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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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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上所有感覺的微妙感覺被放大到極致,而所有理智都被醉意沖得不見蹤影,她有一種洶湧而陌生的沖動。她慢慢湊過去,越來越近,膽怯似的擡眼看他的眼睛,他眼中有東西在焚燒,亮得驚人。

合上眼,她的唇印在他唇上,笨拙地貼合,輕輕輾轉。

他扶著她肩膀的手緩緩向上,最後按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整個人向他的方向用力鑲嵌。他的親吻狂亂,有著同樣的笨拙,但很快那種笨拙就消失了,屬於他本能的掠奪性,讓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占據了主動,幹燥的嘴唇很快變得潮濕火熱,他舔舐她的舌頭、嘴唇,還不甘於此,順著她弧度姣好的下巴吻下去,手指顫抖著解開她一根衣帶,領口松垮,他的唇與手同時侵入,落在她鎖骨下方。

他的腦袋埋在她胸前,巨細靡遺,一點一點親吻她鎖骨周圍的肌膚,譚音覺得整個人已經融化了,分辨不出究竟是焚燒靈魂的痛楚多一些,還是與他親密接觸的愉悅更多一些。

她的手指托著他的臉頰,像是想要推開,又像是熱情的邀約,他的唇不知何時隔著衣服印在她的小臂上,譚音渾身顫抖,感覺他輕輕卷起自己的長袖,熾熱的唇貼在光_裸的肌膚上——他在試圖脫她的手套,用牙齒咬住手套的邊緣,一點一點,向下輕扯。

不可以脫下手套!譚音的身體反應比她此刻不太靈光的腦袋還要快,整個人像兔子一樣跳起來,袖子拂過桌面,擺在上面四壇天下無雙酒滴溜溜地翻倒滾下來。源仲正是意亂情迷的時候,冷不防被她推開,反倒楞住了,待看到那四壇珍貴的天下無雙眼看就要摔碎,他長袖揮出,不太穩地將兩只白玉小酒壇卷起來,另兩只卻被譚音一手抓一個,穩穩地撈在手中。

兩人一個彎腰,一個坐著,面面相覷了半天,源仲突然笑了。

“好可惜。”他將兩壇完好無損的天下無雙放在桌上,輕輕抹了抹嘴唇。

譚音漲紅了臉,她的酒意一大半被剛才手套差點被脫掉的事情嚇醒,還一小半為了要撿酒壇也弄沒了,此時此刻,心情沒了,氣氛也沒了,她訕訕地將白玉酒壇放回去:“那、那個……我去睡覺了……”

睡覺?源仲看看外面,這會兒似乎才是下午。

她顯然也發現自己找的借口很拙劣,羞愧萬分,低頭不語。

腳步聲漸漸近了,她的視野裏出現源仲的鞋,他站在她對面,那麽近,都快貼在她身上了。譚音渾身都繃緊了,又期待,又害怕,眼怔怔看著他的手擡起來,輕輕拈住了她的一根松垮衣帶。

“衣冠不整,袒胸露背。”他聲音裏有種不懷好意地笑,手指卻慢慢替她將方才被他解開的衣帶一根根系好,“下次再這樣大膽,我真的不停手了。”

譚音連耳朵都熱辣辣地,不好意思擡頭,耳邊聽到他上樓,進臥房,關上門,她才松了口氣似的,把戴著手套的雙手舉在眼前。

還會有下次嗎?她默默想著,眼裏也熱辣辣地,又想哭,還想笑,緩緩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蓋。

不敢再有下次了。

從地窖拿出的四壇天下無雙,後來被源仲一個人喝光兩壇,譚音一滴也沒敢再沾。

據說天下無雙是曾經有狐鼎盛時期專門供奉給天神的酒,其實,凡間的戰鬼族也好,有狐族也好,所謂侍奉天神,也不是真的作為奴仆那樣侍奉,這種說法,大部分有這些凡間部族自己美化的成分在裏面。

神界的廣闊是凡間仙人無法了解的,有狐族一甲子一祭神的儀式,只能將念頭傳達上來,具體這念頭究竟能不能恰好被神君們捕捉到,是不是每次收到念頭的都是同一位神君,收到念頭後又願不願意下界接觸,這個誰也不知道。

剩下的兩壇天下無雙,被裝入一只精致的青瓷盒內,作為送給香取山主的禮物。一月十五,仙花仙酒大會召開的日期,源仲臨走前特地把源小仲拎出來好好教誨了一番,讓他看顧好一切,這才帶著譚音離開了這個住了大半年的小小洞天。

香取山的仙花仙酒大會並沒有約定俗成的時間,往往山主興之所至,便廣發請柬,各路與他交好的仙家都會收到請柬,各自帶上一些禮物,去香取山白吃白住,短則十日,長則數月。

仙人們壽命漫長,成天閑著沒事幹的很多,這種熱熱鬧鬧的聚會,向來是他們的最愛。

香取山主成仙早,如今已近暮年,無論是身家還是名氣,都算仙人中的上流,面子大,洞天開辟得也大,雄赳赳氣昂昂地占了十幾座山,山中弟子數以千計,一水的絕色年輕男女,初來乍到的人往往要目瞪口呆好久。

源仲並不是第一次來香取山,但此地開山為府,構造極其大氣,山谷上方懸崖萬丈,數道銀龍般的瀑布傾瀉而下,落地三尺處卻歸於虛空,此等大手筆,聞所未聞,與方外山的婉約截然不同,不管來多少次,還是忍不住要讚嘆。

迎客正道早已被打掃得纖塵不染,半空中金花萬朵紛紛墜落,道旁每一株樹上都掛著碗口大的仙家奇花,色澤各異,此處洞天四季如春,暖風襲面,奇香撲鼻。被邀請的各路仙家,有的慢慢步行觀賞奇景,有的駕馭靈禽靈獸從道上飛過,不說富貴逼人,至少個個都仙風道骨,仙家氣派十足,更加映襯得道中一輛牛車的破爛緩慢。

牛車破爛不堪,一只木輪還歪了,撞在石頭路上咣當咣當亂響,拉車的老牛沒精打采,耳朵和腦袋一起耷拉著,偏偏車拉得飛快,沒一會兒就越過眾多步行的仙人,引來註目紛紛。

牛車行到源仲身邊,他稍稍讓了一步,忽見那牛車上的車簾被一把拉開,眉山君瘦骨嶙峋的臉充滿驚喜的表情探出來:“是大僧侶殿下!哎呀哎呀!您上回送來的兩壇醉生夢死實乃極品啊!”

他一面說一面兩眼亂看,見到源仲手裏捧著一只青瓷盒,他眼睛亮得快燒起來了。

“我聞到了!”他大吼,指著那只瓷盒兩手發抖,“我聞到了絕世好酒的味道!快說!那裏面裝的是什麽?”

這家夥生得什麽鼻子?到底是仙人還是狗精?天下無雙被封在白玉酒壇裏,瓷盒也封得嚴密無比,他居然還能聞到酒香,簡直不可思議。

源仲搖了搖頭:“倒也沒什麽特別,不過是我族祭天時用的酒,名為天下無雙。”

天下無雙!

眉山君幸福得要暈過去了,他這種專門探查別人隱私秘密的仙人,自然知道天下無雙酒是什麽。他一骨碌從牛車裏滾出來,望著源仲手上的瓷盒發楞,要不是這裏人多,他大概能做出打暈源仲搶走瓷盒的無賴行徑。

源仲曉得這個仙人嗜酒如命,指不定真能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他側過身子,笑道:“你這個東西,退開些,臉都被你丟光了。”

眉山君兩眼釘在瓷盒上沒法離開,魂不守舍,壓根就沒聽他說什麽。

源仲索性把身體背過去,低頭朝譚音小聲道:“咱們走遠點,別讓別人看出我們認識他。”

眉山君視線被遮擋,急得要跳腳,但此時人多,他到底還是要點臉面的,白搶不行,只得作罷,把目光收回放在源仲臉上,又怪叫:“你又換張臉!”

源仲只是笑,沒搭理他,他已經很久沒戴假臉皮了,如今離開洞天,又把假臉皮戴著,倒有些不習慣了。

眉山君在這位大僧侶殿下面前總不能像跟傅九雲那麽放肆,這個人看著笑嘻嘻的好像很好說話,其實拒人千裏之外,他最怕此類人,想了半天找不到什麽話題,他有點想回牛車了。

誰知目光隨意一掃,突然發現這位大僧侶正挽著一個白衣少女的手,眉山君登時有種發現大秘密的興奮。

男人啊,喜新厭舊,當時在兗都他身邊明明跟著另一個姑娘,這麽快就換了新的!鄙視啊!果然世間像自己這般專情的男子不多,簡直就是鳳毛麟角!

“咳咳……”他幹咳兩聲,輕輕用手肘搗了搗源仲的腰側,聲音特別低:“大僧侶殿下果然風流倜儻。”

他比出大拇指:“這位姑娘是您的仙侶麽?”

源仲失笑,低頭看著譚音,她也在笑,斯斯文文地朝眉山君點頭:“眉山仙人,又見面了。”

又、又見面是什麽意思?他以前見過她?!

眉山君糾結萬分,天底下怎麽能有他記不起的八卦?他到底在什麽地方見過她?他看著譚音烏溜溜的純善的眼珠子,不太好意思開口問,人家都這麽熟稔了,他問顯得多沒見識啊!

“又、又見面了。”他胡亂點頭,“你,呃,你……”

“我是姬譚音。”譚音好心地回答他不好意思問出口的問題。

姬譚音……眉山君疑惑地看著她,他想起了,大僧侶之所以給他兩壇醉生夢死,正是因為拜托自己調查姬譚音的來歷吧?這才幾個月,他倆就從敵對發展成仙侶了?!

他觸景生情,想起自己孤零零一場單戀,別人家兩情相悅都容易的很,到自己這裏就事事不如願。

眉山君悲從中來,什麽八卦都懶得問了,垂頭喪氣地奔回自己的牛車,再也沒下來。

“他怎麽突然哭了?”譚音看他抹著眼淚狂奔而去,不由呆住。

源仲皮笑肉不笑:“大概想到他單戀一場的傷心事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結果還是沒船……抱頭逃……下次更新5月23日下午五點。

☆、40四十章

這次仙花仙酒大會邀請的仙人極多,人雖未來齊,披香殿卻已是祥雲籠罩,仙影幢幢,數千山主弟子穿著玄色衣,頭戴青木環青木冠,在殿前恭迎諸位仙家,個個都是豐神俊朗傾國傾城之色,殿外諸般布置,極盡繁華之能事。

譚音從未見過這種景象,少不得看得入神,神界再也不會有這種繁華奢靡。

“你稍等我片刻。”源仲握了握她的手,“我去去便來。”

譚音點頭,此時客人只來了小半,宴席尚未開始,互相認識的仙人們聚在一處說話,沒人註意她。她扶著欄桿仔細觀賞香取山的瑰麗景色,忽聽身後一個醇厚迷人的聲音響起:“這位姑娘,一個人麽?”

這好聽的聲音非常耳熟,只要聽過一遍就很難忘記。譚音轉過身,果然見傅九雲站在身後,他頭戴青木冠,身穿玄色袍,在一眾山主弟子中也顯得鶴立雞群。

譚音微微一笑:“又見到你了。”

傅九雲不由一楞,他方才正是百無聊賴,一眼望見大僧侶與一位白衣少女在一處,正要過來招呼,不防那位大僧侶丟下她一人先進殿了,因從未見過大僧侶與女子單獨相處過,他不由得來了點興致,想不到這姑娘一開口卻好像認識自己的樣子,他十分訝異。

他心中隱隱約約有種感覺,仿佛在何處有過同樣的情形,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姑娘見過我?”他面不改色,笑得溫和。

譚音沒說話,剛進香取山,她便感覺到了魂燈的氣息,傅九雲會留在這裏做個山主弟子,很合情理。

傅九雲見她不說話,倒也不介意:“我原以為大僧侶殿下會與棠華公子同來,想不到卻是與姑娘同行。”

譚音一聽棠華公子四字,便想起當日在小洞天裏那個紫色身影,毫不留情地對源仲進行咒殺,她眉毛微微蹙起,就算心裏明白這位虔誠的有狐族人是受了韓女的蠱惑指示,她還是沒法有任何好感。

“棠華公子也來了?”她隨口問。

傅九雲指向遠處一個紫色身影:“那不是?”

譚音愕然,他居然真的來了!他有何面目再面對源仲?還是說,打算在諸多仙家的面前動手?她順著傅九雲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一幅紫色的長袍。像是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棠華很快回頭,眼內帶著一種古怪的笑意,直直盯著譚音。

「姬譚音。」他嘴唇翕動,沒有發出聲音,她卻立即懂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她的身份了?韓女告訴他的?當日在洞天,她是神識狀態,這些凡間仙人不可能見到她,他怎麽認識她的?

譚音拔腿就朝他走過去,傅九雲第一次被女人無視掉,反倒呆了一下,隨即身後諸多女弟子過來跟他嬉笑,這古怪少女的事一下就被丟到了腦後。

棠華見譚音向自己走來,笑了笑,定定看她一眼,也跟著轉身便走。

想跑?譚音一路遠遠跟在他身後,很快就離開了披香殿。

披香殿內仙人略少些,層層高臺上木幾已經擺好,每張木幾上都放著一枝花,木樨玫瑰牡丹各異,幽香四溢。

源仲捧著瓷盒朝殿內深處行去,一路諸多仙人,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可惜都沒能說上幾句話,眉山君像個鼻涕蟲似的始終黏在他身後,一會兒小心翼翼問一聲:“天下無雙酒你打算全送給山主嗎?”一會兒又故作大方地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問問。”

源仲簡直被他弄得啼笑皆非,突然指著他身後驚訝地輕叫:“咦?我好像看到戰鬼將軍了!他身邊那個是辛湄嗎?”

眉山君掉頭就跑,找了個桌子鉆下面,急道:“別、別說我在這!”

瞧瞧這出息!源仲搖著頭走了。

山主正在殿後小室中更衣,聽見守門弟子報大僧侶殿下來訪,他急忙穿了鞋子親自開門,有狐族的大僧侶身份高貴,他不敢怠慢,雙手合十笑道:“大僧侶殿下大駕光臨,鄙人衣冠不整,讓您見笑了。”

這位山主好多年不見,似乎又胖了一圈,小室中寶光流竄,想必更衣是假,在這裏偷偷玩賞客人們送的寶貝才是真。

“山主客氣,我離開方外山已久,身邊別無他物,只有送上兩壇天下無雙美酒,聊表謝意。”

沒等源仲將手中瓷盒送上,山主臉色已經變了。他自然知道天下無雙是什麽,這份禮太過貴重難得,他素來老辣,心中一下明白源仲必然有事相詢,可心中難免納悶,這位有狐族的大僧侶會有什麽事需要問他一介野路仙人?

山主面色慎重,小心接過瓷盒:“大僧侶殿下太客氣,鄙人惶恐,不知您所為何事?”

源仲從袖中取出那對弒神匕首,山主下巴差點掉下來,好不容易穩住心神,聲音卻免不了發抖:“這……這是鄙人的收藏品……?怎麽、怎麽會在您這裏?”

源仲笑道:“山主莫非貴人多忘事?若非你親自借出,他人又豈能取得這件寶物?不瞞你說,這雙匕首好生厲害,險些要了我的命。”

山主驚駭更甚:“鄙人真的不知!我、鄙人年事已高,早已不參與仙家鬥爭,大僧侶殿下,這……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麽誤會?”

源仲將匕首遞給他:“看看是不是你的。”

山主小心將匕首抽出,那黝黑無光的刀身頓時發出一陣近乎瘋狂的殺戮之聲,當年神魔大戰,被這雙匕首割裂的天神數不清之多,殺意滔天,山主不敢多看,立即將它們收回刀鞘,額上冷汗涔涔,顯然他也是一頭霧水。

他這麽多年來搜刮的寶物沒有十萬也有八、九萬件,品質不同,珍稀程度不同,他不可能個個都記得,可但凡與當年神魔大戰扯上關系的至寶,他絕對記得清清楚楚,包括魂燈,都被他用諸多仙法牢牢鎖在夜寐閣中,就連身邊最親近的大弟子們也沒法潛入其中取到半件。

可匕首就在手上,人家大僧侶都問到鼻子上了,他要怎麽回答?

山主將匕首收進袖中,沈聲道:“大僧侶殿下,請您少待片刻。”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化作一股狂風,朝最高處的夜寐閣狂奔而去,誰知剛落地,便見夜寐閣前站著一個紫色人影,山主驚怒交集,厲聲道:“何人擾我藏寶之地?!”

那人沒有回頭,動也不動一下,山主惱怒更甚,上前一步,仙力化作巨蛇,朝那人狠狠纏繞而去,那人長袖輕揮,龐大的仙力像塵灰般被他打散開,山主大驚之下僵住了,忽覺數道紅光朝自己身上打來,竟完全不能躲避。

紅光鉆入身體,他的意識登時變得模模糊糊,身體全然不能被自己控制,一只手伸入袖中,將那雙弒神匕首取出,彎腰放在地上,然後又慢慢轉身,化作狂風呼嘯下山,落地那一刻,山主才驟然驚醒,只覺恍然如一夢,方才發生了什麽,他竟沒半點印象了。

對了,仙花仙酒大會……他應該去披香殿迎客了,他疑惑地回頭朝夜寐閣望去,那裏風聲朗朗,半個人影也沒有,纏繞在夜寐閣周圍的繁覆仙法威力仍在,他搖了搖頭,一頭霧水地朝披香殿趕去。

源仲沒想到山主說走就走,他原本想問個清楚,可山主的態度實在不像作偽,莫非他也不知那雙匕首為何會被棠華取走?

他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山主一時半會沒有回來,他便在小室中徘徊等待,這小小一間房,竟有一小半被仙人們的禮物占據,各種寶光流肆,幽香陣陣。

源仲隨意掃了一眼,忽見角落裏放著一只瓷盆,與諸多仙家寶物相比,這瓷盆全無半點奇特之處,但他知道自己見過它,在瓊國的王都歸虛,那家店裏……被棠華買走的瓷盆!

源仲心中一驚,棠華也來了?他居然還敢出現?

他慢慢走過去,將那只瓷盆拿在手裏,瓷盆上有非常細微的裂紋,似是被摔碎過,但又請了高人重新補好,不仔細看是看不出曾有破損的。盆上散發出一股極淡的香氣,是有狐族血的味道。

源仲低下頭,細細去聞,臉色漸漸變得極難看。

這是棠華的味道,棠華身上血液的味道!

他一把丟下瓷盆,化作金光竄出小室,他要找到棠華!

譚音一路尾隨棠華,只見他越走越快,繞過一叢木樨樹,忽然向最高的那座山峰行去。她有些疑惑,雖然她不知道那座山峰是香取山的什麽地方,但魂燈的氣息從峰頂傳來,他要做什麽?取魂燈嗎?

她再度邁出腳步,忽然,一股不同尋常的細微的波動驚動了她,不是魔物的波動,而是……而是她極其熟悉的,只有天神的神識才會產生的氣息。顯然來者將自己的神力壓縮到了最小,不至於被各路仙家發覺真實身份,卻逃不過譚音的感官。

譚音精準地捕捉到波動的方向,正是棠華那裏傳來的。她心中難免驚駭,棠華身上傳來天神的神識氣息,難道他已經死了?身體被一個天神占據了?方才她毫無所覺,此刻卻覺得那神識的波動越來越強,他是在故意放出神識氣息引誘她追上去麽?

譚音顧不得多想,化作一道清光追上山峰,周圍半個人影也無,山峰險峻,怪石嶙峋,棠華的背影是一個紫色的小點,他已快到峰頂。

神識的波動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譚音突然停下腳步,這股神識的力量,她再熟悉不過,她想念了五千年的,最不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的:泰和的神力!

譚音只覺整個人都蒙了,她顧不得去想為什麽泰和的神識會突然出現在香取山,他醒了?他下界來找她?他奪舍了棠華的軀體?他的左手還沒覆原,神力衰竭,怎麽能下界的?

這些找不到答案的問題讓她心急如焚,只有全力奔向峰頂,棠華在一座布滿仙法禁錮的小樓前站著,他將回答她一切的疑問!

譚音幾乎是一眨眼就到了峰頂,她怔怔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紫色背影,感受著五千年沒有感受到的泰和的神力,極緩慢極緩慢地上前一步,她聲音發抖:“……泰和?”

作者有話要說:下次更新5月25日下午5點。

☆、41四十一章

棠華慢慢轉過身,眉目如畫,風華絕代,熟悉的臉,卻有著陌生的神情。他盯著譚音,半晌,眉梢忽然一揚,露出個俏皮的笑——只有泰和會這樣笑。

“譚音。”他開口,“好久不見。”

譚音只覺恍然如夢,囁嚅著,什麽也說不出來,明明方才有一肚子的問題。時光在倒退,她像是回到了五千年前,泰和在她面前笑語晏晏,神態自若,她卻永遠像個木頭人,連句利索的話都說不齊。

泰和沈睡的五千年裏,她經歷過獨自等待,又獨自下界,替他尋找遺失的左手,那些漫長蕭瑟的年月,如今回想起來,竟如同白駒過隙,一倏忽就過去了似的。直到此刻再見到他,她才忽然醒悟,自己是為了這個人等了五千年。

五千年,她在他面前,還是個話也說不利索的小神女。

泰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笑道:“這具仙人的身體用著並不習慣,神識沒辦法壓抑太久。”

譚音喃喃:“你……奪舍了他的身體?”

泰和笑得誇張:“怎麽可能?這具身體被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我急著找你,卻也沒法尋找更合適的了。”

“急著找我?”譚音一個字一個字慢慢重覆,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夢境?

“是啊,急著找你。”泰和走上前,如同以前一樣,愛憐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傻孩子,我知道你在為我尋找左手。”

左手。譚音忽然一震,像是突然從迷離的夢境中清醒過來一般,她一把握住他的手,急道:“泰和!你、你沒事麽?你的人劫有沒有降臨?你……你神力衰竭了,怎麽下界的?現在你的左手……”

泰和安撫地拍拍她:“慢來慢來,語無倫次的。”

譚音也發現自己問得亂七八糟,她猛然停下,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為什麽要沈睡?”

泰和淡道:“因為我有預感,我的人劫要來了。左手遺失,神力衰竭,我必然無法渡過人劫,只能選擇沈睡。”

人劫,泰和也有人劫,每個神君神女最後都要面對的劫數。韓女的人劫是她,她的人劫是源仲,泰和的人劫會是誰?

她發覺自己的問題太多了,五千年來所有的感慨,所有的遭遇,沒有辦法在這裏一一說出來,泰和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沖她笑了笑:“總而言之,我來了。你將我身體封在那麽大一塊神水晶裏,我可沒辦法帶下來,只能在凡間尋找合適的軀體,正巧遇見這有狐仙人,似乎是剛死,雖與我神識不甚相合,暫且借來一用倒也無妨。”

棠華死了,怎麽死的?譚音沒有問,泰和必然也不知道,他睡了五千年,大約連韓女成魔的事情都不知道,她也不敢主動提,怕他傷心,畢竟他親口說過,韓女是他的伴侶。可是,泰和醒來第一件事是下界找自己,並不是尋找韓女,這個事實讓她不知為何,心裏隱隱約約感到不太舒服。

泰和靜靜凝視著她,陌生的眼睛,熟悉的眼神,譚音勉強朝他笑了笑,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他忽然嘆了一聲:“譚音,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怎麽樣?”

“你的人劫開始了,”泰和直截了當地說穿了,目露不忍,“你以為戴著手套我看不出來麽?”

譚音心中慌亂,將兩只手放在背後,指尖糾結,良久,方道:“沒事。”

“荒謬。”泰和皺眉斥責,“你下界短短這些時日,人劫已發展至此,只怕再過數月就要魂飛魄散,什麽叫沒事?”

她慢慢搖頭:“真的沒事,你不用管我。”

泰和眉頭皺得更深:“我不管你?”

她沒有回答,沒有人說話,兩人之間忽然陷入死寂,不知過了多久,泰和突然笑了一聲:“我的左手落入凡間,有了自己的命數,今世應該在有狐族某人身上,想必你也已經找到了他。譚音,他是誰?我該去取回我的左手了。”

譚音猛然擡手,臉色蒼白:“還沒到時候!你強行取得左手,會死的!”

泰和哈哈大笑,拂袖下山:“我有何懼?我知道了,他就在這裏吧?不用多說,我去了。”

譚音一把拽住他的衣服:“等一下!”

泰和停下腳步,沒有回頭:“等什麽?”

他的聲音變得很低,像是早已看穿她所有虛偽的心思,甚至帶著一絲嘲諷,譚音只覺渾身發涼,拽著他衣服的手卻越絞越緊。

“別去。”她喃喃。

“……譚音,你是擔心我強行取得左手,會隕滅,還是擔心別的?”

他低聲問。

她只是不說話,低著頭,像個做錯事又倔強的孩子,拽著他不放。

泰和的聲音變得更加譏誚:“我明白了,你是怕那個人發現真相,你騙了他?你喜歡他?你怕他知道你是為了另一個男人接近他,怕他不要你?譚音,你猜猜我會不會去?再猜猜,一個男人知道一切真相後,會是什麽反應?”

“泰和!”她已經近乎哀求。

他還是沒有轉身,背對著她。

“你愛他。”他聲音極淡,“譚音,你的人劫是他。”

他忽又一笑,故作灑脫一般,很早以前,他就常常有這種故作灑脫的語調:“好可惜,我還以為你的人劫會是我。”

為什麽,他會說這個?

譚音心中沒來由一陣不安,她猛然放開他的袖子,緩緩後退了幾步:“你再等等……等幾個月……”

“等到你過不去人劫魂飛魄散麽?”他從沒這麽尖銳過,“你死了,就可以隨便我將那個人殺剮蒸煮?你太天真了,譚音,而且愚蠢。你的人劫是他,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我替你殺了他,你的身體就不會再消散。”

他邁開腳步,向山下疾行而去,譚音雙目清光驟然大盛,他面前忽然竄高一道石墻,擋住了他的去向。

泰和一把打碎了石墻,厲聲道:“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拖著殘破的身體,蒙騙那個凡間仙人,你自己不好笑嗎?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魂飛魄散?還要我幫你圓這個謊?你把我當什麽?”

譚音垂下腦袋,聲音發抖:“……求求你,泰和!”

他的話多麽尖銳刻薄,簡直不像泰和會說的,他在故意讓她傷心,要她難受,要她感到靈魂上被焚燒的人劫的痛苦。

她緊緊閉上眼,淚水潸潸而下。

良久,他又嘆息著轉身,一步步慢慢走向她:“譚音,和我回神界吧,教我怎麽用神水晶,你好好的睡,睡一千年,五千年,一萬年,醒來後他就不會再困擾你了。”

回去嗎?與泰和一起?這曾是她最大的理想,取到泰和的左手後,喚醒他,繼續過著以往單調卻悠閑的生活。如果沒有遇到源仲,她不會遭遇人劫,她身邊永遠有泰和的陪伴,無論他是不是她的,至少每天都可以看見他。

可是,她走了,源仲怎麽辦?

源仲是她的人劫,她又何嘗不是他的劫數?

泰和冰冷的手已經輕撫在她臉頰上,她臉上濕漉漉的,滿是淚水。他用指尖輕輕擦去,低聲道:“有我陪著你,我守著你,千萬年,我不走了。”

譚音搖了搖頭,她覺得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她不想離開,她不能離開,她寧願幾個月後魂飛魄散,也不願此後漫長無止境的一生活在回憶裏,她的天下無雙,獨一無二的那個人,不是泰和,從來也不是泰和,在遇到源仲後,她才真正明白。

她忽然下定決心似的,將眼淚擦幹,低聲道:“走吧,我帶你去見他。”

泰和反倒怔住了:“你……要和我一起去見那個凡間仙人?你方才不是……”

“現在我決定了。”譚音打斷他的話,語調堅定,她面上煥發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光芒,這種光芒甚至讓他感到刺眼,“我不想再騙他了,我會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他,無論他會不會原諒我,我決定了。”

泰和勉強笑了笑:“譚音……你不怕我殺了那個仙人取回左手?”

她好像真的完全下定了決心,什麽也不能撼動了:“你會做這種事,就不是泰和了。”

泰和像是不認識她似的盯著她,他似乎還想挽回:“譚音,你曾經喜歡過我,我知道的,你下界也是為了我,那你為什麽?”

譚音沒有回答,她飛快向山下走去,忽聽他在身後笑嘆了一聲,聲音漸漸變得妖異:“無雙,為了你,我連泰和都搬出來了,還是不行麽?”

他……在說什麽?無雙?

譚音愕然轉身,只見他長袖一揮,一道烏黑的暗光激射而來,她躲避不及,只覺腹中一陣冰涼。

他……用什麽傷她?泰和居然會刺傷她?

她眼怔怔地看著對面的泰和,他面上掛著最常見的俏皮的笑,眼眸正在漸漸變成紅色。他手裏拿著一只漆黑的匕首,而另一只,此刻有大半都刺進了她身體裏。

這不是普通的凡間兵器,這是魔器,可以弒神的魔器。

譚音倒抽一口涼氣,還未來得及說話,泰和忽然長袖又是輕輕一揮,一幅巨大的刺繡圖出現在她身後,其內哭號陣陣,鬼影幢幢,血與煙的氣息中人欲嘔,她身體遭受重創,精神又完全沒戒備,在此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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