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漪握著彎刀的手心噗噗冒汗，沒多久就覺得這刀把滑不溜丟的，她握得十分費勁。早知道有真用到它的一天，該好好把刀把纏一纏。僅這分神的間隙，就覺得冷幽幽的一道光掃來，仿佛帶著冰雪氣息似的，將她連魂魄都凍了一凍。

“師兄，眼睛，剜它的眼睛！”她被綠眼瞪出了靈感，沖既明子大叫。

她話才落，疑似洩露了怪物的天機，怪物長嘯一聲便不管不顧地向她撲來。

既明子不再以劍網相抵，挽出劍花成淩厲之勢，少年人身體繃成一支在弦的利箭，等怪物離他不到半丈時便如脫兔竄出，就地一滾，劍起腿落，幹脆而滿含肅殺地斬斷了怪物僅剩的一條腿。

利爪已到面門下，姜清漪嚇得天靈蓋幾乎飛走，雙手緊緊握住彎刀，心裏打算既明子一失手，自己就抹脖子自殺，免受這惡心東西的蹂躪。事後想想，嘿，她可真沒啥出息。

可惜這怪物遇到他們天生是場劫數，沒了支撐以後轟然往旁邊歪去，咚咚咚的聲響宛如塌了個大鼎。姜清漪離它最近，只覺得頭皮都被它倒下去的風扯得發痛，腳下土地瑟瑟發抖，疑心它又要裂出個大口子。

雲旗子瞅了這個時機雙腿一彈蹦到半空，手中揚起木劍，一揮之下就從怪物腦袋上撬出顆血淋淋綠油油的眼珠子。

“嗷——”這是下真正的痛苦。

若說方才的斬腿是它的痛楚，那至多算是受到了一幫螻蟻的挑釁。而此時此刻被撬走了一顆眼珠子，便不僅僅成為一種恥辱，更是無限的切膚之痛。它一整顆大腦袋就地連滾，一路滾一路掀風淌血，讓空氣都變得汙濁而腥氣。

而那顆被撬出來的孤零零的眼珠子“嗖”一聲從空中劃過，不偏不倚，正掉向姜清漪那裏。她來不及看清楚什麽東西，拿手一接，觸心的滾燙，嚇得她趕緊丟掉，沾了一手的血水與莫名的黏物。

既明子怕眼珠子有毒，急忙撩起袍子給她擦了個幹凈。月光下端詳她一雙細細的葇荑無虞，方緩了口氣。

“哎你們看。”雲旗子跳過去，用劍戳了戳那顆眼珠子。

慘淡的月光下，它仍披掛一層血水。

既明子牽著姜清漪過去看了看，見是顆綠寶石之類的東西。綠幽幽的暗芒忽而閃動，像是活物一般。可是拿劍戳了又戳，卻是硬邦邦的一塊石頭。

“說不定是好東西，我們收了它吧？”姜清漪的眼睛發亮。

既明子想了想，便脫下外衣把眼珠子包裹起來，打成個包袱結背到身上。他轉而向依舊翻滾不已的怪物望去，沈聲道：“即便是好東西，想必一顆不頂用。”

是啊，否則怪物為何長兩個眼珠子？

三人對望了幾眼，忽然對另外一顆眼珠子充滿了無比的興趣。

可憐的怪物從不可一世成了他們眼中的寶庫而不自知，仍在嗷嗷嚎著，滿地打滾。失去了腿，想必連走都不能了。

趁它落難，須速戰速決。

三人慢慢逼近怪物的身軀，一面躲避它因痛苦翻騰碾壓蹦起的小石頭，一面暗暗商定策略。誰知還沒近身，怪物忽然像只灌了水的豬尿泡一瞬漲大，然後憑虛禦風懸到半空，瞪著它那唯一一只森森綠眼，鐵塔似的往他們碾過來。

他們直楞了楞，誰都沒想到怪物還有這等本事。

斜刺裏齊齊三道劍光一閃，三個柔軟的身影躥到他們面前，替他們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怪物一聲嚎叫，吃夠了苦痛，狡猾地往黑暗中遁去。

面前傳來方秋寧焦急的聲音：“你們怎麽樣？”

三人籲了口氣，既明子道謝：“多蒙方姑娘援手，我們無恙。萬謝！”

不肖說另兩位是誰了，一位是不茍言笑的方令儀，默默看了眼雲旗子，點頭相應。再一位方靈均，急不可耐地跳起來：“你們好生厲害，竟然把那畜生的兩條腿都砍斷了。”

雲旗子洋洋得意：“不光兩條腿，還收了它一顆眼珠子。”

那是他們三人默契合作的收獲，以姜清漪為餌，既明子斷它腿，雲旗子撬它眼，令怪物防不勝防。誰也說不清楚，那一瞬間為何他們三人能夠如此心有靈犀。

方靈均的態度一改從前，對既明子極為崇敬。忙湊到他跟前，萬般敬仰地道：“既明子兄，在下這條命是你撿的，以後鞍前馬後，是刀山還是油鍋，你盡管開口。”

原來適才怪物剛剛出現之時，既明子就替方靈均躲了一擊，他背後的傷便是這樣來的。之後便要他速去搬救兵，既明子去纏住怪物。

不過人情的東西，既明子顯然沒想好會跟自己沾邊。雲海派來得莫名其妙，他本意不想湊太近。便面無表情地扯起嘴唇，說道：“方才你們也救了我們一命，兩不相欠了。”

方靈均嘴巴一扁，這位恩人似乎有點拒人千裏啊……

雲旗子哈哈一笑，摟住方靈均拍拍他肩膀，大氣道：“我師兄就是這麽讓人喜歡不起來，靈均兄別放在心上。”

方靈均撓頭嘻嘻笑：“雲旗子兄，眼珠子是你剜的嗎？”

“對啊，自然是我啦……”雲旗子大言不慚。

方靈均又一副崇拜臉：“雲旗子兄，我以後再也不說你是孬種了。”

“哈，我也不說你了。”

看著二人勾肩搭背，姜清漪不禁疑惑。誰說女孩兒之間的友情是莫名其妙來著？依她所見，這兩人才更莫名其妙。

“看這妖物似乎往山中去了，要不要追？”方令儀問道。

姜清漪心中一激靈：“不好了，它是不是找腿去了？”

怪物既然有能借死人雙腿之能，痛失雙腿後必然迫切地想要找另一雙來代替。它遁去的方向，正是這片村郭所倚的大山。清漪子原來的屍身就藏匿在那附近，所以她想，那裏應該有一片墳塋，是這幾個村集中埋葬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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