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拉著蕭雲卓走到一旁，拿眼睛審視著他，蕭雲卓一開始還覺得怪，接著就坦然的接受審視。

“你剛才站在門口不好意思是幹嘛？”

他是正大光明來看蕭雲燕的，為什麽站在門口不肯進來？

周昌不肯進來是因為他是臭棋簍子卻纏著秦小姐不放，而且雙方的陣營不明，私下如此多次的見面不好。

但是蕭雲卓不是。

“你心虛？”

心虛是唯一的解釋，若不是因為心虛，顧長卿實在想不出來蕭雲卓這便秘似得站在門口是為了什麽。

“雖然你是我的大舅子，但我還是要說，嫃嫃的事，你別管。”

蕭雲卓不得不轉過頭看著顧長卿。

“我沒管，我今日來是來說一件事，這件事和秦小姐有一定關系，所以我猶豫了。”

顧長卿瞪大眼睛警惕的看著他。

“什麽事？屁大點的事和嫃嫃有關系的就別說了！”

蕭雲卓好笑的看他。

“你還記得當初你給她爭走的在豐城的宅子和田產嗎？”

顧長卿皺眉。

“記得啊，還有銀子呢，銀子現在還在我這！”

蕭雲卓長嘆一口氣。

“我昨日才知道，我二叔一直藏在那個宅子裏，一藏就是幾個月，所以那個宅子，如今怕是不能再住人。”

顧長卿愕然，這倒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你別唬我，那宅子曹貴和衛軒住著呢，怎麽會被你二叔占去了？”

蕭雲卓看著顧長卿。

“所以我說，這事跟秦小姐有關系。”

顧長卿收住腳步，低頭思考，蕭雲卓繼續說。

“人沒找到，但據說兩個人這兩年壓根就沒有回過豐城。所以兩個人到底去了哪，暫時就成了一個迷。”

顧長卿覺得這裏面事有蹊蹺，但是卻摸不清關節，當初他曾經派人查過衛軒和曹貴的底，回報上來的結果卻沒有什麽可疑的。

“我記得秦小姐好像和曹貴有些交情，所以想著過來和秦小姐說一聲。”

顧長卿將亂亂的心思收起，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說找到蕭二老爺了？”

蕭雲卓也跟著順勢轉過話題。

“找到了，如今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到時候怎麽定，看天意吧。”

顧長卿心底生出一絲古怪，想起蕭家二房如今的情況。

“那蕭雲菁知道了嗎？”

蕭雲卓點頭。

“我今日進宮的時候說了，菁菁的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高後也不以為奇，我想大概是在我之前先一步得到消息的。”

顧長卿點頭。

“這也正常，畢竟人家是高後，蕭雲菁又在她的身邊，知道的早也正常。”

蕭雲菁看了看周圍，感覺在這邊站的有些久，示意顧長卿邊走邊說。

“二叔的事還是繼續瞞著燕燕，我母親已經派人過去幫襯，接下來應該會好一些。”

蕭二太太死後，蕭二老爺失蹤，二房只剩下兩個繈褓中的孩子是主子，日常吃用開銷都由兩個妾室說的算。

蕭雲菁一開始的時候回府管過一陣子，但她是嫁出去的女兒，就算要管於情於理也不合，更何況對方一句話就能將她頂回來。

“你別以為別人不知道你跟蘇璟貌合神離，先管好自己家吧。”

那件事以後，蕭雲菁就沒有再去過問二房的事，轉而去求了蕭老太太出面，派了下面的人過去操持。

這兩年蕭老太太身子一年比一年差，下面的嬤嬤麽雖然經驗吩咐但卻也年事已高。

這不幾個月下來就扛不住，二房再次雞飛狗跳，最後還是蕭雲卓出面整頓，打罰責罵了幾個下人，再由蕭大太太派人去實行鐵血政策，家中的情況這才好賺。

“蕭雲菁就這樣，在宮中還住的下？我也是佩服她！”

顧長卿冷笑。

蕭雲卓接不上話，他知道顧長卿和蕭雲菁一直都互相看不上，更何況他這樣說的也沒錯。

但他們都是男子，都是旁觀者，對於當局者對於蕭雲菁這樣的外嫁女身份，體會總是不一樣。

蕭雲菁也是沒辦法。

她跪坐在高後對面，肚子微微隆起，這段時間她在宮中得到了盡心的照料，身子也比之前要圓潤很多。

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寬心，她發現高後雖然表面上是個女強人，其實私底下並沒有多麽可怕。

畢竟，她還是個母親。

她擡頭含笑看了高後一眼，手中動作利落繼續。

蕭雲菁泡的一手好茶，高後很喜歡，日常想喝茶的時候，她總是喚她過來。

“茶如其人，泡茶能夠不疾不徐，做人做事也一定能夠穩紮穩打。”

高後評價。

這個評價很高，蕭雲菁心中歡喜，謝過高後，更加殷勤。

三天前她就得知父親被找到的消息，高後沒有親自見她，卻派了心腹女官將事情告知，甚至特意觀察她的反應。

她的表現讓高後很滿意，第一時間沒有大哭，反而沈著的表示既然蕭二老爺殺了人，那她就不認蕭二老爺這個父親，但是背地裏又大哭了一場，擺出了一個孝女該有的態度。

高後因此嘉獎了她，嘉獎的方式就是允諾她會把這件事交給審判最寬容的廷尉處理，這樣的話大概能夠保住蕭二老爺一條命。

到這個時候，蕭雲菁才真正的淚如雨下，答應要高後抄誦十卷無量心經，高後自然應下，但也讓她生下孩子以後再忙乎。

以上的事情，兩個人做的駕輕就熟，蕭雲菁除了和高後沒有真正的親緣關系之外，完美的扮演好了一個兒媳該有的所有的戲份。

這原本就是她蕭雲菁從小努力的方向，只是她從未想過這一套從小練習培養最終實施的對象會是高後而已。

“最近蘇璟好像沒有來看你。”

高後說道，狀若無疑的看著蕭雲菁。

蕭雲菁的倒茶的手微微一頓，穩穩的繼續倒下去。

“夫君為高後做事，自然會比較忙一些，臣妾能夠伺奉在高後身邊，也是為夫君解憂。”

話說的很得體，高後聽了很滿意。

“但是長期這樣總是不好，你們倆的夫妻情分總是會淡去。夫妻之道，在於平衡，情分若是太淡，雙方容易相看兩相厭，情分若是太濃，則互相又會疑神疑鬼。所以這平衡，是個關鍵。”

蕭雲菁放下茶盞，低頭應是。

“這樣吧，今日我讓蘇璟進宮一趟，你們小夫妻見個面，若是時間太晚，就讓蘇璟留宿宮中吧。”

蕭雲菁的眼皮跳了挑跳，速度很快旁人都沒有察覺。

“多謝高後。”

高後很滿意，示意蕭雲菁先下去。

蕭雲菁點頭應是退下，走到一半卻停住。

“翠娥姐姐，我鞋子有些不舒服，你幫我回去取了鞋子我換上可好？”

宮女皺眉，猶豫了一下。

“那你在這可不要走開。”

蕭雲菁點頭，目送宮女離開，隨即往前走了兩步，躲在角落裏看對面的長廊。

長廊上，高後並沒有喝她煮的茶，她吩咐人將茶撤下換上新的茶具，交給對面的來人。

對面是駱彬。

駱彬的茶，才是高後最愛喝，甚至喝了幾十年都不膩。

高後含笑看著他的動作，這樣的場景她已經看了幾十年，她記得當初她還是個未出閣少女的時候，駱彬就是這樣給她泡茶喝。

茶的味道幾十年如一日，而駱彬對她的情誼，也是風風雨雨多少年都沒有變過。

“外面怎麽樣？”

高後問道，她在深宮中到現在，能毫無保留相信的，也只有駱彬一個。

“一切如常，和我們想的差不多，只是有一點，當初私藏玉璽的衛家的那個少爺和那個曹貴，似乎不見了。”

高後混不在意。

“兩個人而已，我記得一個還是殘廢，另一個身上一點武功都沒有，掀不起什麽浪來。”

駱彬點頭，確實掀不起什麽浪，畢竟玉璽已經不在，衛家也只剩下什麽都不知道的衛軒。

“周昌還去麽？”

駱彬擡頭看了高後一眼，隨即點頭。

“去，一直都有去，今日還和蕭雲卓撞見了。”

高後冷笑。

她親手扶植起來的兩個人，一個是她親哥哥，一個是她的女婿，結果兩個人都向著外人，雖然暫時還沒有異心，但是來日方長誰知道會怎麽樣？

“駱彬啊，”她說道，眼底有著苦笑，“我現在才知道眾叛親離是什麽滋味。”

駱彬神色如常。

“您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嗎？當初長治皇帝去世，長公主自戧的時候，您不就已經知道了嗎？”

高後驚訝，她沒想到駱彬今日竟然會那麽和她說話。

一直以來，駱彬都是向著她的，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沒有一件駱彬不幫她做成，只要她想要的東西，沒有一樣駱彬不拼了命幫她取到。

當然事情也有意外，但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一件事是當年陸青的命，還有一件事是兩年前那塊玉璽。

陸青的命，那是因為陸青自戧在前，駱彬再有能耐也不能將人再殺一次，玉璽是因為秦小姐在裏面攪局，讓駱彬反而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東西。

高後皺眉，她當初要駱彬做這兩件事的時候，駱彬甚至都沒有用今日這個語氣和她說話，那他今日是怎麽了？

“無事，我只是累了。”

駱彬說道，最後兩個字讓高後萬分驚訝。

“累了？”

駱彬擡頭，望著高後。

“累了。”

他說道。

“很奇怪吧，這大概是你我相識那麽多年以來，我第一次在您面前喊累吧？”

駱彬自嘲的笑了笑。

“我從來為您做任何事都是自願的，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只是那麽多自願的事裏面，總有一兩件事情會讓我覺得很累。”

這些事，就是他雖然自願做，卻不是情願做的事。

“比如說？”

“比如說削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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