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寧轉了一圈之後便走了，留下雲旗子一個心思淩亂。

“令儀兄，你家師姐是什麽意思？”他恍惚地看著憐兒的肚子，仿佛那麽看著，就能看穿這肚皮裏裝的是什麽。

方令儀亦神色凝重：“師姐大抵是讓你我小心憐兒姑娘肚子裏的東西。雲旗子兄，我們可千萬不能睡著了。”

眼下與其說是守著屍體，倒不如說是守著這個肚子。若真如方秋寧所言，這肚子裏的不是個人，那麽一個怪物……從人肚子裏跑出來，想必也不算什麽怪事了。

方秋寧隨口一句話，令雲旗子酒意陡消，與方令儀二人睜著大眼小眼瞪了一整夜，連眨一下都覺得如芒在背。

早間換了既明子與方靈均前來，把方秋寧的猜測告知，既明子忽然就明白過來。

“陸淩恒……他好深的心思。”他感嘆道，心中湧起一股無來由的沈重。

雲旗子困惑：“怎麽扯陸淩恒身上去了？”明明道出乾坤的是方秋寧啊。

既明子苦笑：“我想方秋寧那裏，大抵也是他提點的。他早就有了這樣的猜測，才會讓人將屍體看護起來。否則，一具屍體而已，哪裏就需要雲海派的人親自看護？”

好像有點道理。

雲旗子摸摸下巴，一下就想通了。方秋寧的猜測十之八九就是陸淩恒告訴她的，所以她是到了半夜才來提醒他們。

他腦子一歪，突然間又想到，這倆孤男寡女，大半夜還在一塊幹什麽？陸淩恒，該不是拿這猜測趁機揩方秋寧的油吧？

衣冠禽獸！

而方靈均聽了消息，則理所當然地把脖子一仰，道：“要不然怎麽說大師兄跟師姐厲害，就是比我們聰敏許多。令儀師兄，你說是不是？”

馬屁精！

雲旗子嗤聲，拽上方令儀：“令儀兄，一起吃早飯去。”

方靈均氣鼓鼓的，見雲旗子揚長而去，只能幹眼瞪既明子：“你們合一派的人是不是都屬狗皮膏藥的？他黏上我們令儀師兄打算幹什麽？哼！”

既明子目不斜視，盤膝坐到憐兒身旁，沈默打坐。

方靈均氣炸了，在門外骨碌碌轉了好幾圈才進門，一副心不甘情不願地在他對面坐下，對他虎視眈眈。

他現在總算明白了，別看合一派老的老小的小一副老弱病殘樣，其實光“臉皮厚”這個伎倆，就能笑傲天下。

然而一直到傍晚，憐兒的肚子都未見異常。

雲旗子回去後就將此事告知了元一真人，師父對著姜清漪的笤帚長籲短嘆，最後甩給他幾個銅板，道：“徒兒，去鎮上買把桃木劍。呃……順便給為師打壺酒來。”

“啊，現在？”雲旗子怔楞，腦子尚在停擺當中，手上就被塞進來一把笤帚。

師父語重心長地說道：“事關你師妹會不會走火入魔，你萬萬要把此事辦妥。這把笤帚，有多遠你就扔多遠，最好從此後不要再讓你師妹看到。”

雲旗子搔搔頭，一知半解地應了。走了幾步，掂掂手中的銅板，扭頭道：“師父，太少了吧？”被師父瞪一眼，忙樂不可支地逃離。

他，果然很賤。

姜清漪自然不知她老不正經的師父正計劃著怎麽騙她，踏著晚風回去，心情頗為激蕩。因為跟師父約定的三日之期明天就到了，明天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劍了。當然，要是她看到的依舊是一把笤帚，那麽也無所謂，她也知道那是件很難的事。她充分做好了應對各種情況的心裏準備。

加之今日一整天都在憐兒的外婆那裏，老人家可憐極了，偏那些村婦個個長舌地要命，說憐兒是與人私通懷了身孕，因怕被發現才順水推舟鬧起失蹤的。要不然，與她一起那麽多的少女，怎就她一個被發現了屍身呢？

那些不能入耳的蜚短流長激起了姜清漪早已沸騰的英雄氣概，當即操起雲旗子給她的“靶鏡”，在那些村婦面前當了回惡人，把她們一個個都嚇跑了。

是以她今日心情格外歡快，連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不過走了一路，她漸漸嗅出一絲不尋常。這是一種直覺，好像有一雙眼睛，時時刻刻在背後盯著她。看她笑，看她罵，看她拿刀子威脅人的模樣，更看她毫無防範歡蹦亂跳的樣子。

她停下腳步，緩緩轉身：“出來吧。”

村舍的房屋低矮簡陋，那些年久失修的殘垣斷壁之後，露出的一塊寶石映射著夕陽光芒。

“陸淩恒！”姜清漪心頭警鈴大作，大大的眼眸頓時瞇成一條縫。

陸淩恒一身珠光寶氣斜倚在斷墻頭，漫不經心地笑：“被你發現了。”

“你跟著我想幹什麽？”姜清漪冷問。

陸淩恒不知從哪裏弄來把折扇，大冬天地輕輕搖動，蕩出一陣香風。他生得俊俏風流，舉止更十分對得起這副皮囊，這個季節不倫不類的一把折扇活生生讓他搖出了一股紈絝子弟之風。

他笑吟吟懶洋洋道：“本座若說剛好路過，只怕清漪子姑娘不會信吧？”

“嗬，”姜清漪當然不信，“原來尊者大人的愛好就是喜歡路過別人要走的路。”

陸淩恒仿佛絲毫聽不出她話中的諷刺，搖搖頭無比遺憾：“恐怕要讓清漪子姑娘失望了，這並非本座的愛好。本座的愛好……嗯——養豬算嗎？”

“尊者的意思？哦……難道天機處是個豬圈？”姜清漪一副恍然大悟兼看著這位天機尊者十分同情憐憫的樣子。

那眼神仿佛就在說，你有病，你有很嚴重的病，本小姐瞅你很可憐。

又或是，陸尊者從大名鼎鼎的雲海派學成出師，竟然只能在天機處淪為一個養豬總管，十分可憐。

總而言之，就是陸淩恒很可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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