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你的父母，自然是白死的。”

當初高皇帝的大軍路過豐城，順手接走了一雙子女卻沒有接走高後，不但沒有接走高後，甚至連當時還在世的太上皇都沒有接走。

高後陪著太上皇加上駱彬三人躲在蘇璟的家中，結果豐城被秦籍攻破以後，蘇璟的父母慘死，蘇璟和高後等人一起做了人質。

“你瞧，不但你是白死的，就連太上皇，當初也是被設計進去的。”

秦小姐淡淡的說道。

“因為這樣，只有這樣，我父親才會相信，陸青長公主才會相信，畢竟他們沒有人會料到，高後和高皇帝竟然會那麽狠，狠到連自己的父親都可以拿來利用。”

既然連自己父親都可以拿來利用，利用蘇璟父母的死增加可信度，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蘇璟臉色發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下來。

其實那時候他還小，小到如今回想已經對父母沒有任何印象，但是這不代表他從沒有懷念過自己的父母，畢竟那是給他生命的兩個人。

他這些年來，在京中如履薄冰，時不時也會想起來，若是他的父母還在，他還會不會那麽做？

應該不會的吧。

若是他的父母還在，他在京城就不算孤家寡人，那他就會和蕭雲卓一樣，將家族利益方在第一位。

那他就不會多次兵行險招，一步步走到今日這個局面。

“其實你很清楚，你之所以一直忘不掉陸青公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陸青公主，在你做人質的那段歲月裏面給你的影響太大。高後那時候說不上有多親近你，但是陸青長公主卻是時常照顧你，你在潛意識裏面，早就已經把她當成了你的另一個母親。”

蘇璟咬著牙，不得不承認秦小姐說的對。

他確實有過這樣的心思，那時候他還很小，活的兩難，回到帳篷，高後身邊一直都沒有他的位置，離開帳篷，士兵們雖然不至於欺負他，但是卻絕對不會照顧他。

這就是兩難，難在於，裏外不是人，比如說現在。

他雖然從匈奴這件事裏面獲利，但他絕對不是唯一一個獲利的人，高後難道沒有獲利嗎？

那時候京城的局勢忽然緊張，若不是匈奴的入侵緩解了內部壓力，誰知道情況會變成什麽樣子？

當然那也不是一定的，局勢瞬息萬變，他的這一個舉動，誰說就一定沒有幫忙，誰說就一定是出賣？

這種事情，事後等一切危機都結束了才拿出來說的事情，絕對不能作數！

秦小姐淡淡的笑著，沒有同意也沒有否認，就像聽說蘇璟做下這樣的事以後，她沒有如寧長悠和顧長卿一樣激動，也沒有如蕭雲卓和賀修那樣慌張。

畢竟這樣的事情，在她看來，既然沒有造成多麽大的後果，那就並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情。

“其實也沒多大點事，反正事情已經過去，就算有人要來翻舊賬，也得看能不能翻的出來。”

秦小姐說道，這樣的話幾乎無賴，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可以過去的，有些事情則不行，不但不會過去，還會在歷史上留下痕跡，或好或壞或真或假，總歸會有歷史濃墨的一筆。

秦小姐搖頭。

“這只是一個選擇而已，其實你一直都有一個誤區，你覺得我能幫你。”

蘇璟擡起頭瞧著她，這確實是他所想的，這裏面有誤區嗎？他覺得沒有。

不過他倒是承認秦小姐說的，這件事其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就是死了一些人，損失了一些財物，若說今日之前，他心中還對做下這樣的事情於心有愧，但是在今日之後，他都知道了他父母之死的真相以後，難道還指望他會如過去一樣後悔嗎？

絕對不會！

他的父母的死既然當初是一個陰謀，是為了成全高後進入秦籍軍營做人質的陰謀，那他這次和匈奴來往的事，說到底不過也是一個陰謀，而且陰謀最後得逞了，至少到現在，他還是這件事的受益者，這一點沒有改變。

說到底不過是誰比誰更狠的事情，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他絕對沒有退路。

想到這裏，他瞧著秦小姐的眼神就變了，若是剛才裏面還帶著一些退縮和試圖辯解的欲言又止在裏面的話，現在他的眼神裏只有堅定和毫不猶豫的理直氣壯。

理直氣壯啊。

秦小姐失笑，這下問題真的解決了。

她起身，點了點頭。

“好吧，那還是我幫你去和高後說說吧，旁的不用我多說，我就說說我和她之間的舊事吧。”

她的這句話明顯意有所指，放在平時蘇璟可能可以聽出來這裏面的意思，但是今日的蘇璟明顯聽不出來，不但沒有聽出來，反而呆了一下。

什麽意思？

他果然問道，問完以後失笑。

“我知道了，那就麻煩你了。”

蘇璟的話裏面帶著冷漠，他明顯把事情相岔了。

他以為秦小姐是說說當初她和高後之間的關於秦籍的舊事，比如說秦籍當初是怎麽冷待他們兩人，由此引出他們為了設計秦籍上當而設下的局。

其實並不是，不過也差不離。

秦小姐心中默念，只不過這裏面的主角不是秦籍，而是她自己，前世的她自己。

這麽久，整整四年的時間裏，她和高後見面的時間分布的很不勻稱，在這次因為蕭雲菁進宮之前，兩個人的每次見面都劍拔弩張，甚至身份不對等，她是高高在上的高後，而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可悲的失敗者的女兒。

但是這次因為蕭雲菁的事情進宮以後，兩人的身份漸漸變了。

一方面是因為高後老了，一方面也是因為秦小姐刻意引導高後改變和自己的關系，高後平日裏雖然對她還是試探頗多，但是偶爾私下說話的時候，還是會流露出點點滴滴的真實情感。

這其實就很夠了。

秦小姐沒有再看蘇璟，走到一旁去找寧長悠。

寧長悠就如四年前一樣，靜靜的站在角落裏面等著她，瞧著她，嘴角帶著笑意。

“我有話要對高後說。”

她先說道，瞧著寧長悠的眼角眉梢。他的眼角眉梢裏面帶著濃濃的愛意。

“好，”寧長悠說道，沒有問秦小姐和蘇璟都說了些什麽。

秦小姐失笑，忽然心中生出逗弄的心思。

“你就不關心我和蘇璟說了些什麽？”

寧長悠的嘴角忽然露出笑意，心口最後一點難過和無奈也就此消失的幹幹凈凈。

“我想啊，但是你不說，我就不想了。”

秦小姐哈哈大笑，笑的很開心，寧長悠瞪大眼睛滿臉寵溺的看著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聽她如此大笑了。

“走吧。”她孩子氣的撓了撓顧長卿的手心，這是兩個人最近才有的親熱動作，每次都能讓寧長悠微微臉紅。

“一路走我一路和你說，你陪我去見見高後。”

寧長悠含笑點了點頭，一把抓住秦小姐還要趁機撓他手心的手指，握在手心裏。

“走吧。”

他說道，瞧著秦小姐，其實他知道若是秦小姐真心想躲不想他抓，以他的能力根本抓不住，而秦小姐如此時不時的撓撓他的手心，其實不過是暗示他，換種方式暗示她，讓他趕緊主動的牽過她的手。

他的嘴角笑容越來越大，之前聽說蘇璟的事而攢下的壞心情就此全部煙消雲散，畢竟事情已經發生，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解決，而自己的好友既然做的出這樣的事，如今還能安全的坐在自己面前，就說明該知道這件事的人，早就知道了。

秦小姐微微一笑，多了一句嘴。

“高後，絕對不會因此問罪任何人，畢竟高後，她是高後。”

寧長悠點頭，若是聯想到那封求愛信，這件事確實不能在明面上對蘇璟問責，但是就像秦小姐說的那樣，高後永遠是高後，當你讓她吃虧的時候，她一定會在別的方面想辦法予以報覆。

禦花園裏，某個陰影下，一個身影隱隱灼灼，男子走出來，瞧著越走越遠的寧長悠夫妻，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朝著依然端坐在長廊下的蘇璟走去。

高後的宮中，駱彬正好也在，三言兩語匯報了這幾日的情況，自然也匯報了蘇璟和寧長悠夫妻見面的事情。

“還在談，只怕就快找過來了。”

高後閉著眼睛，聲音裏面有著濃濃的疲憊。

久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痛苦在於病痛會讓你覺得人生無望，甚至是簡單的頭疼，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有可能讓你聯系到類似生死的大事。

“你的病，我和太醫談過，都說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是年紀大了都會有的病，你不必放在心上。而且我覺得你正好可以趁這個病休息一段時間，外面的事由我看著，你也不用擔心。”

高後嘴角微微浮現冷笑。

“你看著？你壓得住他們嗎？”

駱彬楞了一下，高後很少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一般情況下除非是真的生氣了又或者他做了什麽讓她很不滿意的事。

他不知道今天是屬於哪一種，如果是生氣了，那生的是誰的氣，蘇璟還是他？

“我盡量壓，我知道我不如你殺伐決斷，我也知道這些年外面的風言風語是怎麽樣的，只是你我都清楚，那些話他們都不會放到明面上來說，而我也不可能會借由你這次生病的事，做一些對不起你的事情。”

高後睜開眼靠在床榻上。

她如今喜歡躺著，靠枕的柔軟在她看來還是太硬，還是床比較舒服。

“我知道你的心思，”她緩緩的說道，“只是我在想，若當初我不是聽了你的話，殺了那些人，也許今日的局面，就不會有那麽難控制。”

駱彬沈吟了一刻，欲言又止，外面有一個隨侍走進來，對著高後躬身施禮。

“高後，寧長悠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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