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彬拿著重劍，三兩刀砍瓜切菜沖進天牢，結果除了那放的好好的鋪蓋，一個人影都沒有瞧見，他心下大叫不好，一扭頭發現門口齊刷刷站滿了弓箭手。

蘇璟的特意調來的弓箭手，他甚至站在最前面，冷冷的瞧著駱彬。

一直以來，兩個人都是爭鋒相對互相掣肘，蘇璟一直都處於下風，如今風水輪流轉，情況和當初不一樣了。

“蘇璟，人呢？”

蘇璟不說話，對於秦小姐昨晚就被接走的事他是今早才知道的，他一方面憤怒一方面安心，憤怒是因為他知道這一下自己終於是正式和寧長悠他們站到了對立的方面，安心的是秦小姐不用再受這天牢之苦。

“人自然在她該在的地方，我找不到理由要把她關起來。”

駱彬大喝一聲，罵的咬牙切齒。

“啊呸，高後就是被她害死的，她不但要被關起來，還要被滅九族！”

駱彬也是口不擇言，說完都沒反應過來，秦小姐的九族甚至包括了寧長悠。

蘇璟跟瞧笑話一樣看著他。

“她沒有對高後動手，這是高後的遺言，你我也都親耳聽見，只不過你不願意接受而已。”

“我呸！要不是她高後怎麽會死！”

蘇璟不願意和他扯嘴皮，秦小姐既然不在，那駱彬劫天牢的罪行就不能成立，所以他不可能對駱彬下手，最多就只能廢掉他身邊的左右手，也就是他帶的這些門客。

“動手吧，別傷著駱大人。”

他皺著眉頭說道，後退一步。

——

駱彬伏法的事情，當天下午傳到了宮中，那些正跪在靈堂假哭的官員們心底不自覺的發抖，終於意識到蘇璟是一個多麽殺伐決斷的人。

高後也隨之得到消息，聽說的第一時間，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盞。

“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

顧長卿微微擡頭，不情不願的說道。

“駱彬帶著人和蘇璟的人在天牢門口混戰，駱彬不小心受流箭所傷，不治身亡。”

高後整個人癱軟往後仰，眼淚瞬間下來，悲從心中來，忽然發出大笑。

“好好好，所以這就是我身邊的人？這就是我所信任的人？這就是曾經和我同甘共苦的人？”

顧長卿瞧了一眼站在高後身邊正清洗銀針的秦小姐，將到嘴邊的真相又咽了回去。

事實上駱彬確實死了，卻不是死於流箭，反而是被蘇璟親自殺了的。

當時局面一片混亂，蘇璟的人因為擔心傷到駱彬而不敢動手，駱彬意識到這一點，主動帶著人往前沖。

他知道自己就是蘇璟最大的軟肋，所以寧可自己做人肉盾牌也要往前沖。

對他來說，高後一死他就已經不想活，雖然他曾經答應幫高後看著這接下來的江山，但是江山已經不是高後希望看到的江山，那他看著又有什麽意義？

他是求死的，他不但求死，還要死的漂亮，他要用自己的死，換的蘇璟被天下人所罵，他要用自己的死，換的自己在九泉之下，見到高後的時候，能夠對她說蘇璟的壞話。

他之前是願意死卻不能死，如今是能死了，他就求死。

蘇璟不得不親手殺了他，駱彬帶來的門客在看到駱彬死了以後做鳥獸散，整件事在半天時間內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蘇璟這惡名擔定了，顧長卿卻顧忌高後的心情，不願意將真相說出來。

但即使他沒有說出真相，高後卻依然悲痛無比，秦小姐不得不開口出來勸解。

“所以你還要接下去試嗎？”

她問道，若是高後現在說不願意再看接下來的事，那現在她站出來宣布自己的死是個假消息是最好不過的。

事情才第二天，很多話說起來都有回轉的餘地，就算外人看起來也不會太難看。

高後沙啞著聲音低吼：“不，秦嫃嫃，你幫我去試，我要知道，接下來到底還有多少人會出手！”

算算時間，寧成啟到達京城最快也要在頭七之日，事情要真正塵埃落定起碼要在這個時候，那現在要試的一定是試探寧成陽和蘇璟，尤其是蘇璟。

“寧成陽在做什麽？我不相信他一點動靜都沒有！”

顧長卿皺眉，寧成陽自然是有動靜的，他的唯一的動靜就是陪著姜小姐養胎，他是需要幹幹凈凈登上皇位的人，這些會臟了自己手的事情絕對連碰都不會碰一下，而且如今事情還對他有利，他更加不會跳出來。

這樣看起來，寧成陽才是真正聰明的那一個，兵不血刃的就有人幫忙處理好所有的事，他只要負責最後登上皇位就好。

顧長卿冷笑，只不過他大概是不夠了解蘇璟，蘇璟之所以願意為他那麽做，自然想要的更多，他要的是和寧成陽一起分謗，他可以在前面操刀動手，但是一旦寧成陽做上那個位置，蘇璟就會將所有的責任往上推。

而在這過程中，蘇璟收服了大部分的官員，所以可以預見，若是寧成陽做上那個位置，在將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蘇璟才會是真正意義上的無冕之王。

就好像高後，高後明明只是太後，太皇太後，卻掌握了所有的權利，而蘇璟，到時候至少會是個相國，卻會像高後一樣，權傾朝野。

所以由高後撫養長大的蘇璟，最後走上了和高後一樣的道路。

——

張燕一身雪白的孝服，隨著秦小姐在宮中慢慢踱步。

雖然高後的死是假的，但是那些因為高後之死而受到傷害的人卻是真的遭受到了傷害。

張燕的眼底有著淚光，她剛剛見完寧秋蘭出來。

寧秋蘭的孩子，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沒了，不但孩子沒了，而且她的身子，確實是因此受到了傷害。

“嫃嫃，秋蘭能依靠的不多，如今她現在的狀態我看著真是心酸。”

寧秋蘭以前手上最大的靠山就是高後，如今高後“死了”，那她就跟無根的浮萍差的了多少？

“不會，她還有她的哥哥，還有她的丈夫。”

秦小姐勸慰說道，這句話卻讓張燕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嫃嫃，你……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小姐笑了，牽過張燕的手拍了拍。

她自然知道張燕不是這個意思，不管是蕭雲卓還是寧成陽，這兩個男子能夠帶給寧秋蘭的依靠就算再多，也多不過顯赫天下的高後，這裏面的落差，是怎麽都不會改變的。

“寧成陽……寧成陽不能成事的話，長悠哥哥會如何處置他？”

若是寧長悠，不，若是寧任在這場奪位之爭中勝利，那對於失敗者的清算是在所難免，寧成啟也許還好，一直蠢蠢欲動的寧成章肯定落不到好，而在蘇璟支持下一直對這個位置覬覦的寧成陽，才真正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秦小姐低頭微微皺眉，這種事情她現在也說不好，一旦寧任父子真的奪位成功，接下來的事情也許會朝著她從未考慮過的方向前進，曾經親近寧任的這批人受到重用的是必然的，但是這些人多嗎？

這些人並不多，寧任早已不理事多年，這些年來依然和他有來往有深交的人，大部分都是和他一眼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性子，這種性子的人可以一起說風月，也可以一直品新茶，卻未必肯一起治理天下。

因為在這些人眼裏，天下如何早就已經和他們無關，天下是否還是寧家的天下都已經不是他們真正在意的事情。

寧任曾經也是這樣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如今還是這樣的想法，只不過因為寧長悠的執念，所以將寧長悠的想法強加在自己身上，成為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

那就是拋棄之前的風花雪月，踏著他哥哥曾經走過的路，奪得這個天下。

秦小姐微微皺眉，想起這一切完全源於自己，心裏就難免有些過意不去。在她看來，這是不必的，雖然因為無權無勢，所以她這四年來一直被多方掣肘，但是那又怎麽樣呢？掣肘是讓她失去了一些東西，卻也讓她得到了一些東西。

這些東西，就是逐漸匯聚在身邊的好友，比如說顧長卿夫妻，比如說蕭雲卓，比如說賀修等人。

這些人，如今還能和她平等相待，可一旦有朝一日寧任登上那個皇位，寧長悠將會成為未來的皇帝的時候，那些人還能如今日這般和自己做朋友嗎？

秦小姐再次皺眉，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做不到的，就像寧任會失去那些曾經一起風花雪月的朋友一樣，她和寧長悠也會失去那些曾經共患難的朋友。

這顯然是她不想看到的，卻似乎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秦小姐長嘆一口氣，她已經學會了接受命運，相信命運對於未來的一切都早就有自己的安排，所有人能夠做的，只是在這些安排下盡力將自己的日子過的更好一些。

這就是她現在能做必須做的事。

“嫃嫃？”張燕喊道。

秦小姐微微擡頭回過神，含笑看著張燕。

“嫃嫃，你怎麽走神了？”

秦小姐不好意思的搖頭，她是走神了，想起了一些不該在這個時候考慮的事情，當所有人都為你付出，甚至做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的時候，難道她要不領情嗎？

她不是一個冷血的人，她不是無動於衷的人，她內心想要的天下享太平的願望一直都沒有變，只是過去這些年來被逼著換了幾種方式去實現卻一直不能成功，如今卻沖著最好的路沖去了，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嫃嫃？你在想什麽？”

秦小姐擡頭，瞧著張燕出神。

張燕從來也都是一個被命運擺布的可憐人，雖然如今看著雲淡風輕滄海桑田時過境遷的樣子，但是內心中的傷口卻是一直都沒有辦法愈合的。

就像她一樣，她曾經也是這樣的張燕。

就像高後一樣，不管接下來這場籌謀試探出來多方是怎麽樣的一個反應，單單如今的情況，就已經讓高後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選擇抗拒，這一條路，高後一生的這一條路，大概是她第一次會後悔如此的走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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