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亦不知是怎麽回到穆府的，他的腳步虛浮，腦子渾噩，只記得那個身居高位，貴氣非凡的人說看了他的考卷，對他的詩賦很是欣賞，又聽聞他年紀尚小，又不喜同他人交談，便起意讓人招他來看看，又隨意以龍為題，請他作詩一首。

他雖有些拘謹，但仍是在一炷香的時候作出了一首詩，今上聽後，甚為滿意，甚至留他在宮中用了一頓午膳。

之後，便遣了來時帶他來的高公公又將他送走，高公公離開時，告誡他莫忘了次日後的殿試，午時到宮墻外等著便是。

他方到臥房，穆青瑜便接到了消息，放下手中事急忙忙去尋了陸景亦。

陸景亦手心的汗未去，涼風吹的手心一涼，他的理智忽而飛回來了一般，縝密的將今日發生之事以及當今聖上的反應事無巨細的說與穆青瑜聽。

穆青瑜稍一思慮，才道，“我記得今日柏哥兒曾說你被顧大學士誇讚過，我當時並未細想，現下想來，你們口中的顧大學士也就是顧嘉良？”

陸景亦點點頭，“當時顧大學士生辰許多學子慕名而去，在討論兩晉文風時，我說了自己的意見後便得了顧大學士的誇讚。”

穆青瑜心中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主考這次科考的正是顧大學士，今上最喜舞文弄墨，顧大學士怕是同今上提了那麽兩句。”

陸景亦也想到了這點，只是他不明白的另有其他，“今日放榜，我並未在榜，今上為何會令我明日去參加殿試？”

穆青瑜微微一笑，“既然今上對你的文采多有嘉獎，你的試卷一定是過了主考官青眼的，未曾報喜許是今上本要招你去宮裏，便不多此一舉了。”

穆青瑜在官場侵襲多年，對今上的脾氣也算略知一二，今上最是不愛常理出牌，但唯一不變的是，一旦是入了他眼的人物，莫不是在官場擔任重職，不論是當場宰相蔡惟，又或是樞密使童觀，還有殿前衙指揮使高進。

陸景亦點頭，除此之外，他已然想不到其他理由。

穆青瑜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日在宮裏定未吃好，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些吃的來，今日就好好休息。”

陸景亦站起身，朝穆青瑜頷首，“多謝穆伯父。”

等穆青瑜離開後，陸景亦才像是被人抽幹了精力，軟軟的癱倒在床榻之上，這一整日好似度日如年一般。

等待又多了一日，明日才是屬於他的最終判決。

翌日一早，天色灰蒙，落雨微塵。

陸景亦著一襲長衫，撐一把青紙傘，孤冷地立在廊下，傘下的面容微蹙，嘴唇緊抿，從裏到外透露著一番肅然之氣。

他在等人。

昨日穆青瑜離開之後，穆淩柏得了他歸來的消息，也尋了他來，為他欣喜的同時，便約好今日一起往宮裏過去。

穆淩柏出了屋，朝陸景亦這處走來，遠遠地望見陸景亦獨自站在那裏，忽而便想起一句詩，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這般想著，他竟是有些楞神的停住腳步，直到陸景亦聽見腳步聲來回頭看他，撐起青紙傘朝他走過來，“穆兄。”

穆淩柏回過神，尷尬的笑了笑，“陸兄可是準備好了？”

陸景亦朝他頷首，其實本沒有什麽可準備的，昨日等他走後，他便洗洗睡了。

兩人相攜一起出了府，共乘穆府的馬車往高深莫測的宮墻處行去。

***

慕晚被腿傷限制了行動，只好百無聊賴的躺在床榻上修養。

被罰跪祠堂是她平白惹了禍事，早已安排好的事情不得已要推後幾日，現在只期盼那個木匠有耐心些，能多等上一等。

白李熬了藥端到她面前，藥雖是苦，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喝下去。

閉得緊緊的窗子外面灰白，看樣子並不是好天氣，問了白李才知外面已下起了蒙蒙細雨，今日是殿試的日子，凡是上榜的學子都無一例外的被朝廷錄取，今日不過是排個名次罷了。

昨日聽說陸景亦今日亦要參加殿試，看來入朝為官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名次卻是關乎授予官職的高低。

辛桃出了一趟府回來，給她帶了一封郝三娘的信，信上說江大公子此次隨商船入京，唯一要辦的事便是同她會面，此次聽說她臨時有事，近幾日不方便面談，便慷慨的答應先住在客棧，正巧他從未來過京城，在京城游覽幾日，順便等著她就是。

由此可見，會面是一定要會的。這江大公子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論要等上多久，都要與她見上一見。

她想著，對江家的吸引力怕是郝三娘從前的東家慕氏，因此才想要看看郝三娘現在的東家又有何種能耐。

只是清閑不多久，便來了三個不速之客。

不知是為了表一表姐妹情，還是看一看她的笑話，穆知涵、穆知萱及穆知霜相攜而來。

“五妹的身子可真是弱不禁風啊！不過是跪了一夜，楞是跪暈了。”人還沒照面，這明刺暗諷的聲音倒先是傳了過來。不過這話裏帶著幸災樂禍，不用多加猜測，便知是穆知涵。

穆知萱扯了扯穆知涵的袖子，“三妹，咱們是來探病的。”

穆知涵嘁了一聲，極不情願的閉了嘴。

穆知萱走上前，關切的問了慕晚幾句，而後又道，“祖母聽說你暈倒在祠堂，擔憂的厲害，今日聽說你醒了，便差我們來看看。”

穆知霜同樣道，“母親也甚為擔心你的傷勢，我見你並無大礙，母親也能放下心來了。”

縱使僅僅是虛情假意，穆知霜也說的情真意切，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之間必然有極為深厚的姐妹情。

說到這裏，她還是極為佩服穆知霜的，穆知霜三番五次暗地裏使壞，總能讓她拆穿，可每次過後，都能如什麽都未曾發生過一般一如既往的扮演著小白兔一樣的人物。

不知該說穆知霜是心機深沈，還是臉皮厚。

慕晚點點頭，“不過是吹了些風，養養就好了，等我病愈，定會向母親請安。”

穆知涵終是忍不住嗤笑一聲，“我就說吧，她能有什麽事？就算是生了一場大病，也該怪自己不懂禮義廉恥的跟外男私會。”

慕晚笑了笑，穆知涵還真是不分場合不分時刻的貶低詆毀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但對於穆知霜這種嘴巴壞在表面的，她倒是不予計較，“我倒是想問問三姐，我的名聲壞了，於三姐而言又有什麽好處？”

穆知涵本想辯駁，可細細想來，卻不知有什麽可說，一張臉憋得青紫紅白。

“總歸家中是三位姐姐先嫁，不是麽？”

慕晚說完，輕輕瞥了一眼穆知霜，穆知霜本在看她，見她看過來，便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

屋內門簾一動，辛桃從外面探進頭來，面上神采奕奕，雙眼分外有神，好像有什麽要從裏面溢出來一般。

慕晚咳了咳，朝辛桃招了招手。

辛桃歡悅的走到慕晚身旁，神秘的湊到慕晚耳邊，“姑娘，陸公子中狀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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