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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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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辰放下手機,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擡頭望著鏡子裏完美反射出的自己沈默不語。洗手臺上放著一個綠色的球形塑料杯,體型偏大,裏面擺放著三個牙刷,分別是藍色,紅色和黃色。葉辰緊閉嘴唇,水順著他的臉頰毫不顧忌的掉落進水池,發出計時器一般讓人心情焦躁的滴滴聲。葉辰的目光漸漸低垂,長長的眼睫毛上依然沾著水滴。隨後他粗魯的拿起毛巾擦了擦臉,在厭惡般的眼神當中離開了洗手間。

船型的銀色金屬煙灰缸裏早已擠滿了煙蒂。葉辰安靜的坐客廳餐桌的椅子上,低著頭,右手拿著裏面還剩一半啤酒的小玻璃杯。劉海似乎有些長了,幾乎快要遮住眼睛。他時不時的會擡眼,小心地望向在他對面米白色墻壁上的相框出神。相框設計的很講究,是由八個獨立的相框組成,並且每個框架之間會有黑色的金屬桿連接在一起,整體的形狀就像是電路板的樣子,錯落有致。八組照片有的是單獨的一個女人,有的是葉辰和女人的合照,每張照片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是那種讓人嫉妒的由心而發的幸福。但是再仔細觀看照片的話就會發現無論何時何地,葉辰的頭發始終都是黑色的,和正常人一樣的黑色。

一口喝完剩下的啤酒,點上一根煙,順著手指蜿蜒繚繞的煙霧徐徐向上飄去。客廳只打開了頂部隱藏在墻壁裏的小燈光,很弱。四周一片寂靜,沒有電視聲,也沒有窗外的汽笛聲。煙盒裏已經所剩無幾,葉辰將燃盡的香煙掐滅在煙灰缸裏。他猶豫的閉上了雙眼,雙手十指交錯在胸前,像是禱告一般低著頭,深鎖眉頭,仿佛是在經歷某種痛苦的事情。這種情況持續了大概五分鐘左右的時間。他再次緩緩的睜開雙眼,瞳孔中映射的不再是灰白的光芒,而像是強制切換了模式一樣重新變成了工作狀態。他起身走向房間另一邊的主客廳當中,只身一人在偌大的房子裏移動顯得有些孤獨與寂寥。葉辰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放在門口處的一雙咖啡貓樣式的拖鞋,很小很小,是小孩子穿的拖鞋。然而他的眼光並沒有停留在那可愛的女款拖鞋上。徑直走到靠在床邊的黑色單人靠椅上坐下。靠椅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柔軟,葉辰右手撫摸著已經變得有些粗糙的坐墊表面,他剛剛切換好的工作狀態險些再一次淪陷其中。他的左手邊放著一排三人坐的長款皮質沙發,很特別,白色打底,上面印有大面積紅色的雞蛋花,偶爾會有綠色的葉子映襯而出。沙發背後的淺咖啡色墻壁紙配合艷麗的沙發顯得別具一格,一眼便能看出屋主人的性格喜好,只不過葉辰落座的黑色靠椅卻有些格格不入的樣子。他閉上眼睛,一股記憶的洪流根本不用費力提取便狂猛的湧入葉辰的腦海。那是照片裏的女人和他在商場選購家具的情景。女人一眼就看中了那款印有紅色雞蛋花的白底皮質沙發,看著她那仿佛小女孩得到自己心愛玩具般興奮的樣子,葉辰也只能無奈的跟上去,但臉上卻一直溫柔的笑著。

“我想要這個。”女人指著那款沙發開心的對葉辰說。

“家裏的顏色還不夠少啊。”葉辰皺著眉說到,“我可不想在草原裏生活。”

“紅紅的多喜慶啊。”女人依然不死心。

“那我要那個椅子,不能讓你都選了。”葉辰妥協,但又想極力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目光投向放在一旁的黑色靠椅說。

“那個太黑了吧,我還想買個檸檬黃呢。”女人撅著嘴,帶著調侃的語氣說。

“你買那個,我要這個,沒商量。”

“好吧好吧,真小氣。”女人說完拉起葉辰的放在皮夾克口袋裏的右手,十指緊扣,望著葉辰幸福的笑著。

記憶帶著種種的附屬物蘇醒過來,又在行進到一半的途中被葉辰強行壓制在心底。緩緩的睜開雙眼,伸手打開擺放在靠椅邊上的圓柱形立式臺燈。在柔暗的燈光下想著今天行動的收獲。

吳肇良律師說的沒錯,葉辰的確也察覺到了案件某些奇怪的地方,尤其是時間和殺人動機的奇怪之處。“不帶有任何主觀情緒。”葉辰想起了淩義所叮囑的話。然而季夢雨的出現幾乎在一瞬間便強有力的破壞了葉辰一直以來的冷靜。如果從遠處望去那是幾乎和照片裏的女人十分相似的面龐。他告誡自己不能失去冷靜,那不過是另一個不相關的人而已。但看到季夢雨在警局悲傷難過的表情時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什麽重物不斷扯拽一樣懸在空中。他知道不應該這樣做,不應該忘記淩義的叮囑,但葉辰控制不住自己的內心,就像是接近了河口的河流一樣,逆流而上抑或是停在原地等候都是不存在的選項。

胡亂的在身上摸索,才發現現在穿的是回家時換好的一套深灰色的起居服,沒有口袋,也同樣沒有應該存在的煙。葉辰苦笑了一聲,隨即嘆了口氣,低語著,“到現在還在管著我。”

葉辰起身準備去拿餐桌上的煙盒,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劃空打破了平靜,也暫時阻斷了葉辰的思考。他的眼神變的暗淡覆雜,拿起手機靜靜的看了一會,之後在感覺即將接近尾聲的鈴聲中按下了接通鍵。

“餵,媽。”

“小南,最近忙嗎,怎麽也不知道回家來看看。”聽筒裏傳來溫柔的聲音,關心之中也隱隱夾雜著一絲責備的口吻。

“正好有案子要查。”葉辰一只手扶著額頭,眼睛在家中四處打量著。垃圾不見了,被換上了新的塑料袋,被子也被疊好了,還有今早散落在床上來不及整理的衣物也都擺放的井井有條。

“你啊,我就沒聽你說過不工作的時候。”聲音顯得擔心又有些無奈。

“我知道了,會找時間過去的。”葉辰敷衍的說了一句。

葉辰不由的望向窗外,此時的天空早已漆黑一片,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有哪顆星辰在灰蒙蒙的天空閃爍過了,哪怕只是偶爾的閃爍,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仿佛很久都沒有真正的被點亮過了。

“念念也很想你。”沈默了片刻,聽筒才傳來了一聲有些忐忑不安的話語。

葉辰依舊用手扶住額頭,食指幾乎快要陷進眼眶裏,而大拇指不停的用力揉按著太陽穴一語不發。

“念念已經五歲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懂的事情有時候遠遠要超乎大人的想象。”不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你還像現在這樣,恐怕以後會出問題的。”

葉辰微張著嘴,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低不可聞的沙啞的聲音,卻還是沒有接上母親的話。

“她會感覺到你不愛她,這對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來說是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我明白。”葉辰嘆了口氣,無力的說道,“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我怕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你知道的媽,我不是不愛她。”

“我當然知道,而且我相信你愛念念勝過你自己。但事情不能再繼續這麽下去了,小南。”溫柔的聲音此刻安慰的說。

我當然愛她勝過愛我自己。葉辰喃喃道自言自語了一句,對著空氣不住的點頭。

“你以為現在她還小,但是等到你意識到她已經長大了的時候,什麽都來不及了,很快的。”母親意味深長的說。

“念念怎麽樣了,睡了麽?”葉辰小心翼翼的詢問媽媽。

“已經躺在床上了,你要和她說話麽?”聲音裏帶著些許的期盼,“你已經有段時間沒和自己的女兒說話了吧。”

“算了,等再過一段時間吧,等工作不忙的時候我就把她接回來。”葉辰深鎖眉頭,望著身旁那顏色鮮艷的沙發說。

“玲玲去世已經五年了吧。”媽媽有些釋然的說,“這五年你是怎麽過來的我知道,不分晝夜的工作,兢兢業業。但是......但是你不能讓念念沒有了母親,同時連父親都沒有了啊。”

葉辰緊緊咬著嘴唇,過一會才脫力般的用極為低沈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了,媽……我知道了。”

“難為你了,”聲音含著心疼說,“你爸還是老樣子,喜歡研究那點破東西,我身體也不錯,我們都會好好照顧念念,你不用擔心。”

“謝謝媽。”

“傻兒子,媽就想讓你別太苦了自己。”

“放心吧,不早了,早點睡吧。”

葉辰緊握著已經掛斷的電話,身體完全靠在黑色靠椅上,一只手臂像是要遮擋住看不見的陽光一般橫放在眼睛上久久未曾改變姿勢。

葉辰終於還是走到了客廳的餐桌旁,拿起桌上的蘭州點上一根,白朦朦煙霧依然如往常一樣在指尖繚繞盤旋。將杯子倒滿,他舉杯一飲而盡,眼神似乎變的有些渙散。葉辰從來都不會喝酒,加上工作的原因更是滴酒不沾,然而經歷過不公平生離死別的他仿佛是不允許自己有一刻是清醒的狀態,只有不斷的工作,辦案,調查才能麻痹他的神經,中規中矩,平平凡凡,不要突發奇想,不要一意孤行,要做最正確的事。

葉辰想起了病房裏見過的李琦和他十幾歲的女兒。很可愛的小女孩,他不由得為自己的女兒感到不公平。難道非要等到女兒病倒在床上那一刻才能守護在她身邊麽,他曾經無數次的這麽想,如果念念感染上病毒,那麽自己真的還有生存在世上的必要嗎。

重重的吸了一口煙,被染紅的煙頭以最快的速度向下蔓延。季夢雨的身影始終浮現在眼前揮之不去。她現在在做什麽呢,葉辰沈吟著。看到季夢雨因為哥哥痛苦無阻的表情時,他仿佛回到了在醫院的病房裏。空蕩蕩的,四周只有令他不寒而栗的白色。他望著妻子痛苦卻強撐著微笑的臉,心像是要碎裂一般,如果側耳傾聽仿佛真的可以聽到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走在炎日閃耀的陽光下,他卻感覺猶如墜入冰窟當中,四周的景物仿佛褪色般一片漆黑。五年之後的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葉辰已經無法判斷究竟是誰占據了他的身體挨過了最悲哀的歲月。

葉辰拿起手機,姍姍在工作小組的群裏發了一條信息,主要是提醒大家註意明天第二次小組會議需要準備的資料和時間。葉辰被這條信息生硬的拽出了哀思的情緒當中,重新回到了現實。放下杯子,他開始思考整個案件的經過,由於信息量極端的不對稱,很多問題他只能等待著同事們那裏搜尋到的線索。

葉辰站起身,將餐桌旁的椅子推回原來的位置,然後在客廳與之客廳之間來回踱步,手指偶爾在嘴唇上摩擦,白色的頭發幹練的背在腦後,不知不覺間沈浸在記憶碎片的某處沈思默想。他曾經讀到過發生在半年前的一樁案件的檔案信息,裏面所說的是一名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姐妹的退伍軍人,五月份的某天晚上(具體時間葉辰記不清楚),他在酒吧喝酒的過程中與某位客人發生了口角,當時在場的很多人都可以作為證人。接著兩人來到酒吧後門理論著什麽,後門的屋頂處設有監控器,然而從監視器屏幕裏並不能看出兩人究竟說了些什麽。在之後那名退伍軍人便一拳打向另一名男子,那名男子被強有力的一拳打的連退幾步,身體完全跳出了監控的範圍,緊接著退伍軍人跟上去也離開了監控範圍。然而當警方接到酒吧老板的報警電話趕到現場時,另一名男子已經死在了酒吧的後門,退伍軍人卻失蹤不見了。

整個案發過程很暧昧,兩人一直身處在監控的範圍之外,畫面裏根本看不到發生了什麽。更奇怪的是退伍軍人被抓獲的地點是他的出租房內。一切的證據全都指向那名退伍軍人,沒有一絲破綻,除了當時略微又些爭議的監控錄像之外便再無其他。奇怪的是直到被審判的那一刻,那名退伍軍人依然聲稱自己並沒有殺人,可以當時的情況來說已然無濟於事。後續的資料就變的有些模糊不清。當時人們面對SHPAC病毒的恐懼超出了政府的想象,犯罪率飆升至有史以來最高的程度,所以有時候葉辰不禁會懷疑自己是否是記憶節點出現了問題。

“證據......證據。”葉辰低聲自語,他可以接受季安是兇手的說法,或者說季安殺害了秋芮這件事是最正確的事實。然而,就像做因式分解題的時候缺少必要的條件一樣,每當葉辰用現有的線索串聯起整個案件的時候,總覺得有某一部分的齒輪與齒輪之間出現了縫隙,沒有嚴絲合縫的咬合在一起,松動了的巨大齒輪發出令人心悸的崆崆的聲音在他心裏不時的回響。“時間?時間……”葉辰說著說著突然間停下了全身的動作,僵住的手指仿佛沒有合理的緩沖一般讓人看著難受。“不可能吧......這麽做,為什麽呢......沒理由啊?葉辰深鎖眉頭,一種令人顫栗的直覺在沈默寂靜的空間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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