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卓想了想開口，第一句話說的是蔣琬。

“我祖母其實這些年來一直很後悔，後悔當初自己太沖動，結果讓那麽多人跟著她一起受苦。”

蕭老太太確實有後悔，但後悔的原因不是因為旁人受苦，而是蕭衍對她的情誼實在太淡，淡到她只好獨自撐起整個蕭家，而後交到蕭雲卓的手上，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只是有時候話只需要說一半就可以，剩下的那一半沒有說，旁人自然而然自己會去補充。

蔣老太爺的神情緩和了一些。

論起關系，蔣琬其實是他的堂妹，兩人雖然從小不算一起長大，但是關系上卻並不算疏遠。

當初蔣琬為了蕭衍背族的時候，他雖然恨蔣琬做事太絕，卻也私下去送過她一程。

她的眼底當時是充滿希望的光芒的，即使淚流滿面的時候臉上也有幸福的微笑，那個微笑印在他的臉上很多年，即便他做上了蔣家族長的位置也無法忘懷。

因為那是代表著希望和甜蜜以及自由的微笑，他的表妹蔣琬只不過做出了一個選擇，這個選擇正好和家族的利益相悖，僅此而已。

所以這些年來，蔣家和蕭家雖然互相不來往，卻始終沒有在正面交惡，雙方只不過是相忘於江湖的一個姿態，最多抱著老死不相往來，相看兩相厭而已。

但是改變是從四年前開始，四年前蕭家獲得高後親招進京，一時間在旁人眼裏風頭無二，盡管在那些正統人家看來蕭家這是靠著祖上的陰德和出爾反爾，甚至加上出賣秦小姐才有的這樣的殊榮，但是他心底卻是悄悄的為蕭家歡喜。

只不過歡喜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寧成章就派人找上門，找上門的第一句話，就是要蔣家和他合作。

他在知道來意以後自然第一反應是拒絕，但是對方開出來的條件和理由卻讓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話。

條件是蔣家可以重新成為關中第一大家，理由是若他不同意，蔣家的族長就換了個人來說，畢竟族中有的是人願意做這個位置。

這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帶來的悲劇。

他當年之所以可以以旁系的身份當上這個族長的位置，不是因為他的能力在族中有多出眾，而是因為他恰巧是那個可以擔任這個位置的人。

這樣的結果就是，他這些年在族中的地位並不高，族中的各位長老表面來看很給他面子，實際上並不是這麽回事。

就比如說剛才，他得知顧長卿帶這蕭雲卓上門以後第一時間要求所有人一定瞞住族中的各位長老，尤其是那些曾經因為當年之事懷恨在心的長老，但是消息還是洩露了，不但洩露長老們還是沖過來，若不是他事先讓家丁們在門口拿著棍子守著，只怕早就沖進來了。

顧長卿失笑，他顯然在剛才就發現了這一點，畢竟要不然進來的就不會是家丁，家丁也不會只拿著棍子，因為家丁根本對付不了顧長卿和蕭雲卓之流，而來人的身手一看就只是嚇唬人用的。

“蕭老太爺，你一定知道外面是為了什麽而來，既然這樣，我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早些把話都說完就好。”

顧長卿說道，說完又扭頭看蕭雲卓。

“你也別跟那吞吞吐吐，適才不是好好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都敢點破，怎麽現在人少了，反而倒是說話含蓄了？”

剛才點破是因為不得不點破，如今含蓄則是因為有含蓄的必要。

蕭雲卓假意咳嗽一聲，不去理會顧長卿，重新正視一直默不出聲的蕭老太爺。

蕭老太爺終究還是緩緩開口。

“你們要做什麽，說吧。”

來肯定有來意，來意肯定有動作，無功而返不是本意，無所作為只耍嘴皮肯定不行。

蕭雲卓沈吟開口。

“我想代表蕭家，代表我的祖母，和蔣家和解。”

和解？

蔣老太爺擡頭，訝異的看過去。

剛才蕭雲卓一句話就點到寧成章，他還以為是自己和寧成章合作的事情已經敗露，難道不是？

蕭雲卓緩緩往下說。

“和解是因為就算當年我祖母有錯，事情也已經過去那麽多年，冤家宜解不宜結，若是可以希望能夠既往不咎，我祖母可以依舊不是蔣家的人，但是兩家人卻可以因此而增加走動。”

增加走動，然後呢？

蔣老太爺皺眉，他在盤算蕭雲卓此舉是何意，和剛才都已經點破的寧成章到底有什麽關系？

“你我兩家還算是姻親關系，自然對外就是一體的了？”

一體？

蔣老太爺恍然大悟，這終於說到重點了！

“你是想通過我結交膠東王？”

蔣老太爺問道，對方既然都已經打開天窗說亮話，他也不介意直接把底牌亮出來。

蕭雲卓失笑搖頭，他又不是蘇璟，只要堅定了目標以後堅決不會搖擺，做不出兩面三刀八面玲瓏的事。

“不，我是想幫著你們蔣家，尤其是你，拉近和高後的關系。”

老一派的關中各族，曾經家世越顯赫如今混的越差，之所以沒有完全倒掉，只不過是因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表面看著光鮮，內裏可能已經完全青黃不接。

當年高後進入關中以後，對於關中各大家禮待，所以關中各家才會在當初高皇帝在京城外霸上造亭子，為的就是感念高皇帝當年的情誼。

顧長卿想起當初和秦小姐去游覽那個亭子的時候，有人指著秦小姐喊褒娘，當時大家都沒當回事，他事後反應過來派人去找那個老婦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

這件事後來他沒放在心上，只不過結合著後面蘇璟獲悉以及確定秦小姐的身世，只怕就是從那個老婦開始。

顧長卿心中思緒亂了一些，感慨世間之事自有章法，再瞧面前和蔣老太爺說著話的蕭雲卓，覺得很多東西不從長遠來看的話是真的不行。

“我和蔣家對高後和皇帝並沒有什麽不滿，只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天下將要大亂，我們自然也要提前站隊而已。

站隊沒問題，只要不站錯，蔣家目前顯然就是站錯的不說，還是騎虎難下的。

蕭雲卓還未來的及開口，顧長卿就忍不住懟了回去。

“你可拉倒吧，站隊你咋不找個好的站，找了個這註定不會成功的，在人家還沒動手之前就站過去了？要說你不是因為妒忌當初蕭家被高後重用，傻子都不信！”

恨確實可以讓人做錯事，做昏事，做到這個份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蕭雲卓不願意顧長卿繼續往下說，他示意顧長卿閉嘴。

“若是蔣家是如今才歸順膠東王自然是站隊問題，但那時候長治皇帝還在，蔣家的動作是不是太快了？”

蔣琬眉頭跳了一下，他早期和寧成章的來往很隱晦，只不過是經旁人之手賣了一些財物給他，因為轉了太多手絕對查不出來，這也是他一開始的時候同意的條件之一。

後來寧成章斷手，第一次的策劃失敗以後，他也曾悄悄打過退堂鼓，但是寧成章卻派人威脅他，說是若中途退出事後絕對不會放過蔣家，甚至派人綁架了他的長子作為威脅。

也就是那個時候，顧長卿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救出了他的長子，並將其送回蔣家，他當時為了不讓顧長卿起疑，只好說了一個綁架的故事，結果這件事傳到了寧成章的耳朵裏卻成為了他的另一個把柄，要挾他若是退出，就把事情告訴顧長卿。

告訴顧長卿這一點，才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雙方早期的接觸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就算高後多疑也未必會相信，但是自己的長子被綁架卻不作為，甚至在最後通過顧長卿才把人救出來，這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的。

但是他現在無比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想著這真是一環扣一環，若不是當初心疼長子，直接在長子被人綁架之後派人殺之，也就不會有後來顧長卿機緣巧合救人的事。

“蕭雲卓，你大概是不知道我跟蔣家是怎麽攀上關系的，你還記得我剛回京城以後有一次和蘇璟打架嗎？就是那次，就是在那個巷子裏，我和蘇璟打的太狠，打到了別的人家，結果就發現了被綁在那裏的蔣大公子。”

蕭雲卓搖搖頭，他還真不知道這一茬，但是現在由顧長卿這樣說起來，好像聽著很驚心動魄的樣子？

“哪有，就是無意的，後來我也去查過，沒查出來那宅子原來是誰的，都說是個廢宅，你說蔣家那麽大個家族，自家的長公子被人綁了扔在廢宅裏面都沒人看管，這不是廢物是什麽？”

蕭雲卓皺眉，從顧長卿這有些顛三倒四的話裏面聽出了事情的大概原委。

“所以你的意思，那次你是被人設計的？”

顧長卿點頭，“那次設計我的，就是蘇璟這個龜兒子！”

那個巷子太隱秘，顧長卿那次要不是為了追去打蘇璟他也不會去，不會去自然也就不會救到人，不會救到人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沒有後面的事，蔣家就不會在一次被寧成章捏在手心裏。

蕭雲卓掃視一眼被忽略在一邊的蔣老太爺，蔣老太爺的臉色鐵青，對於自己的家事被人拿出來那麽說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能說什麽呢，顧長卿說的都是事實，就算是推斷的那部分他也拿不出反駁的理由。

他自然清楚顧長卿那日是被人引著過去的，他若是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他也就不配做蔣家的族長，但他是事後領悟，也根本沒想到領他過去的人是蘇璟。

“長卿，所以你是覺得，蘇璟和寧成章早就已經有來往？”

顧長卿冷哼了一聲。

“所以我說蘇子苒是個兩面三刀的家夥，雖然我和他多年的朋友之情不願意將他想的太差，但是他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不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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