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要提姨母所說的那件事？蘇婉清有些心慌，道：“我困了，要回去休息。表哥若是有什麽事，容後再說吧，我絕對沒有過河拆橋的意思。”手腕上傳來的溫度幾乎讓她有些戰栗，但只一想到程萱雅的種種，一切又好像變得冷卻起來。表哥對於程萱雅究竟是什麽心思？她心亂如麻，臉上的神情極為恍惚，顧誠哲見了心中一疼，下意識松開手來，道：“對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是的，表哥，只是趕路這麽久卻是有些乏累了。表哥的事情，我們後面再說好不好？總得給我一些時間。”

看清楚她臉上的惆悵，顧誠哲下意識點點頭，道：“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的偏見都消失不見了，眼底只有她的柔弱和堅強，那抹清瘦的身影早就在他的心裏紮下根來，讓他下意識地去靠近去追尋，也更加不舍得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等你休息夠了，我們再談，好嗎？”

蘇婉清點點頭，刻意不去看他。兩個人相背而行。

蘇婉清等了很久，蘇母才回來了。她臉上有著從未有過的輕松，蘇婉清見了難免問道：“娘親，你和姨母相談可還順利？”

蘇母道：“許多年沒見了，她變了許多。我而今在知道，自己太過執拗了，如今說開了，便覺得釋然許多。對了，你和誠哲的婚事他可向你提了？這些事還是得抓緊著，誠哲這樣的好男兒必須得好好把握。”

蘇婉清渾身一震，終是說道：“娘親，我有些事要同你說。”

蘇母笑吟吟道：“你說吧，我聽著。”

蘇婉清正要開口，不妨姨母竟然過來了，她身後跟著顧誠哲。蘇婉清瞧著二人，一時無言。只聽見姨母說道：“我估摸著清清休息了這麽久，這會兒也該松快些了。今日正好外面有燈市，便想著邀你們一起去看看燈。琢妍，還記得咱們小時候一起偷偷溜出去看燈的情景嗎？這一晃，竟然有幾十年過去了。”琢妍即是蘇母的閨名。

蘇母頷首道：“記得的，回來被爹爹好一通訓斥，但記憶裏好像就發生在昨日。真想念那時無憂無慮的日子。”

姨母都親自上門邀請了，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蘇婉清換了一身粉色的衣裙，襯得她膚色瑩白如玉，在燈光下越發像個瓷娃娃一般。蘇母和姨母挽手走在前面，倒把兩個年輕人落在身後了。蘇婉清亦是第一次見這古代的燈市，眼花繚亂的，處處都能吸引到她的目光。手上忽然被塞了一個東西，蘇婉清低頭一看，見是一盞造型甚是精巧的花燈，她忍不住讚嘆道：“好漂亮的花燈，謝謝表哥。”

“不必客氣，你喜歡就好。”

燈市明亮如晝，天空散落的星子和月亮仿佛也變得活躍起來。蘇婉清道：“沒想到燈市這麽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你若是想看，以後年年都可以看。清清，你果真決定了要搬出候府嗎？”顧誠哲趁機問道。

蘇婉清道：“是的，表哥，長期在這候府住著也不是辦法。況且你以後還要成親的，我再住著就更不像話了。”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家鄉發生的那些事情，縱然我們可以略過不提，但是閑言碎語到時候傳出來，你以後還怎麽嫁人呢？”顧誠哲道。

兩位長輩走在前方，有一段距離。蘇婉清停住腳步，道：“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過。況且表哥從前答應這麽做的時候，難道就沒顧慮到這個問題嗎？縱然有閑言碎語，我也不懼，表哥也不必擔憂我會利用這個來影響你以後的生活。表哥的救助，我很感激，但以後的路還要我自己走，不是嗎？表格若是有其他的苦衷，我能夠盡力的自然是願意的。”她歪著頭，仿佛在說一件極天真的小事。蘇婉清其實心中也掙紮許多，她從小受姨母的恩惠良多，考慮再三，決定還是相幫。名節在她這裏本就不算什麽，她生來不屬於這裏，只是不知道何時才能離開這裏。生活在這個世界久了，偶爾會忘記自己是個局外人，總是會不由自主地代入到自己這個角色當中。

顧誠哲拉住她，急切地想說什麽，但忽然雙手抱著頭，接著“咚”地倒在地上。變故來得太快，蘇婉清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倒下了。“表哥，你怎麽了？快醒醒！”她蹲下身子喚了顧誠哲，卻毫無反應。這時蘇母和姨母也發現了身後的動靜，連忙趕過來，讓侍衛護送著上了馬車，立刻回府。

“大夫，我兒到底怎麽了？”姨母問道。

大夫號完脈，道：“恕老夫醫術拙劣，竟然看不出什麽。世子爺從脈象來看，身體康健得很，並沒有什麽異常之處。”那大夫思考了一番，道：“許是過於乏累所致，老夫先開一副方子給世子服下。”他揮毫寫了一副方子給姨母，姨母迅速讓下人去抓了藥。這大夫是宮中得禦醫，要說醫術拙劣是決計不可能的，但他竟然都看不出什麽來，著實讓大家擔心起來。

送了大夫出門，姨母回來見蘇婉清巴巴地守在顧誠哲病床前，不由地神色松動了些。待下人都散了，姨母才道：“誠哲本是帶著任務而去，現下把證據都搜集回來了，皇上那邊不知如何定奪，數次深夜將誠哲召進宮中，想必是壓力太大了。清清，今日也忙了一天了，你好生回去休息著吧，這邊我會叫人守著的，你不必擔心。”

蘇婉清咬著唇好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走了。這一夜蘇婉清睡不踏實，翻來覆去好多次，到了清晨天剛蒙蒙亮，便已睡不著了，披衣起床，不知不覺走到顧誠哲的住處。守門的小廝沖著她行了個禮，道：“表姑娘來了，世子爺還昏睡著呢，快請進吧。”

“大夫開的藥他可服下了？”

“服下了，只是不知何故，一直沒有醒來。夫人守著世子爺大半宿，方才走了。”

蘇婉清點點頭，熟門熟路地走到顧誠哲臥房前，推開門，見那人果真還安安靜靜地睡著。明明昨夜看燈的時候還好好地同她說著話，現在卻不言又不語了。她坐到床前，看他眉目舒展，忍不住低低喚了聲“表哥”。知他不會應，自己笑了笑，道：“知道你聽不見我才要說的。姨母說的事情，我都想清楚了，我要同你成親。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願意呢？昨天看你倒下的時候，我很自責，但是更加心疼。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在你身邊待多久，但是，只要這一刻，就好。”她摸索著去牽顧誠哲的手，十指相扣，又慢慢俯下身來。漸漸地竟覺得睡意來襲，沈沈入睡了。

待再次醒來頗有些恍惚，四周看時，撞進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裏。蘇婉清先是一楞，但很快驚喜起來，道：“表哥，你醒過來了？現在感覺身體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對了，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端些吃的過來。”

顧誠哲低低一笑，卻低頭看向兩人手掌十指相扣之處，道：“你這麽多問題，我倒要先回答哪一個好呢？蘇婉清，你慣會這樣為難我。”

蘇婉清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把手放開，臉卻紅了，道：“對不起表哥，我不知怎地竟然在這裏睡著了。”她急急走到門口，吩咐了幾句，恰巧碰見小廝端了藥碗過來，連忙接過來，遞到顧誠哲面前。

顧誠哲卻不接，道：“蘇婉清，你就這麽對待病人的？那小廝原本是要進來餵我的，你接了人家的差事，竟是不做事。況且我現在身子乏得很，手沒什麽力氣。所以，你能不能屈尊餵給我喝？”他眼睛裏裝著十分生動的喜悅，蘇婉清看楞了去，只覺得極少在顧誠哲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

蘇婉清小心舀起一勺，在唇邊吹了吹，待不燙了再餵到顧誠哲唇邊。顧誠哲這會兒乖巧得很，一口一口地喝完了，才道：“蘇婉清，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蘇婉清看著他，道：“表哥，何出此言？這些年，我在候府的照顧下過的很好。”

顧誠哲又是一笑，道：“那就好。”他半躺在床上，慵慵懶懶地註視著蘇婉清。蘇婉清覺得沈默太過尷尬，正想著說些什麽的時候，顧誠哲忽然開口道：“之前是我想差了，你有什麽想做的，盡管去做，我再不會阻攔。”

蘇婉清迷迷茫茫地看向他，道：“表哥，我……”

忽然聽見門口有喧嘩聲，見姨母帶著大夫過來了，見蘇婉清也在，便點點頭。又對大夫道：“大夫，你快看看。現下他已經醒了，可還有什麽妨礙？”

大夫望聞問切，最後定下心來道：“世子爺一切都好，夫人莫要憂心。老夫開的藥，按時服用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

大夫走後，屋內餘下三人。姨母道：“清清來得這般早，該是多休息一會兒的，昨夜我見你臉色煞白，想必也是嚇到了。”

蘇婉清道：“沒有，我只是擔心表哥的身體。”

顧誠哲這時忽然開口道：“母親，我有事同您說。”他認真的神態令姨母著實嚇了一跳，低聲道：“什麽事這般鄭重？是不是皇上那邊又在給你壓力了？”

“不是。母親，清清回鄉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姨父極是希望清清嫁給我，好幫扶他家，是以我和清清為了便宜行事，對外宣稱我們是未婚夫妻。這件事，姨母也蒙在鼓裏。為了清清的以後，我必須得把這件事說清楚，免得耽誤了清清。”顧誠哲說道。卻當頭挨了顧母一巴掌，道：“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男兒行走天地，責任擔當應當放在前頭，你既已誤了清清聲譽，便應當負責到底。如今卻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顧誠哲的臉上當即留下了紅色的印記。蘇婉清見狀，立刻說道：“姨母，你昨日說的話，我已經想過了，我願意嫁給表哥。所以今日表哥說的話不作數，你不要再怪他了。”

“蘇婉清！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不需要！你給我走！去過你自己的生活！”顧誠哲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

“我不走，要走你走。”

“好，我走！”說完顧誠哲竟當真要從床上坐起來。蘇婉清連忙攔住他，道：“好，我走。你還病著，不要起來。”說完出了顧誠哲的臥房，但眼淚珠子啪嗒一聲就掉下來了。她連忙看了看周圍，見無人發現這才把眼淚擦了幹凈，逃離顧誠哲的院子。她知道顧誠哲可能會不願，但是沒想到他會這麽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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