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爸是被我害死的…”

顧涼講出這一句話之後，低下頭，將腦袋埋在自己的膝蓋間，閉了閉眼睛，從口中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這一口氣中，除了透露著一股的絕望之外，也同樣透露出一股輕松，還有釋然。

此刻的她，就好像背負了殺人罪刑，一直內疚著，煎熬著，終於說出來了，終於自首了。

或是身上一直背負了一件沈重的足以將她壓垮的枷鎖，在這一刻，終於除去了。

哪怕這枷鎖已經將她弄的傷痕累累，滿是瘡痍，但是，終於還是除去了。

謝以墨在她說出這話的時候，靠在門框上的身子動了動，想要走向她，可跨出一步之後，他還是停下了。

沒有說話，謝以墨只是看著她，陪著她一起忍受著身體的煎熬，努力的感受著她內心的煎熬和痛苦。

顧涼低著頭，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就這麽將自己努力的縮成一個球似的蜷縮著，努力躲避外面的一切的時候，又努力的找尋自己的存在。

這個時候，她的身體，還有她的意志，或者說是靈魂，好像真正的分離了一樣。

身體還在空虛難耐的煎熬著，熱浪，喘息，一直都沒有停下來過…

可是，她的靈魂，卻仿若已經陷入了另外的一份時空裏，閉上眼睛，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黑暗，而是七年前的那一幕。

她夢了七年，從來沒有忘記的一幕…清晰的令她渾身顫抖。

“那時，我11歲…小學五年級的期末考，因為我考了年級第一，又…又要過年了，爸爸便答應要送給我一件禮物……”

顧涼仍然保持著蜷縮的狀態，只是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又有些發悶的從膝蓋間一點點的傳出來…

謝以墨下意識的放緩呼吸，全神貫註，不想錯過任何一句話。

因為她的聲音很小，很空，稍不留神，就會飄散在空氣中。

“年二十八，爸爸終於休息了，我很開心，拉著他去逛街，買年貨，還告訴他，我要親自挑選我的禮物…

爸爸很疼我，即便他賺的很少，絕大部分錢都要給李曉翠，可是，當我站在一把吉他面前，沒忍不住流露出渴望和喜歡時，他還是毫不猶豫的買下來，送給我…

即便他問我時，我搖頭說不要…可他看到了我眼中的喜歡…怪只怪，當時太小了，喜歡就是喜歡，偽裝不來…

那一把吉他，三百塊錢，我…我不知道那些錢，是爸爸省吃儉用，瞞著李曉翠，攢了多久才攢下來的…

也是…這一把吉他，成了禍端…

我拿著吉他，難掩興奮的和爸爸回到家…想著我以後終於，像其他人一樣，可以彈…彈著吉他唱歌了…

可，回到家，還沒等我開心幾分鐘，李曉翠回來了…她知道爸爸居然給我買了那麽貴的吉他後，立刻大吵大鬧…

吉他也被她給摔碎了…

那時，我恨她…好恨她…一氣之下…我就跑出了家…爸爸見我跑了…立刻出來追我…

我當時好生氣，好氣憤…就是爸爸喊我…我也不想理他…只是埋著頭向前跑…向前跑…

我跑的很快，想要甩開他…

我…我在怨他…怨他處處忍讓李曉翠那個惡女人…怨他…怨他太善良，也太軟弱…

我一邊跑，一邊哭，一邊在心中怨他…他越追越喊…我跑的就越快…”

顧涼說道這的時候，停頓了下來，呼吸變的急促了起來，她努力的蜷縮著，發出痛苦的喘息，甚至還有那種絕望的低聲嘶吼。

不用她再繼續講，謝以墨也能想象她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

見她如此，謝以墨擰了擰眉，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想告訴她，若是不能說出口，那便不要說了。

可這時，顧涼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我很蠢…很蠢…我為了擺脫爸爸…不看紅綠燈，哭的模糊的眼睛，也不看路，就那麽莽撞的橫穿…馬路…

當一輛跑車，飛速的向我駛來的時候，我聽到了爸爸撕心裂肺，恐懼至極的吶喊聲—涼涼，躲開—

那聲音…那聲音…震的我停下腳步，偏過頭，看向那輛絲毫沒有停下來的紅色的跑車，飛速的向著我駛過來，刺眼的車前燈，照的我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卻沒有躲開…

因為我已經被嚇…嚇傻了…腿都是軟的…只是閉著眼，恐懼的楞在那裏…仿若就那麽等…等待那一下致命的撞擊…

可，可我沒有被撞，本來還距離我好幾米遠的爸爸，卻把我狠狠的撞開了…

緊接著…我聽到撞擊聲，聽到了車子摩擦地面的刺耳的聲音，聽到了痛哼聲，身體滾落的聲音…

我恍惚的…睜開眼，看到的是爸爸…的身體被車子撞…撞飛，滾…滾落在地上的畫面…

我哭著絕望的撲到在爸爸身邊…我抱著他…我想要拼命的堵住他不斷流血的地方…我拼命的絕望的喊救命…

可是…沒有用…沒有用…血止不住…也沒有人…沒有人立刻來救我們…

我…我撲到的跪在爸爸身邊…除了軟弱的哭泣…什麽都做不了…我救不了他…我…我…救不了他…

爸爸…那時還…還是有救的…我脫下衣服…我捂住他的傷口，我想給他止血…可是…我止不住…無論怎麽努力…那些血就是止不住…就是止不住…我…害了他，我救不了他…啊啊…！！”

顧涼突然雙手抱著頭，抓著頭發，發出絕望的，壓抑的，哭泣的，無助的嘶吼聲。

謝以墨從門口一下子沖到她的身邊，彎下身，用勁力氣將她緊緊的抱住，頭抵著她的，說道，

“乖，就這樣，哭出來，吼出來吧…”

謝以墨感受到，在自己說完後，顧涼停頓了有那麽一瞬間，改為反手狠狠的抓著他，就那麽大聲的哭了出來…

哭的絕望，哭的肆無忌憚，哭的撕心裂肺！

謝以墨收了收手臂，將她攬的更緊了一些。

嘴緊緊的抿著，謝以墨感受著自己的心，隨著她的每一聲悲戚的嘶吼，每一聲絕望的吶喊，在一點點的抽痛，也在一點點的淪陷…

在顧涼漸漸的停止嘶吼，而是抓著他，身子顫抖，不可控制的低聲抽噎時，謝以墨將下巴抵著她的發頂，閉了閉眼，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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