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綱上線的可不止顧長卿和秦小姐，最先上綱上線的是寧任。

寧任這時候也不得不開口，他倒不起身，只一句話就把原本已經熄滅的火苗上加了鏟土，蓋的更加結實。

“不管任何人當王，那都是我的後備，比我備份高的，要麽已經是王爺，要麽是沒有機會當王爺。”

賀修對寧任這句話表示服氣，他畢竟是高皇帝的親弟弟，當年能封的人早就封了，不能封的人，現在都隔了那麽多年，那也是肯定不會封了。

這句話表面是在緩解雙方的矛盾，保證小火苗不再竄起來，實際上還反手狠狠的給了周昌一個巴掌，強調了自己剛才的意思，那就是周昌就算要當王爺，那也得看他認不認！

秦小姐忽然笑了，她意味深長的看了寧任一眼，搖著頭坐下，顧長卿也跟著坐下，他是出來護人的，人護住了也就沒必要再爭個出頭。

賀修悄悄松了一口氣，也坐會自己位置上繼續吃飯。

周昌，挑起這個鬧劇的周昌，倒是沒有人在意他到底還生不生氣。

他目瞪口呆的掃視了一圈已經重新斯條慢理吃飯的眾人，將放在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嘴邊的話是，不管如何，只要高後在的一天，他就是王爺。

當然他沒想到的是，一旦高後走了，他那王爺，就是沒人認的王爺，又或者說，那是會直接沒命的王爺。

自古死在王爺這個位置上的人不少，不被人承認還死在這個位置上的人，還真是不多。

他不知道自己會成為其中一個。

這邊大家繼續沈默吃飯，就連閑不住的顧長卿也放棄喝酒助興，三兩下扒幹凈飯，坐在一邊看著其他人。

賀修是吃不吃隨意，這餐飯吃的他膽戰心驚，吃不知味，不如等下再吃一些。

而周昌是氣的，他氣所有人都欺負他，他還被欺負的反駁不了。

秦小姐也吃的很快，還吃的很少，最後所有人都看著寧任一個人在吃。

寧任不得不放下筷子。

“周大人，你可以和秦小姐先下，我慢慢吃。”

周昌直接氣笑了，他以為寧任是想說啥，原來只是想讓他先動手。

秦小姐對此卻是不置可否，畢竟這很符合她的心意。

當下她起身施禮，引著周昌往一邊去。

顧長卿示意賀修擡步跟上，自己繼續陪著寧任，順便喝自己那剛才沒來得及喝的酒。

一個人喝悶酒其實很無聊，但是沒有人相陪的時候，有酒喝也就不錯了。

寧任剛才放下的筷子並沒有擡再拿進來，他定定的看著案幾上的菜式，沈默了好一會。

“給我一杯酒吧。”

顧長卿瞪眼。他認識寧任那麽多年，還從來不知道他也會喝酒。

“我會喝，我也能喝，只是不想喝。”

寧任說道，想起上次喝酒的時候，嘴邊的拂櫻花釀的味道，到如今還讓他齒唇留香回味無窮。

顧長卿沈吟片刻，示意阿杜湊腦袋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阿杜匆匆退下。

“既然您要喝，我顧長卿今日奉陪到底。不過這種酒不行，這種酒不適合您喝，我有另外的酒給你。”

寧任深吸一口氣，滿屋子都是女兒紅的香味，還是上等的女兒紅，在地龍溫熱的暖氣熏陶中，令人沈醉。

阿杜很快回來，拿上來一壇子酒沒有打開，反而示意下人們將門窗全部打開。

頓時初春的冷風吹進來，幾下子將屋內原本濃郁的女兒紅的香味吹的無影無蹤。

秦小姐和周昌坐在角落中下棋，這個動靜吸引兩人擡頭看過來。

“下你們的棋，我就去個味兒！”

顧長卿沖賀修喊道。

“把人給我看好了，可不許人家賴皮悔棋的，要風雅知道嗎？”

秦小姐沒忍住笑出聲，瞧了眼對面漲紅的臉的周昌，他剛剛悔了一步棋。

直到屋內沒有一點酒味，那壇喝了一半的女兒紅也被拿出正廳，顧長卿覺得還是不夠，吩咐阿杜將之前的碗筷菜肴連並餐具全部換了新的上來。

“要不然感覺不對！”

他說道，嫌棄的皺眉，阿杜連忙應下，自是安排人進來收拾，順帶讓人將案幾重新擦了一遍。

正廳內現在已經一點味道都沒有，除了滿屋子呼呼的北風刮在臉上帶出的清涼味道，其他是一點味道都沒有。

顧長卿主動坐在寧任對面，親自給寧任泡了茶。兩個人漱完口，由顧長卿親自打開拽在手裏半天的拂櫻花釀。

拂櫻花釀的香味頓時隨著冷風吹進正廳的每一個角落。

賀修下意識的皺眉，隨即無奈的搖頭。

酒是顧長卿特意讓人從豐城運過來的，去年運過來以後重新埋在土地，這幾日她們回來，才想到重新去挖出來。

顧長卿是愛這個酒的，卻也知道這個酒是喝一壇少一壇，但是他不清楚，還有那麽多人曾經嘗過拂櫻花釀，甚至在京城的某些角落裏，還藏著一些拂櫻花釀。

但是寧任是猜到了，他看顧長卿擺出的這個陣仗，就大概知道他是要做什麽，他上次在宮中嘗的也是拂櫻花釀，只不過那個味道不夠正宗，若不是他曾經嘗過，也實在是分不出其中的區別。

但是今日這個不一樣，這個味道更純粹，更接近當年他曾經喝過的味道。

“這是你們從豐城帶過來的。”

顧長卿哈哈大笑默認，擡手給寧任倒了一杯。

“王爺，我們來說說話吧。”

喝悶酒很無趣，不就是因為沒人說話麽？顧長卿鬧那麽大陣仗，不也就是因為沒人說話不舒坦麽。

寧任勾唇。

“你說。”

“我們想過了，您什麽都不要做，你只要保證到事成的時候，不管是誰贏了，站出來就好。”

寧任挑眉，他知道自己要站在中立的角度，但那只是對外，又或者說只是權宜之計，若是有機會可以選，他自然會選擇傾斜向某一方。

至於這一方是誰，他心裏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是這時候計劃還沒有成形，而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也沒有出現。

“我把你派去代地的人給攔了。長悠在代地，是我們已經說好做好的安排，你就算再派人去說他也不會進京來，反而會壞了你們的父子關系。”

顧長卿臉上依然滿是笑容，說出來的話也似乎語重心長。

“更何況這件事我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實在是不想把您和長悠拖累進來，要不然我和賀修，也不至於要住在這秦宅來。”

顧長卿賀修兩人分別和家裏斷絕關系，為的就是一旦事敗出錯不至於連累家人，反過來說，就算到時候有人要找人質威脅，那也讓她們找不到合適的人。

“所以您還是不要插手了，您要插手的話，我想嫃嫃不會高興，嫃嫃要是不高興了，長悠也不會高興到哪裏去。”

寧任看著顧長卿，顧長卿手中的酒杯端起來半天沒放下去，他望著他的眼神裏沒有任何不應該有的情緒。

寧任知道顧長卿這是真心在為他著想，也知道他指的是剛才他刻意要幫忙的事情。

“這倒不是嫃嫃不近人情，您從她的角度想想，您覺得她希望自己未來的公公因為她而受到傷害嗎？”

這就是把道理反過來說，而且也是說通了。

顧長卿覺得自己的態度和脾氣比過去又好了一個臺階，雖然過去他面對寧任的時候也是恭恭敬敬，但是恭敬是一回事，如此願意花時間解說是另外一回事。

這還真的是人總是會長大的最好解釋。

寧任苦笑，望著顧長卿，顧長卿和寧長悠雖然每年只有幾個月短時間在一起玩，但是他卻自認為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

從他進京開始，一開始的忐忑不安，到後來的無法無天，到現在的逐漸開始真正的老謀深算。

成長的過程是痛苦的，他當初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如今看著顧長卿的模樣，深深覺得他的運氣，寧長悠的運氣實在是太好。

至少兩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還保持住了本心，沒有如他當初那般做出一些不該做甚至到現在後悔的事，也沒有如如今的蘇璟那樣，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他舉起酒杯，對著顧長卿一拱手，隨即一飲而盡，這算是兩個人的約定成功，他寧任不會再插手顧長卿和秦小姐在京城做的所有事。

“替我照顧好嫃嫃，她表面看著很堅強，其實並不是這麽回事。”

顧長卿把這句話玩味了一下，苦笑應下，也是一擡頭飲盡杯中酒。

“我會替長悠照顧他。”

寧長悠這時候忽然打了一個噴嚏，阿懶正昏昏欲睡，直接被這一個噴嚏嚇醒。

“主子怎麽了？”

他最怕的就是寧長悠思念成疾，秦小姐他們走了以後，他連睡覺都不敢離開寧長悠半步，寧長悠煩不勝煩。

“你回去睡覺吧，守著我做什麽？”

寧長悠手中能拿著一本游記，就著燈火看了一頁，這時候覺得有些眼乏，也就把書放了下來。

阿懶不說話，把案幾端上床榻，又匆匆走到一旁將一直熱著的補品端上來，放在案幾上盯著寧長悠不說話。

寧長悠苦笑無奈。

“這東西吃不吃都一樣，還是不吃了吧？”

放在過去肯定可以，但是現在不行。

“這是秦小姐說的，三日吃一碗，又不是藥，為什麽不吃？”

阿懶義憤填膺，又加了一句。

“你要不吃，我就讓蕭二小姐來煩你，煩死你！”

蕭雲燕就在隔壁，這個點大概已經準備入睡，實在不方便再去叨擾。

“她坐在這什麽話都不說，實在是沒什麽沒意思。”

寧長悠說道，瞧著門外的風景，想著這一路上的風塵仆仆，這是他們第一晚早早的休息。

阿懶挑眉。

“那你喝下去，我就給你去找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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