢雨強壓住心中的哀慟說道,“哥哥和我說的時候有些語無倫次,加上我自己的整理之後應該是十一月二號的晚上九點之前,他在房間裏等待秋芮回來,不久之後秋芮回來了,哥哥決定找她理論,準備找出解決的辦法。後來兩人因為情緒激動險些大打出手。接著哥哥一氣之下選擇了出門冷靜冷靜,這時候按照我的推測應該是九點二十分,因為哥哥說他再次回家的時候是九點四十五分,在外面呆了大概二十分鐘左右。”

季夢雨時而閉著雙眼短暫的回憶,時而用大拇指和食指關節相互揉搓,“我哥哥回到家的時候發現秋芮已經倒在了地上,接著警方趕到的時間是晚上九點五十三分。這是我從警察那得到的消息,而且聽說有人在九點十六分的時候報的案,報案人就是住在我哥隔壁的一對教師夫婦。接。。。。。”

“就是這裏。”吳律師瞇起了眼睛,舔了舔厚厚的嘴唇,突然打斷了季夢雨的敘述說。在這之前,季夢雨的敘述和之前對吳律師描述案發經過所說的幾乎一字不差。

季夢雨悚然一驚,她不知道吳律師接下來會說些什麽,但有某種恐怖的感覺卻突然籠罩在季夢雨的心裏。

“你們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吳律師頓了頓,望著兩個人,讓這個前提滲進季夢雨和高杉的腦中。

“時間太巧了,假設作案的時間是九點二十分之前,而報案的時間是九點十六分,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差未免也太巧了吧。”吳律師說著索性把仿佛一直在束縛自己的灰色領帶全部解下來,晃動了兩圈脖子發出骨骼摩擦的響聲。

與卸下枷鎖的吳律師不同,季夢雨感覺自己仿佛被人死死掐住了脖頸一般喘不過氣來。背脊不由的挺的筆直並且隱隱有凜凜的寒意擴散開。高杉壓低了身體,靜靜的等待吳律師接下來的發言。

“試想一下,當你們在聽到自己的鄰居發生爭吵時,會不會想到在第一時間報警呢?”

“您說的沒錯。”高杉思考了片刻之後回答,“我想我應該是不會的,但這又能說明什麽呢。”

“沒錯,我不排除這確確實實是巧合,但是你們再想一下,當嫌疑人殺人之後,在第一時間選擇出門冷靜,而不是思考該如何處理屍體這又該怎麽解釋呢。”吳律師眼裏泛著奇異的光芒說。”

“的確是這樣,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會想著怎麽處理屍體,或者是報警自首才對。”高杉捏著下巴低頭緩緩開口。

“對,這才是殺人之後的想法,並且是有了一定思想準備之後的想法。”吳律師凝望高杉說。

高杉聳了聳肩,沒有接話。

“當然,我同樣不能排除嫌疑人是一個有特殊習慣或是心理素質較差的人,在意外發生這種情況之下不知道除了逃跑之外還能做些什麽。”

季夢雨此時忽然鎮定了下來,她細細思忖著吳律師所說的一切,她不想放棄任何的一點可能性。

“但是你們也不要太當真,這不過都是我的臆想罷了,沒有任何證據支持。而且我相信這些問題葉警官應該也已經都想到了。”

“葉警官,是葉辰麽?”季夢雨挑了挑眉問。

“恩,以他的能力,就算是再細微的線索也會無所遁形,只不過現在......算了,我現在說一下第二個奇怪的地方。”吳律師嘆了口氣,搖頭改變了話題。

季夢雨咬著嘴唇強迫自己屏蔽掉剛剛聽到的關於葉辰的消息。

“你跟我說你是從電視新聞上才得知你哥犯案的消息。”吳律師目光投向季夢雨一字一句的說道,“可是我今天連一條關於雪陽小區案件的報道都沒有看見,網上也沒有,電視新聞也……”

“吳律師?”季夢雨奇怪的望著忽然閉口不言的吳律師,她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此時吳律師睜大了雙眼,蒜頭鼻似乎抽動了幾下。接著他突然站了起來在半徑一米的範圍內來回踱步,神情凝重不安。

“你們先回去,案子還有時間,五天之後我會聯絡你。”吳律師突然毫無征兆的停止了踱步,擡眼看向季夢雨,然後抓起幾張名片遞給季夢雨,示意她在其中一張名片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接著二人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離開了伸宏律師事務所。

“白跑倒是沒有,但說起來吳律師最後到底是怎麽了,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高杉用勺子緩緩攪動著和季夢雨一樣的拿鐵咖啡,金屬的勺子時不時碰到咖啡杯發出叮叮的響聲。

季夢雨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後嘆了口氣無奈道,“我比你更想知道呢。”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能再拖著你了。”

高杉眼神依舊溫柔,但此時在他光潤漆黑的瞳孔裏泛起一層異樣的漣漪。“好吧,醫院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高杉沒有再繼續挽留,微笑著望向季夢雨說。

分手之後,季夢雨回到了家。墻壁上黑色邊框掛鐘顯示晚上七點五十五分。在她合上筆記本之前曾接到過葉辰的電話,大約是七點二十分的時候。季夢雨對電話鈴聲有著莫名的恐懼感,而這種情況很明顯是從接到姍姍的電話開始的。她手機裏並沒有存下葉辰的手機號碼,所以當季夢雨看到顯示陌生號碼的時候不禁渾身一陣發熱,對再次聽到對哥哥不利消息的念頭不斷蜷曲侵蝕著她的內心。

生硬的按下接通按鈕,聽筒裏傳出一個低沈男人的聲音,熟悉又陌生,但是看似缺乏感情的聲音裏卻讓她又一次體會到了安心的感覺。

葉辰想傳達的意思很簡單,希望季夢雨明天早上能和他一起去見小珍,這樣了解的信息更全面,說話也能更方便一些。

結束了短暫的交談,放松的躺在沙發上,一天的跌宕起伏不斷挑戰她的神經。不久,睡意仿佛飄渺的煙霧,無聲地造訪,裹住她的全身。將筆記本礽在茶幾上,她太累了,即便明天仍然是一場與世界的較量她也不想浪費了現在這難得的安眠。

命運似乎很喜歡無端的捉弄季夢雨。電視裏插播的新聞再一次將她從朦朧中喚醒。安安的報道在八點準時播放,內容則是季夢雨今天早上被劫持的一幕。

季夢雨緊閉嘴唇望著電視播放的畫面,自己居然以這種形式出現在電視上是想也沒想過的事情。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或者說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改變面部的肌肉。她呆呆的看著電視,直到新聞結束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為什麽自己會出現在那裏,為甚麽總是那個叫安安的女孩,為什麽只有那個叫安安的女孩,季夢雨胡亂的想。。。突然,她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似的猛的坐直身體,睡意在她臉上蕩然無存。拿起手機,解開密碼鎖之後撥通了高杉的手機號,她知到此時高杉一定會在醫院的某個地方鉆研著某種還沒弄清楚的藥物、

“餵,小夢,出什麽事了。”高杉呼吸有些急促的問。

“不好意思啊高杉,你現在是不是不方便啊。”季夢雨下意識的看了看電視旁的鬧鐘問。並且她似乎聽到了在高杉身旁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只不過接下來再也聽不到了,她雖然有些驚訝,但並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

“沒事,你說。”三秒的空白之後傳來高杉平緩溫柔的聲音,一如往常。

“我記得以前你說過,你有一些做新聞方面工作的朋友,現在還能聯系上嗎?”

“可以。”

“我想讓你朋友幫我找一個人的電話,她也是媒體行業的,名字叫安安。”

“恩。。。安安。。。知不知道是哪家報社的。”

“如果標題沒寫錯的話,應該是遼城日報。”季夢雨自信的答道。

“遼城日報。”高杉重覆著說道。

“恩。”

“什麽時候要?”

“最好今天晚上就能給我。”

“恩。。。好,應該沒問題。”

“謝謝啦。”

“別想多餘的事情,好好休息,一會我發信息給你。”

掛斷電話以後,季夢雨將拿著電話的手連同手機一起放到自己的面前目不轉睛的註視著,仿佛就要有某種東西即將破殼而出一般的眼神。盯著看了好一會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放下了已經發酸的右手。季夢雨感激高杉沒有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事實上如果高杉問起的話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就算是找到了叫安安的女記者之後又該做些什麽她毫無頭緒,但她明白,如果不在此時做出一些選擇的話,那麽等待她的必定是深深的自責和慘痛的回憶。

電視屏幕的燈光幽幽的照著房間,時而光彩鮮艷,時而暗淡無色。三十分鐘之後,季夢雨收到了高杉發過來的信息,上面只有安安的名字以及電話號碼便再無其它。季夢雨望著手機上的一連串數字心裏充斥著忐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拿起手機毫不猶豫的撥通了上面顯示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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