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依漪覺得自己的勇氣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她其實很亂很混沌，覺得自己又累又疲憊，她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某個不可思議地國度，體驗著別人的故事。

在她睡著的時候，唯一還記得的事情是：我不想將秦越拋在醫院裏。

有了這個堅定的目標，似乎其它的疑慮和恐懼都可以暫時不管不顧了。古依漪帶上了一個微笑的面具，毅然地向著醫院去。

古依漪的行為不只是震驚了她的媽媽，秦越的家人都帶著一種欽佩、心疼種種感情看著站在ICU的玻璃外的古依漪，秦媽媽先走上去，顫抖著將女孩摟在了懷裏，摸著這個女孩的頭發：“謝謝你，依漪，好姑娘，好姑娘......”

古依漪拍拍秦媽媽的背，微笑著扶著她坐下，將自己帶的包裹遞出來：“你們吃一點吧，秦越現在還沒醒過來，您肯定沒什麽心思做這些，不知道你們的口味，先將就吃一點，有什麽想吃的你們告訴我。”

“都好，都好，辛苦你了。這些看著就很好吃，是我疏忽了，以後這些還是由阿姨來準備......”

秦越還沒有醒來，幾個人也沒有什麽事可以做的。只不過秦越其它的生命體征都穩定下來了，過了幾個小時，醫生將他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古依漪和江楚扶著秦媽媽，請她坐在了秦越的床邊，緊緊握著兒子的手，想要摸摸兒子的頭，看著那裏纏著的紗布又顫抖著垂下，兩只手緊緊攥住兒子的手。

古依漪想走到秦越的另一邊，看著秦越的傷口，又覺得太壓抑，只是站在床尾，直勾勾地看著。看上去她是思緒萬千的，其實她什麽都沒想。

江楚撞撞她：“依漪，陪我上廁所吧。”

古依漪看著她，跟著她一起離開了病房。江楚果然沒有去廁所，直接把它帶到了醫院的小花園裏。古依漪沒有表示疑問，和她一起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

“古依漪，你究竟圖的是什麽啊？秦越，秦越不都是跟你說了分手了嗎？你打聽到了跑過來顧前顧後，你究竟圖的什麽？”

“江楚，我知道你為了我好。你哥哥很可能醒不過來，以後還有許多問題會要面對的，我在冒一個巨大的險。而且我沒有任何的責任要過來。可是我一想到如果他出了事我不能陪著他，我受不了。”古依漪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是微笑著的。

“古依漪，裏面躺著的是我哥哥。他之前就跟我說過，他不想告訴你，如果他以後有很多的後遺癥，沒必要把你拖進來。你得知道，他甚至可能連第一關都過不了，他現在可能，可能就醒不過來了......”江楚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然後雙手捧住臉，雖然臉看不見，可是整個人都在劇烈地抖動著。

古依漪抱著她，淚光蘊在眼眶裏，臉上還是帶著微笑：“秦越會醒來的，肯定會。”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啊，他也許就不會醒來了。”

“他會的，秦越肯定會醒來。”

江楚的聲音悶悶的，有些含混，她沈默半響，嘟囔一句：“古依漪，秦越肯定會醒過來把你娶回家做我嫂子。他以後要是欺負你，我揍不死他！”

古依漪甚至笑出了聲音：“行啊，你可得記得今天說的話。”好像秦越已經醒來，一切都好，他們只是在經歷一個平常的冬日。

兩個人回到病房的時候秦越還沒有醒來，她們兩誰也沒提過剛剛發生了什麽，也沒有再說什麽，就安靜地伴在秦越的身邊。

這一天平淡的過去，第二天到來。他們都做好了長期陪著秦越的準備，想要盡量讓一切都回歸正軌。

秦爸爸回去工作了，秦媽媽請了長假，她和江楚一起來的。前一天她們就說好，今天由他們準備食物。古依漪帶著微笑很早就到了醫院，她沒帶便當，反而帶了一本書。

所以，當秦越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副場景，冬日的陽光刺得他的眼睛很有些疼，床邊坐了幾個人，媽媽正在削水果，妹妹在刷著手機，另外一邊坐著的好像是古依漪，她正在看書。

秦越一時之間很有些困惑，不是很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從沒想過會遇到這樣的一副圖景。

古依漪她坐的方向正對著窗戶，冬日的陽光射了進來，給她的身影打了一道光暈，看上去聖潔而美麗，恍若正在發光。這會兒，她正好擡起頭，很溫柔地說了一聲：“你醒了。”

然後就有醫生進來給他做檢查，問他一些問題，然後宣布他現在的狀態一切良好，會給他安排後續的治療。秦越知道他從鬼門關裏轉了一圈然後回來了。當然，他覺得腦子裏出現了嚴重的斷片，比如，他不明白古依漪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但是，他精神太差了，看著眼前的親人和女朋友，看著看著就又一次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裏，對於秦越簡直就是噩夢。做手術的時候，他被註射了全麻，無知無覺，術後也許疼痛，但是還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化療讓他簡直就要瘋狂了，其實不疼，但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服的，卻又無可發洩。

秦越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堅強也很成熟穩重的人，但是他依然被折磨得脾氣暴躁，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痛苦稍微得到些宣洩。

古依漪卻保有著讓人吃驚的堅強，她每天都帶著最堅定地微笑來往醫院和家中。

在秦越醒來之後，身體也好了許多之後，秦媽媽開始回去上班了，畢竟是年末單位也很忙。

古依漪承包了準備早飯和午飯的食物的任務。

她每天一大早起來去買最新鮮的食材，處理好，然後將昨天晚上回家之後燉了一夜的湯從電動砂鍋裏盛出來，然後帶到醫院去。回家之後開始燉第二天的湯。

古依漪知道化療很辛苦，而且也會沒胃口。所以她處理這些高營養的食材的時候花了很多心思，讓它們色香味俱全，甚至在擺盤的時候都花了些心思，就希望秦越能夠多吃一些。

秦越看著這些食物，卻總是吃不下，沒力氣，然後胃裏不斷地反覆。看著這些菜肴，只想要嘔吐，於是心裏更加的煩躁，有時候態度就忍不住有些暴躁。等到平覆一些後，就開始後悔，沈默地半靠在床上，沮喪又愧疚，更加地難受。

這些東西最後都便宜了江楚，她每天白天都會來醫院，給古依漪搭把手，吃得她覺得自己胖了一圈，但是不敢刺激現在脾氣暴躁得很有些討人厭的秦越，只好暗地裏嘟囔。

秦媽媽和爸爸會在下班的時候過來，再帶些食物過來，他們對古依漪的幫助感動又感激，對她的態度越來越親昵。

不過，哪怕是家人有時候都會因為秦越的情況有些難過或者生悶氣，可是古依漪卻是一直都帶著微笑的。江楚在某一天被秦越氣到了之後，看看旁邊似乎若無其事依然保持微笑的古依漪，忍不住去捏一捏她的臉：“你是不是把這個表情焊到了臉上。”

秦越是過年的那天白天出院的，他還有一段治療需要在初五後再回來完成。

出院的前一天地上下了雪，醫院的走道被鏟得幹幹凈凈，但是路的兩旁都是白色的。空氣中帶著冰寒的氣味。但是大年三十的年味兒混雜在大街小巷人來人往之間——新的一年就要來了。

帶了一個新字的氛圍，都有一種希望的味道。古依漪和江楚夾著秦越坐在秦爸爸開著的小車的後排，除了沈默的秦越，幾個人都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秦媽媽直接開口邀請：“依漪，你家裏只有你和媽媽兩個人過年，你還得準備好多菜，多麻煩啊，又不夠熱鬧。要不你就跟你媽媽說，你們兩都到我們家去，好不？”

“不用了，多麻煩你們啊。這個年你們過得也不清閑。我和媽媽兩個人準備起來也不麻煩，我們能吃多少啊，有魚有肉有餃子這就是大餐了。叔叔阿姨你們好好過啊。”

秦媽媽還想再爭取一下，很誠摯地一再邀請著：“你幫幫阿姨嘛，江楚和你叔叔都笨手笨腳的，幹什麽都不行，我們兩個親親熱熱一起做，多好是不是？”

古依漪還沒開口，就被秦越打斷了：“人家不願意去就別說了吧。”他現在很不舒服，心中氣悶，如果古依漪和古媽媽真去了他家他還得繃著，想想就覺得極其難受。可是說出了這句話，秦越又開始後悔，他這話不該這麽說，很像嫌棄依漪似的，又開始沈默，只拿眼睛瞅著古依漪的臉色，嘴唇抿得緊緊的。

秦媽媽沒看到秦越的臉色，就想訓兒子。古依漪看到了秦越的臉色，沒跟他說什麽，只攔住了秦媽媽：“阿姨，謝謝您邀請我。大過年的，我和我媽媽過得挺好的。你們吃團圓飯，加上我們也不太像樣子。”

秦爸爸先送了古依漪回家，她下了車對著車裏招了招手，說了新年快樂就快步向家裏跑去。

秦越扭過頭，一直看著她。

過年的時候，古依漪和媽媽坐在沙發上，電視裏放著春晚，兩個人一起發著微信祝福。兩個人讀到有趣的信息還會互發交流一下，雖然不是多熱鬧，可是溫馨而有趣。

等到十二點的時候，兩個人跟著倒數然後跳起來擁抱。窗外傳來煙火綻放的聲音，是京市的大型煙火秀，兩個人的手機這個時候都在發生信息爆炸，大量的祝福信息在這個時候發送了過來。

古依漪帶著手機被媽媽拉到陽臺上看煙火，感覺手機震動的頻率不像微信，低頭看一眼是電話，沒太看清就接了起來：“餵。”是秦越。

古依漪對於新年的亢奮一下子就平淡下來，指指手機向自己的房間走，一邊走一邊說：“秦越，新年好。”

“依漪，你也新年好。”秦越的聲音很輕，聽著沒什麽力氣。

“怎麽還不睡啊？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你別老.....”話沒說完就吞了下去。聽得到秦越深呼吸的聲音，過了一會，他才輕輕說：“謝謝，然後對不起啊。”

“怎麽說的？”

“謝謝你這段時間支持我，然後對不起，我這段時間因為化療不舒服，所以脾氣不太好，老是說些讓人生氣的話。我覺得特別對不起。”秦越說得很認真。

“就為了這個說對不起？”古依漪問了這句，又想了想沒等答案，直接說：“秦越，新的一年到了，你一定會身體健康的，什麽都好好的。”

“嗯，你也好好的，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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