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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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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飛而起,在大雷音寺上空盤旋幾圈,向東而去,所過之處電閃雷鳴,雨雪霏霏。

長江如一道青碧綢緞橫亙於九州大地,在川蜀矮山間繞上幾個彎,帶綠了灌江口的每一個凜冽冬季。無暇顧及見到異象四散奔逃的凡人,敖寸心在她與楊戩最熟悉的街角化回人形,提起裙裾奔過空無一人的街道,猛地撲開楊府緊閉的大門。

夾著梅香的冬風拂開頸邊的散發,梅香如電,激得她腦中嗡地一響——有句話,一直找到沒機會同他說:在娑婆谷時,我壓根不記得陸上的花花草草,唯獨對梅花一見如故,如今想來,大約因為梅香清冷,像極了你。

擡眼向熟悉的院落尋去,她整個人忽然凍結了——刺目的一院喜紅鋪滿了視野,結彩張燈,禮器齊備,儼然便是兩千年前大婚之日的翻版。

……

“哮天犬呢?我們就要出發了,他還磨蹭什麽呢?”

“我有事叫他處理,讓三首蛟陪你先行一步,我去看看他,回頭追上你。”

……

紅帳喜幔,灼得敖寸心無法呼吸。她怔怔地倒退兩步,心底愈發生出無邊無際的慘淡淒涼:“原來早在那個時候,你就布置下了一切,卻沒有想到,缺席的不是嘉賓高朋,而是你自己……”

……

凡歷的十日之前,靈霄寶殿內君臣相視,玉帝笑問:“你能看出朕的所思所想嗎?”

楊戩道:“陛下在想小神會討什麽作為新天條的封賞。”

“哦?朕已封劉家父子為華山的山神土地,享人間香火,你憑什麽認為朕會留給你選擇的餘地?”

楊戩拱手為禮:“因為陛下不知賞小神什麽才好。小神已經位極仙臣,賞無可賞,陛下不希望小神加權,須得小神自己開口,主動討一個輕飄飄的賞賜,天下人才不會說陛下小氣。”

玉帝仰天大笑:“好一個楊戩,沒有你不敢說的!朕記得你有一套靈犀角制成的棋子,待黑蓮宗鏟凈,咱們舅甥定要好好切磋幾盤!好了,說吧,想要什麽?”

“請陛下賜婚,讓小神與西海三公主永結秦晉之好。”

“這個容易!只等無天伏罪,朕即下旨!”

……

當敖寸心回過神的時候,眼前已是茫茫西海了。水天一色,呼嘯的海風裏全是淚的味道,可她的雙眼卻火辣辣地幹疼,仿佛一生的眼淚都回流進了心裏,灌得她胸口劇痛。

那個兩千年前從海裏救起的俊俏少年呢?那個惹她生氣不肯服軟的年輕夫君呢?那個保護她陪伴她的枕邊愛人呢?那個她癡癡念念的楊戩,到底去哪兒了呢?

楊戩,楊戩,你還回不回來?

你替我捐軀於山河,山河還會不會把你交還與我?

海天之間一個人影漸行漸近,敖寸心瞇眼打量,見是一個身著宮裝的丫鬟,面貌卻生。

“三公主,阿蓖來接您回家。”

阿蓖,敖寸心記得這名字。

阿蓖甜甜一笑,靈秀通透,“阿蓖一直在靈臺殿等您。”說著,熟稔地去拉敖寸心的手。

敖寸心被她拖著拉著,回望了一眼西方的青翠山巒。這次戰死的人太多,或許他們早逝的生命力都化進了天地,將雨後的天空都洗刷得格外明凈。

春天來了,我沒有他了。

十年以後

海波蕩漾,殿宇晶瑩。

“恭迎三公主。”守門蟹將早望見了身著紅裙、頭戴珠翠的明媚女子,齊刷刷欠身為禮。

敖寸心向他們微微一笑,優雅親善的氣度無懈可擊,挽住等在宮門外的一個宮婢的手臂,步履輕盈地回宮去了。

“我跟你說啊阿蓖,就算娘娘回天十日後才辦了大宴,宴上的氣氛還是怪尷尬的。陛下當眾詢問西天那邊到底如何處置無天,娘娘在旁惱羞成怒,重申定要和佛門一道狠整三界罪首。本來挺嚴肅的話題,我們這些見過鳳雲瑤的神仙卻實在覺得好笑。”說著,敖寸心掩住口,似乎也笑了一下,火紅的裙擺高調地晃過白貝雕鏤的長廊,仿佛一朵游在深海的花,“本以為將黑蓮宗滅盡就已經勝利在望,沒想到如何處置那個殺不死的無天倒成了另一樁任重道遠的難題。”

名叫阿蓖的宮婢伶俐地接話道:“上次公主同阿蓖說,天上的神仙們每日加緊研究古籍,查到一則上古傳說,稱鴻蒙未啟時有一朵七彩寶蓮與滅世黑蓮並蒂而生,那朵七彩寶蓮吸收天地精華成為一盞神燈,正是女媧娘娘傳給三聖母的寶蓮燈,所以寶蓮燈才是破局的關鍵。”

“對呀,這些年,嬋妹大半時間都在靈鷲山上同佛門道友共研難題,也當真辛苦。”

其實,阿蓖的舉止雖然還算規矩,風格卻不似龍宮裏集中教養的宮女們。她人很機靈,來去跑腿也快,但在某些方面會偶然顯出幾分荒謬的木訥,比如眼裏心裏只有一個敖寸心,連見了龍王龍後都不大懂得行禮問安,屢教不改,屢罰無用。若有人問起她是誰□□出來的,她就會偏題地一味強調自己是三公主的梳子變的,很驕傲的樣子。結果這麽多年下來,敖寸心就只收了阿蓖這一個侍女,龍王龍後見阿蓖無甚大錯,又得愛女器重,也就無可奈何地由著她們主仆去了。

九曲長廊的轉角處,敖摩昂迎面而來,大約是已收到敖寸心回宮的消息而特地尋過來的,此時見到了她,面上神色一松:“寸心,你總算回來了,三……”

敖寸心卻只沖他笑了笑,腳步片刻不停:“大哥有什麽事待會兒再說,我先去看看他。”說罷,頭也不回地繼續往裏走。

一向教妹嚴格的敖摩昂並未攔她,只定在原地望著敖寸心輕快的背影,顯得十分悵然。

阿蓖極有眼色地上前兩步,搶在前面替敖寸心拉開一道水晶大門,而後讓在一邊請敖寸心先行。她主仆步入之地,並非敖寸心自幼居住的靈臺殿,而是位於西海龍宮最深處新蓋出來的一間水晶小殿,殿內空空蕩蕩,唯有水晶磚砌成的墻面,折射著宮內燈燭的光暈,好似一處朦朧的夢境。殿宇正中掛著一只風鈴,刻著圖騰的紅玉下另系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玉墜和一片淡粉色鱗片——正是當年掛在楊府檐下的那個。

敖寸心的赤紅衣裙在散發著淡彩光澤的素白水晶殿裏顯得分外突兀紮眼,成為空曠空間裏唯一鮮活的色彩。她橫了阿蓖一眼,阿蓖會意,把水晶門帶上,只留公主一個人在內,自己則抱膝蹲在門外回避。

大門合嚴,敖寸心面上的神色也隨之黯淡下去,整個人仿佛靈魂出竅,卸去了偽裝的微笑面具,唯餘一副沒有悲喜的軀殼。

她廣袖一揮,殿內閃過一圈幻彩流光,風鈴之下現出一座橫放的白玉窄榻,榻上躺著一個身著雪白衣袍的清俊男子。那人的面容異常蒼白,劍眉羽睫都在那種蒼白的襯托下顯得漆黑如墨,一雙薄唇仍是暗紅的,整體看起來稱得上如詩如畫。

敖寸心在榻邊坐了,親昵地拉住他的手。

“今日,不,應該說今年,我應邀上天參加了王母娘娘的回天大宴,原本以為這種不甚光榮的下凡經歷不會再辦大宴了呢。眾仙大約也沒料到我真的會去,見了我都很驚訝。我知道他們想說什麽,也知道他們看到我的紅裙之後都會把要說的話咽回去。”

頭頂高懸的風鈴無端輕搖了幾下,發出玉石碰撞的溫潤響聲,仿佛散出安撫人心的力量。海底無風,敖寸心一向把此類怪異現象視為他的回應,聞之溫柔一哂。

“嬋妹沒有去,聽說她本來在受邀之列的。嗐,我常說要帶她來見見你,她卻總也不肯。我心裏明白她為何不肯,所以從來不曾強勸過。你一定很想她,下次我再去華山的時候,讓她親手折一枝桃花送你好了。”

或許敖寸心想象到了把燦爛桃花放在他俊顏之側的美麗畫面,唇畔牽起一點點期盼的笑意,讓死寂的表情有了些微正常的神采。

“嬋妹選擇回避所有的熱鬧喧囂,可我卻不能避世不出啊。”

她語調轉低,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紅裙襯著他手上蒼白的膚色,美得刺目驚心。他的手依舊溫軟如生,指腹上的薄繭與從前一樣,銘刻著此人生前叱咤殺伐的痕跡。

“只要人們看到我,就不會忘了你……或許是這樣吧。我希望百年、千年、萬年之後,世人還能記得你的名字——二郎顯聖真君,楊戩。”

古舊的風鈴又叮叮當當輕響起來,在寧靜的水晶宮殿裏低調獨奏,唯有白玉榻上長眠之人依然一語不發。

十年,他已經有整整十年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往後餘生裏還有多少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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