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唯有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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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尚書的人選相繼倒臺，這尚書之位自然是落在了程兆田頭上。九月初一這日清早，李全德親自往柳樹胡同頒下聖旨：欽點原江西巡撫程兆田為工部尚書，即日上任，並禦賜金印，著其約束部下，效力朝廷，不得有誤！
程兆田領旨謝恩，當即表示為了朝廷身先士卒，絕不退縮。
程兆田擔任工部尚書的旨意很快就曉瑜京城，一時間，就連府裏的小丫鬟也都議論紛紛。這一日，靜柳正繪聲繪色地講述程兆田的府邸如何氣派、上任時又有多少官員來往相和、氣勢如何磅礴。
林慕果一直安靜地聽著，她依舊是那一副端莊的模樣，嘴角帶著淺笑、身形意思不懂，只是握著杯子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發白。
“哐當”一聲脆響，林慕果和飛雲、靜柳、冷白趕忙回頭，就只見月賓臉色慘白地立在門口，地上是一個打碎了的青花蓋碗，還有一團團冒著熱氣的水漬。
“你說誰？是誰怎麽了？”月賓有些急躁地跑進來。兩只眼睛死死盯著靜柳，那副模樣竟是像要把她吃了一樣。
靜柳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也著實嚇了一跳，就忍不住哆哆嗦嗦地回頭去看林慕果：“小姐……小姐……”
林慕果沒有開口，月賓就搖晃著靜柳的臂膀，咬著牙，惡狠狠道：“是誰？你剛剛說的是誰？”
靜柳的兩個手臂被抓的生疼，見她這副模樣，自然知道必定有什麽隱情，因此也不敢怠慢，趕忙道：“是程兆田程大人，他原是江西巡撫，現在已經被任命為工部尚書，聽府裏采買的婆子說，他今兒上任，府宅就開在……”
靜柳的話還沒說完，月賓卻失魂落魄地撒開手，她像是丟了魂一樣蹣跚後退，林慕果叫了她數聲她也沒有聽見……
月賓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正堂，幾個丫鬟不由得面面相覷。林慕果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吩咐靜柳將一地的碎瓷、茶水收拾幹凈。
林慕果知道，月賓的內心最深處裝著仇恨。她也曾想要勸月賓忘記仇恨：她只要從以前的陰影中走出來，往後還會有光明的未來，可自己不同，只要那些仇人不死，他們就永遠不會放棄對《不死藥案》的爭奪，她也就永遠不會有安寧的一日。
可是後來想想，林慕果卻又覺得自己有些自私。平心而論，若自己站在月賓的位置上，還能如此雲淡風輕地放棄仇恨嗎？
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是渡人容易渡己難。
吃過午飯，林慕果便坐在窗前隨意翻看著閑書，心裏卻始終想著月賓的事。飛雲上前給她添了一杯茶，又將窗子關上，小心道：“小姐，天氣涼了，您小心著涼。”
林慕果淡淡地搖搖頭。飛雲知道她在為月賓的事發愁，自己卻又無從勸起，只好講些別的事分散她的註意力：“小姐，羅家來人了，來商議四小姐的婚事……”
林吟琴與羅成坤的婚事本來定在九月初六，可是因為太後大喪，百日之內不能嫁娶，因此，兩家便要商議著將婚期延後。
林慕果對這個消息果然感興趣，她微微坐直了身子，挑著眉道：“哦？這豈非讓四小姐稱心如意？哼哼——”她冷笑了兩聲，才淡淡問道：“日子定在了哪天？”
飛雲想了想才道：“似乎是往後推了一個月，到下個月初六。不過……四小姐身旁的丫鬟最近可有些不安分。”
林慕果本來已將茶杯遞到了嘴邊，聞言不由皺著眉道：“可是那個叫蕊心的？她怎麽了？”
飛雲的身子往下伏了伏，壓低了聲音道：“昨晚，角門上的丫鬟見蕊心私自出府了，裹著黑色的披風，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林慕果的輕輕壓了一口茶，不在意道：“不用管她，這一門親事已經夠她頭疼的了，她暫時不會將歪心思打到咱們頭上的。”杯子裏沏著香片，悠悠茶香與裊裊白煙糾纏在一起飛出來，林慕果慢慢將它們吹散了，才道：“找個人盯住了就行，此時正值多事之秋，別讓她們添亂。”
飛雲答應一聲，便躬身退了下去。
過了沒兩日，京中傳聞漸起，說是陵襄侯府的一個小丫鬟有了身孕！
據說，這丫鬟名叫桃枝，是羅成坤身邊的一個通房丫頭，很有幾分姿色，平日裏也頗受寵愛。通房有孕本該是一件喜事，可陵襄侯府的人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要知道，林吟琴這個當家主母尚未過門，羅成坤有幾個通房丫頭也就算了，可這些丫頭一旦有孕，等瓜熟蒂落之時產下麟兒——長子不是嫡出，豈不是在林吟琴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更何況，國喪未盡，依照律條，夫妻不能行房，若是偷偷摸摸的也便罷了，畢竟兩口子關起門來做的事別人無從得知，可現在竟然懷了孩子，還鬧得滿城風雨，豈不是鑿鑿鐵證？
羅維明聽到了外界的風言風語，當即氣得幾乎暈過去，他將羅成坤叫到上房，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臭罵：“你可知道國喪期間……”縱使一把年紀，當著兒子的面，那兩個字也有些說不出口。羅維明臉色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換口氣吼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麽罪名？是大不敬！大不敬！”
羅成坤哪裏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氣得一雙眸子血紅：“那一天，我只不過是喝多了酒，誰知道竟然會鬧成這樣？本來以為藏在府裏不礙事，沒想到……”他牙關緊咬，就像一條發怒的毒蛇，下一刻便會撲上去將獵物咬殺！
羅維明登時便冷哼道：“你還有臉說？你自己院子裏的人都管不好嗎？出了這樣的事也就罷了，怎麽還讓……還讓傳出去？”
羅成坤兩個拳頭緊緊握在一起：“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把事情傳出去的，我一定要將他剝皮抽筋，才能洩我心頭之很！”
羅維明恨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趕緊想想怎樣把這件事描補過去！”
羅成坤煩躁地哼一聲：“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怎麽辦？桃枝恐怕是留不得了……”
羅維明心頭一緊，不由上前兩步有些痛心道：“可是她腹中的畢竟是你的孩子……她……”
羅成坤斷然道：“無毒不丈夫！只怪他生不逢時，咱們若不了結她，只怕明日禦史臺一狀告到禦前，死的就是咱們！”
羅維明心中還是不忍：“不如把她送走，送得遠遠的，讓她在外面把孩子生下來，等風頭過去以後，再將她接回府中？”
“不行！”羅成坤緊緊擰著眉，眸光裏是不可見底的深淵：“這件事擺明了就是有人算計咱們，否則，深宅裏的事，外人又怎會留心？只怕現在，咱們府外有許多雙眼睛盯著呢！若是貿然將桃枝送出去，只怕正中了敵人的下懷！到時候，豈不是坐實了我大不敬的罪名？”
羅維明自知才智平庸，在大事上還要依仗自己這個兒子，聞言心中也是一緊：“是什麽人要與咱們過不去？”他的心裏狠狠打了一個凸：“會不會是朝廷知道了咱們和林尚書的……”
羅成坤見他如此膽小怕事，不由十分煩躁，冷聲道：“如果朝廷真知道了，會用這樣的計謀來算計咱們嗎？單說賑災銀劫案便是滅九族的罪名，他們為何不直接上門抓人？”
羅維明聽他將“滅九族”三個字說出口，只嚇得渾身都是冷汗，不由一疊聲道：“那會是誰？會是誰與咱們過不去？”
羅成坤不安的在廳裏踱了兩步，臉上陰雲濃重：“不管是誰，既然做得出，就別怪我容不下他！”
大廳裏一時陷入森森死寂，落針可聞，羅維明呆呆地跌坐進太師椅中，過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那桃枝……”
羅成坤語氣森冷地打斷他：“桃枝的事父親就不必管了，我會處理好的！”說完，一甩廣袖，疾步出門。
第二日，禦史臺果然就參奏陵襄侯世子國喪期間淫亂，罪犯大不敬，請求昌平帝從重論處。
昌平帝聞言氣得咬牙切齒：“真是好大的狗膽！太後薨逝，就連朕也不敢不守禮、不敢對她老人家不敬，羅成坤算什麽狗東西，也敢做出這樣的荒唐事？”
羅成坤空有個世子的名頭，連上朝的資格也沒有，於是，羅維明就趕忙惶恐出列：“啟稟皇上，犬子一直公瑾，對先太後和皇上不敢有半點不尊敬，又豈敢在國喪期間作出那等豬狗不如的事？皇上，那些傳聞純屬子虛烏有，是有人惡意造謠！”
昌平帝一挑眉：“是造謠？那麽說，你們府裏並沒有一個叫桃枝的通房丫頭？”
羅維明頭上冷汗涔涔：“皇上，微臣不敢隱瞞，犬子確實有一個叫桃枝的通房，只是這丫頭已經病了許久了，也不曾在犬子面前陪侍過，又……又怎麽會懷孕呢？”京中官宦府宅的丫鬟仆人都在順天府有備案，若想矢口否認府中沒有這個人，是不明智的。反正順天府只是登記了姓名、年紀，又沒有畫圖造冊，隨便找一個丫鬟冒名頂替，再找幾個府中的下人從旁作證，也就能蒙混過關。
昌平帝死死盯著他默然無語，羅維明則垂頭跪在原地，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雖已是九月的天氣，但是汗水從他額頭上滴在光可鑒人的漢白玉地板上，泠然有聲。
許久，昌平帝才慢慢將身子坐正，沈聲道：“既如此，那便讓禦史臺派人詳查，勢必要將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左都禦史躬身答應下來，羅維明也趕忙叩頭謝恩，朝會才就此散去。
下了朝，林長庚陰沈著一張臉，悶著頭往外走，羅維明小步跑著追過來，一連叫了幾聲他才答應，只是語氣並不和善：“哦？這不是陵襄侯也麽？不知找本官有何事？”
羅維明臉上十分尷尬，拱了拱手，訕笑道：“林尚書，本候知道，最近這……這京中有流言瘋傳。可是請林尚書相信，成坤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絕不會做出有違禮數的事……”
林長庚冷冷一笑：“羅大人剛剛在朝中已經解釋過了，本官也聽到了，何苦再說一遍？”
羅維明見他微有慍色，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尚書大人，本候只是希望不要因為這些風言風語影響咱們兩家的婚事，畢竟，本候是極喜歡吟琴那孩子的！”
林長庚微仰著頭，太陽打在臉上有些微微發紅：“羅世子的為人怎樣本官自然不知道，不過吟琴是本官的掌上明珠，她的夫婿除了人品貴重以外，名聲也是極重要的！可羅世子似乎……”他哼哼一笑，有些譏諷道：“不怎麽愛惜自己的羽毛，這才多久，接二連三出了多少事？”
羅維明聽他聲色俱厲，臉上不由更加難看，卻是一句話也不敢頂。
“這次的事，若能善了，本官自不會再提，可若還有下次，就不要怪本官不念多年同朝情誼！”說完，也不看他的臉色，甩袖揚長而去。
林長庚下了朝，衙門也沒有多餘的事，他索性就打道回府。林長庚來到世安苑的時候，林慕果和林吟琴竟也赫然在側。林長庚向林老太太問了安，轉頭看見兩個女兒並肩向自己行禮，他見林吟琴一臉苦澀，忍不住溫聲勸慰道：“琴兒，最近外頭有許多流言……”
林吟琴一副含悲忍淚的模樣：“女兒明白，女兒知道父親會替女兒做主！”
林長庚點點頭：“這是自然，而且今日皇上也已經過問了此事，並派了禦史臺的人查明真相，想必明日便會有結果。”
林吟琴袖中拳頭微握：“結果？還需查明什麽結果？有人親眼看見那個叫桃枝的丫頭買了安胎藥進府……”她全程參與到此事中，真相如何自然再清楚不過！
林長庚輕輕搖著頭：“流言不可盡信。”
林吟琴眉頭微蹙，忍不住就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林老太太，老太太心中不忍，趕忙道：“庚兒，這婚事不如就……若傳言屬實，一旦琴兒進門，豈不是要給人當後娘？這長子非嫡出，你要吟琴在羅家如何立足？”
林長庚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他在教中的勢力急需鞏固，羅家雖然不是唯一的選擇，卻是最好的！
“母親，成坤那孩子您也見過，人品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只要有我在，他怎敢虧待了琴兒？琴兒只要嫁進侯府，便是未來的侯爺夫人，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還能害了自己的女兒不成麽？”
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麽？唯有林吟琴知道，她與羅成坤早已勢成水火，一旦嫁進羅家，只怕是無窮無盡的災禍。林吟琴知道能夠救自己的只有羅成坤，她也想過吐露實情，可每每看到林長庚那副急切的神情，就只覺滿肚子的委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顆心也慢慢涼透。
既然父親不願意幫自己，那就唯有自救了！
羅成坤，我本來只想逼你退婚的，可逆既然死不悔改，那就不要怪我狠辣無情了！禦史臺要派人去查是嗎？你等著吧！
林吟琴死死攥著手帕，指節都有些泛白，臉色更是一片青灰，林慕果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慢慢抿了一口，心裏不由冷笑：你們兩個的姻緣是上天註定的，有我這個月老在，掙紮無用！
林吟琴，你上輩子不是一門心思想要嫁給羅成坤嗎？想要成為陵襄侯府的女主人？這輩子我便成全你，你就安安分分嫁去羅家，守著羅成坤一步一步走到地獄裏去吧！
昌平帝既已頒布了聖旨，禦史臺的人絲毫不敢怠慢，只等下了朝，點齊了衙役，洶湧的向陵襄侯府而去。
其實這件事調查起來並不困單，只要禦史臺的人去找桃枝親自詢問，並讓禦醫幫忙把脈，是否有孕便可一目了然。
禦史臺的衙差來到陵襄侯府，門上的衙差趕忙跑去回稟，羅成坤正要出門迎接，他的貼身小廝懷松卻急急忙忙跑了上來：“世子，事情已然有了眉目！”
羅成坤心中一緊，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冷聲道：“講，是誰？”
懷松瑟縮了一下，趕忙道：“是春香。”春香是羅成坤的另一個通房丫頭，姿容不俗，平日裏也很的臉面。只是後來府裏又買進了桃枝，春香才慢慢失寵。也正因為此，兩人幾乎成了死敵。不過素日歷來，桃枝仗著有羅成坤的寵愛，從來不將她放在眼裏，甚至明裏暗裏使絆子，讓她吃了好幾回暗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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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兆田領旨謝恩，當即表示為了朝廷身先士卒，絕不退縮。
程兆田擔任工部尚書的旨意很快就曉瑜京城，一時間，就連府裏的小丫鬟也都議論紛紛。這一日，靜柳正繪聲繪色地講述程兆田的府邸如何氣派、上任時又有多少官員來往相和、氣勢如何磅礴。
林慕果一直安靜地聽著，她依舊是那一副端莊的模樣，嘴角帶著淺笑、身形意思不懂，只是握著杯子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發白。
“哐當”一聲脆響，林慕果和飛雲、靜柳、冷白趕忙回頭，就只見月賓臉色慘白地立在門口，地上是一個打碎了的青花蓋碗，還有一團團冒著熱氣的水漬。
“你說誰？是誰怎麽了？”月賓有些急躁地跑進來。兩只眼睛死死盯著靜柳，那副模樣竟是像要把她吃了一樣。
靜柳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也著實嚇了一跳，就忍不住哆哆嗦嗦地回頭去看林慕果：“小姐……小姐……”
林慕果沒有開口，月賓就搖晃著靜柳的臂膀，咬著牙，惡狠狠道：“是誰？你剛剛說的是誰？”
靜柳的兩個手臂被抓的生疼，見她這副模樣，自然知道必定有什麽隱情，因此也不敢怠慢，趕忙道：“是程兆田程大人，他原是江西巡撫，現在已經被任命為工部尚書，聽府裏采買的婆子說，他今兒上任，府宅就開在……”
靜柳的話還沒說完，月賓卻失魂落魄地撒開手，她像是丟了魂一樣蹣跚後退，林慕果叫了她數聲她也沒有聽見……
月賓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正堂，幾個丫鬟不由得面面相覷。林慕果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吩咐靜柳將一地的碎瓷、茶水收拾幹凈。
林慕果知道，月賓的內心最深處裝著仇恨。她也曾想要勸月賓忘記仇恨：她只要從以前的陰影中走出來，往後還會有光明的未來，可自己不同，只要那些仇人不死，他們就永遠不會放棄對《不死藥案》的爭奪，她也就永遠不會有安寧的一日。
可是後來想想，林慕果卻又覺得自己有些自私。平心而論，若自己站在月賓的位置上，還能如此雲淡風輕地放棄仇恨嗎？
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是渡人容易渡己難。
吃過午飯，林慕果便坐在窗前隨意翻看著閑書，心裏卻始終想著月賓的事。飛雲上前給她添了一杯茶，又將窗子關上，小心道：“小姐，天氣涼了，您小心著涼。”
林慕果淡淡地搖搖頭。飛雲知道她在為月賓的事發愁，自己卻又無從勸起，只好講些別的事分散她的註意力：“小姐，羅家來人了，來商議四小姐的婚事……”
林吟琴與羅成坤的婚事本來定在九月初六，可是因為太後大喪，百日之內不能嫁娶，因此，兩家便要商議著將婚期延後。
林慕果對這個消息果然感興趣，她微微坐直了身子，挑著眉道：“哦？這豈非讓四小姐稱心如意？哼哼——”她冷笑了兩聲，才淡淡問道：“日子定在了哪天？”
飛雲想了想才道：“似乎是往後推了一個月，到下個月初六。不過……四小姐身旁的丫鬟最近可有些不安分。”
林慕果本來已將茶杯遞到了嘴邊，聞言不由皺著眉道：“可是那個叫蕊心的？她怎麽了？”
飛雲的身子往下伏了伏，壓低了聲音道：“昨晚，角門上的丫鬟見蕊心私自出府了，裹著黑色的披風，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林慕果的輕輕壓了一口茶，不在意道：“不用管她，這一門親事已經夠她頭疼的了，她暫時不會將歪心思打到咱們頭上的。”杯子裏沏著香片，悠悠茶香與裊裊白煙糾纏在一起飛出來，林慕果慢慢將它們吹散了，才道：“找個人盯住了就行，此時正值多事之秋，別讓她們添亂。”
飛雲答應一聲，便躬身退了下去。
過了沒兩日，京中傳聞漸起，說是陵襄侯府的一個小丫鬟有了身孕！
據說，這丫鬟名叫桃枝，是羅成坤身邊的一個通房丫頭，很有幾分姿色，平日裏也頗受寵愛。通房有孕本該是一件喜事，可陵襄侯府的人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要知道，林吟琴這個當家主母尚未過門，羅成坤有幾個通房丫頭也就算了，可這些丫頭一旦有孕，等瓜熟蒂落之時產下麟兒——長子不是嫡出，豈不是在林吟琴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更何況，國喪未盡，依照律條，夫妻不能行房，若是偷偷摸摸的也便罷了，畢竟兩口子關起門來做的事別人無從得知，可現在竟然懷了孩子，還鬧得滿城風雨，豈不是鑿鑿鐵證？
羅維明聽到了外界的風言風語，當即氣得幾乎暈過去，他將羅成坤叫到上房，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臭罵：“你可知道國喪期間……”縱使一把年紀，當著兒子的面，那兩個字也有些說不出口。羅維明臉色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換口氣吼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麽罪名？是大不敬！大不敬！”
羅成坤哪裏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氣得一雙眸子血紅：“那一天，我只不過是喝多了酒，誰知道竟然會鬧成這樣？本來以為藏在府裏不礙事，沒想到……”他牙關緊咬，就像一條發怒的毒蛇，下一刻便會撲上去將獵物咬殺！
羅維明登時便冷哼道：“你還有臉說？你自己院子裏的人都管不好嗎？出了這樣的事也就罷了，怎麽還讓……還讓傳出去？”
羅成坤兩個拳頭緊緊握在一起：“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把事情傳出去的，我一定要將他剝皮抽筋，才能洩我心頭之很！”
羅維明恨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趕緊想想怎樣把這件事描補過去！”
羅成坤煩躁地哼一聲：“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怎麽辦？桃枝恐怕是留不得了……”
羅維明心頭一緊，不由上前兩步有些痛心道：“可是她腹中的畢竟是你的孩子……她……”
羅成坤斷然道：“無毒不丈夫！只怪他生不逢時，咱們若不了結她，只怕明日禦史臺一狀告到禦前，死的就是咱們！”
羅維明心中還是不忍：“不如把她送走，送得遠遠的，讓她在外面把孩子生下來，等風頭過去以後，再將她接回府中？”
“不行！”羅成坤緊緊擰著眉，眸光裏是不可見底的深淵：“這件事擺明了就是有人算計咱們，否則，深宅裏的事，外人又怎會留心？只怕現在，咱們府外有許多雙眼睛盯著呢！若是貿然將桃枝送出去，只怕正中了敵人的下懷！到時候，豈不是坐實了我大不敬的罪名？”
羅維明自知才智平庸，在大事上還要依仗自己這個兒子，聞言心中也是一緊：“是什麽人要與咱們過不去？”他的心裏狠狠打了一個凸：“會不會是朝廷知道了咱們和林尚書的……”
羅成坤見他如此膽小怕事，不由十分煩躁，冷聲道：“如果朝廷真知道了，會用這樣的計謀來算計咱們嗎？單說賑災銀劫案便是滅九族的罪名，他們為何不直接上門抓人？”
羅維明聽他將“滅九族”三個字說出口，只嚇得渾身都是冷汗，不由一疊聲道：“那會是誰？會是誰與咱們過不去？”
羅成坤不安的在廳裏踱了兩步，臉上陰雲濃重：“不管是誰，既然做得出，就別怪我容不下他！”
大廳裏一時陷入森森死寂，落針可聞，羅維明呆呆地跌坐進太師椅中，過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那桃枝……”
羅成坤語氣森冷地打斷他：“桃枝的事父親就不必管了，我會處理好的！”說完，一甩廣袖，疾步出門。
第二日，禦史臺果然就參奏陵襄侯世子國喪期間淫亂，罪犯大不敬，請求昌平帝從重論處。
昌平帝聞言氣得咬牙切齒：“真是好大的狗膽！太後薨逝，就連朕也不敢不守禮、不敢對她老人家不敬，羅成坤算什麽狗東西，也敢做出這樣的荒唐事？”
羅成坤空有個世子的名頭，連上朝的資格也沒有，於是，羅維明就趕忙惶恐出列：“啟稟皇上，犬子一直公瑾，對先太後和皇上不敢有半點不尊敬，又豈敢在國喪期間作出那等豬狗不如的事？皇上，那些傳聞純屬子虛烏有，是有人惡意造謠！”
昌平帝一挑眉：“是造謠？那麽說，你們府裏並沒有一個叫桃枝的通房丫頭？”
羅維明頭上冷汗涔涔：“皇上，微臣不敢隱瞞，犬子確實有一個叫桃枝的通房，只是這丫頭已經病了許久了，也不曾在犬子面前陪侍過，又……又怎麽會懷孕呢？”京中官宦府宅的丫鬟仆人都在順天府有備案，若想矢口否認府中沒有這個人，是不明智的。反正順天府只是登記了姓名、年紀，又沒有畫圖造冊，隨便找一個丫鬟冒名頂替，再找幾個府中的下人從旁作證，也就能蒙混過關。
昌平帝死死盯著他默然無語，羅維明則垂頭跪在原地，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雖已是九月的天氣，但是汗水從他額頭上滴在光可鑒人的漢白玉地板上，泠然有聲。
許久，昌平帝才慢慢將身子坐正，沈聲道：“既如此，那便讓禦史臺派人詳查，勢必要將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左都禦史躬身答應下來，羅維明也趕忙叩頭謝恩，朝會才就此散去。
下了朝，林長庚陰沈著一張臉，悶著頭往外走，羅維明小步跑著追過來，一連叫了幾聲他才答應，只是語氣並不和善：“哦？這不是陵襄侯也麽？不知找本官有何事？”
羅維明臉上十分尷尬，拱了拱手，訕笑道：“林尚書，本候知道，最近這……這京中有流言瘋傳。可是請林尚書相信，成坤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絕不會做出有違禮數的事……”
林長庚冷冷一笑：“羅大人剛剛在朝中已經解釋過了，本官也聽到了，何苦再說一遍？”
羅維明見他微有慍色，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尚書大人，本候只是希望不要因為這些風言風語影響咱們兩家的婚事，畢竟，本候是極喜歡吟琴那孩子的！”
林長庚微仰著頭，太陽打在臉上有些微微發紅：“羅世子的為人怎樣本官自然不知道，不過吟琴是本官的掌上明珠，她的夫婿除了人品貴重以外，名聲也是極重要的！可羅世子似乎……”他哼哼一笑，有些譏諷道：“不怎麽愛惜自己的羽毛，這才多久，接二連三出了多少事？”
羅維明聽他聲色俱厲，臉上不由更加難看，卻是一句話也不敢頂。
“這次的事，若能善了，本官自不會再提，可若還有下次，就不要怪本官不念多年同朝情誼！”說完，也不看他的臉色，甩袖揚長而去。
林長庚下了朝，衙門也沒有多餘的事，他索性就打道回府。林長庚來到世安苑的時候，林慕果和林吟琴竟也赫然在側。林長庚向林老太太問了安，轉頭看見兩個女兒並肩向自己行禮，他見林吟琴一臉苦澀，忍不住溫聲勸慰道：“琴兒，最近外頭有許多流言……”
林吟琴一副含悲忍淚的模樣：“女兒明白，女兒知道父親會替女兒做主！”
林長庚點點頭：“這是自然，而且今日皇上也已經過問了此事，並派了禦史臺的人查明真相，想必明日便會有結果。”
林吟琴袖中拳頭微握：“結果？還需查明什麽結果？有人親眼看見那個叫桃枝的丫頭買了安胎藥進府……”她全程參與到此事中，真相如何自然再清楚不過！
林長庚輕輕搖著頭：“流言不可盡信。”
林吟琴眉頭微蹙，忍不住就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林老太太，老太太心中不忍，趕忙道：“庚兒，這婚事不如就……若傳言屬實，一旦琴兒進門，豈不是要給人當後娘？這長子非嫡出，你要吟琴在羅家如何立足？”
林長庚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他在教中的勢力急需鞏固，羅家雖然不是唯一的選擇，卻是最好的！
“母親，成坤那孩子您也見過，人品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只要有我在，他怎敢虧待了琴兒？琴兒只要嫁進侯府，便是未來的侯爺夫人，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還能害了自己的女兒不成麽？”
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麽？唯有林吟琴知道，她與羅成坤早已勢成水火，一旦嫁進羅家，只怕是無窮無盡的災禍。林吟琴知道能夠救自己的只有羅成坤，她也想過吐露實情，可每每看到林長庚那副急切的神情，就只覺滿肚子的委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顆心也慢慢涼透。
既然父親不願意幫自己，那就唯有自救了！
羅成坤，我本來只想逼你退婚的，可逆既然死不悔改，那就不要怪我狠辣無情了！禦史臺要派人去查是嗎？你等著吧！
林吟琴死死攥著手帕，指節都有些泛白，臉色更是一片青灰，林慕果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慢慢抿了一口，心裏不由冷笑：你們兩個的姻緣是上天註定的，有我這個月老在，掙紮無用！
林吟琴，你上輩子不是一門心思想要嫁給羅成坤嗎？想要成為陵襄侯府的女主人？這輩子我便成全你，你就安安分分嫁去羅家，守著羅成坤一步一步走到地獄裏去吧！
昌平帝既已頒布了聖旨，禦史臺的人絲毫不敢怠慢，只等下了朝，點齊了衙役，洶湧的向陵襄侯府而去。
其實這件事調查起來並不困單，只要禦史臺的人去找桃枝親自詢問，並讓禦醫幫忙把脈，是否有孕便可一目了然。
禦史臺的衙差來到陵襄侯府，門上的衙差趕忙跑去回稟，羅成坤正要出門迎接，他的貼身小廝懷松卻急急忙忙跑了上來：“世子，事情已然有了眉目！”
羅成坤心中一緊，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冷聲道：“講，是誰？”
懷松瑟縮了一下，趕忙道：“是春香。”春香是羅成坤的另一個通房丫頭，姿容不俗，平日裏也很的臉面。只是後來府裏又買進了桃枝，春香才慢慢失寵。也正因為此，兩人幾乎成了死敵。不過素日歷來，桃枝仗著有羅成坤的寵愛，從來不將她放在眼裏，甚至明裏暗裏使絆子，讓她吃了好幾回暗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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