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悠站在蘇璟的對面，最終三個人之間的博弈以他的勝利為結束，眾人感慨了一陣子以後四散，當天晚上他和秦小姐說了半夜的話，說的都是三人之間當年的情誼。

“當初我是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啊。”

寧長悠瞧著蘇璟苦笑。

“你有想過嗎？你有想過事情會變成今日這般模樣嗎？”

蘇璟默然，他沒有想過，不但沒有想過，甚至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變成這樣。

自然是不可能的，誰能想到呢？

“這件事情，既然寧成啟已經派了人過來，說明起碼他心中是已經有了想法和對象的，雖然我不清楚他懷疑的對象裏面有沒有你，但是只要你在這件事情裏面有參與，最終都是逃脫不了的。”

逃脫不了被懷疑，逃脫不了被發現，紙終究是保不住火的。

蘇璟默然。

“所以你又是何必呢！”

寧長悠再說道，盯著蘇璟的眼睛。

從他派阿懶將人請過來到現在，蘇璟一直都是保持一言不發的狀態，阿懶在私下告訴他，關於寧成啟派董將軍進京的事在京城已經傳遍了，所以關於這次進京目的的風言風語，如今也已經不是秘密的秘密。

病重的高後震怒，因為震怒而加重了病情，如今不是頭暈，而是直接昏昏沈沈。

這讓滿朝文武如臨大敵，形勢一下子緊繃起來。

寧長悠在宮中，有張燕和顧長卿做消息來源，對於這一切的背後到底是怎麽回事自然很清楚，當然他也看見了蘇璟的反應，蘇璟的反應讓他沈默，讓他痛心。

尤其是現在，蘇璟竟然不反駁不解釋甚至一言不發，他實在是不知道，當年曾經的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江山社稷黎明百姓的蘇璟，到底到哪裏去了？

“你……你當真是一句話都不想說？”

寧長悠問道，痛苦的瞧著蘇璟，聲音已經有些變了。

曾經黎明百姓放在江山社稷之前，天下太平是他畢生所願，所以如今呢？他曾經對陸青的承諾，如今都不作數了嗎？

蘇璟似乎被觸動了，卻依然一言不發，寧長悠恨鐵不成鋼，若不是強行克制，這時候已經一拳打過去。

遠處傳來腳步聲，秦小姐緩緩的朝這邊走來。

寧長悠擡起頭，望著長廊下的女子，一步步走的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眼角眉梢全都是平靜。

那場連綿不斷的大雨，在當日董將軍進京以後停止，之後晴空萬裏至今，若不是花園裏面被雨水打的到如今還未恢覆過來的花卉樹木，之前那場暴雨的痕跡只怕已經看不見了。

“你沒有談成功？”

秦小姐問道。

寧長悠點了點頭，上前將秦小姐牽過來，來到案幾邊坐下。

“果然如你所說的那樣，他什麽都不願意跟我說。”

不是不願意跟他說，這時候就算是顧長卿在這裏，他也是不會說的。這個沈默，對的是曾經的兄弟，對於兄弟，知根知底的兄弟，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

秦小姐寬慰的拍了拍寧長悠的手。

“還是讓我來吧，你是他的兄弟，好友，知己，所以對於這些事，這些他知道自己做錯卻已經做不得不做的事，他說不出口。”

寧長悠瞧著她，轉而又瞧了瞧蘇璟。

蘇璟果然身子微微顫抖一下，隨即閉上眼睛不說話。

有反應，說明秦小姐的話，對他來說還是有作用的。

“長悠，”他開口，“讓我私下和她談，可以嗎？”

寧長悠楞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蘇璟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放在以前他也許會同意，但是今天，但是現在，但是這種局面下，他……

“你先下去吧，我說完了轉述給你，一樣的。”

蘇璟的嘴角抽了抽，落在寧長悠的眼底，寧長悠只好點頭。

其實不管秦小姐說不說這句話，兩個人都很清楚，今日蘇璟和秦小姐的談話，不管是什麽內容，最終都是傳給所有人知道。

但即使如此，蘇璟還是不願意，這些話親耳落在寧長悠的耳朵裏。

寧長悠再三瞧了瞧秦小姐，他知道秦小姐不是顧長卿，不會因此而激動，但是他依然覺得不放心，他認為可能激動的不是秦小姐，而是對面的蘇璟。

這幾日外面風聲鶴唳，蘇璟的壓力不可謂不大，高後雖然沒有點明蘇璟的身份，卻也放出絕對要嚴查這件事的話來。

駱彬再一次帶著人在京城展開大搜捕，這次的搜捕比上次更徹底，將所有藩王在京中的暗樁都拔了出來，只放過了董將軍一個人。

因為董將軍，是要留給蘇璟的。

蘇璟長嘆一口氣，其實今天這個局面，他在一開始布局的時候就猜到了，但是他有自己的退路，手上也有底牌，能夠讓整件事最後不了了之。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最後竟然被蕭雲卓猜出來了，甚至逼得他把汙水往自己身上潑。

“蕭雲卓倒是想幫你擋，只是這種東西，欲蓋彌彰擋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那是因為擋不住，誰都知道蕭雲卓不是一個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寧秋蘭很生氣，日日到高後身邊哭訴，這也是難怪，最熟悉不過是枕邊人，她自然清楚蕭雲卓做不出這樣的事。

秦小姐聲音裏面滿是感慨。

“所以我也很清楚，長悠問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那是因為，她也是寧長悠的枕邊人，很清楚寧長悠的問，永遠做不到話語刺激，刺激到讓蘇璟開口。

“那你對我呢，你能說嗎？”

蘇璟一怔，他自然是會說。所以他支開寧長悠，秦小姐甚至就是他給自己留的退路，他一開始就準備好了，若是事情最後東窗事發，他無論如何也要秦小姐幫他解決這個難題。

比如說現在。

秦小姐無奈的搖頭。

“蘇璟，你已經不是原來的蘇璟，若是有一日，你有機會再見到陸青的時候，別說你是蘇璟。”

蘇璟穩穩的按住自己，控制住自己不說話。

陸青這個名字，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了。

“你我兩個人，大概是活著的人裏面，除了高後以外，和陸青牽扯最深的人了吧？”

不，應該還要算上寧任。

但是寧任能算嗎？還是不算了吧。

秦小姐苦笑，她還真的已經把寧任忘了，畢竟寧任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個過去式。

過去的人，過去的事，他因為寧長悠的存在，已經把前世和陸青有關的事翻過去，而寧任也是。

現在活著的人裏面，高後是從未想過要記起這些事，只有蘇璟，雖然似乎行動上來看已經忘記，內心裏卻一直記著放不下。

“放不下，這是很虧的一件事情。”

自然，放不下過去，也就不能走向未來，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會想一想，如果陸青在，她會怎麽做？

若是陸青不會那麽做，那這件事情還該做嗎？

這就是蘇璟一開始的想法，這樣的想法成功的讓他一開始找到了自己前進的方向，做事的方向，雖然不折手段，但是至少出發點是沒有錯的。

直到秦小姐的離開，秦小姐和寧長悠遠赴代地，這一點讓他徹底迷茫迷失了本心，不管做事和為人上，走向另外一個極端。

那就是，陸青雖然當年那麽做還是落的一個如此的下場，這是為什麽？這是因為人心不古，這是因為她做事為人的時候總是考慮信任別人太多，這是因為她不相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

於是他做事開始兵行險招，開始考慮一些過去從未考慮，又或者雖然有考慮卻一直在壓在心底的東西，比如說擁立新君。

這讓他找到寧成陽，縱容蕭雲菁的一次次試探他的底線，甚至她最後懷孕住進宮中，這一切雖然不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內，但是不能說完全沒有他的縱容在裏面。

這就是蘇璟。

後來局勢不穩，秦小姐回京，打亂問他的計劃，他不得不聯絡匈奴，試圖用這種辦法加強自己手中底牌的作用，結果最後還是露出了馬腳，變成了這樣的結局。

“蘇璟，”秦小姐問道，“你可曾想過將來？”

將來？

蘇璟沈默，自然想過，只不過每次都是不了了之，畢竟將來是未知，若是成功，他一人之上，若是失敗，他也不至於萬人之下。

這是他一開始的想法，現在呢？

現在他不知道。因為他不知道這中間還有沒有其他變數。

秦小姐瞧著他的沈默忽然笑了。

“我可以幫你去跟高後說，就說你已經知道錯了，請她看在過去多年的情分上既往不咎，我甚至可以跟高後說，陸青當年其實完全知道高後有可能在她背後做動作的事。”

蘇璟猛然擡頭 他沒想到秦小姐已經提前知道了他想說什麽。

“陸青自然是知道的，她知道高後因為一直被關押而心存不滿，只是她沒有想到，最後高後的設計是在這個地方，甚至一開始的時候，她的被抓去做人質的事，就有可能是個設計的結果。”

若不是設計的結果，沒有理由和辦法解釋，當年的高後會選擇先將兩個孩子送走，而自己在家中原地等待秦籍大軍的到來。

秦小姐搖著頭，臉上的苦笑很明顯。

“就如現在很多事都是放在明面上，雖然大家都沒有說破，卻彼此心照不宣一樣，當初也是這樣。當初秦籍和高皇帝的大軍已經勢成水火，抓到人質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

“高皇帝和高後的感情雖然沒有好到非她不可，卻也做不到路過豐城接了子女卻沒有接她的地步，所以這只能是個局。我父親當初只是順勢將高後做了人質，他和陸青一開始的準備就是想看看高後到底想做什麽，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是想做這個。”

人設防，是在對對方不放心的時候，那時候的陸青，雖然對高後有一定的警戒心，卻是沒有想到，她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

蘇璟蒼白著臉，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這些事他都不關心，因為那是在他遇見高後之前的事，因為那是在他成為孤兒的事，所以秦小姐的意思，當初他的父母的慘死，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局裏面，無辜被設計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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