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自顧自的感慨，沒看見身邊蕭雲卓臉上的苦笑已經消失不見。

在場的所有人，誰都不會料到當初退婚的事，竟然從此將原本不會有關系的幾家人聯系到一起。

“顧兄，你說這算不算我們之間的緣分？”

顧長卿收回思緒挑眉。

“你今天嘴裏的新鮮詞倒是不少。你到底想說什麽就直說，不用這麽磨磨唧唧的來套我話。你知道我不吃這一套。”

其實兩個人又不熟，哪裏說的上緣分？

蕭雲卓笑了一下輕嘆一聲。

“應該算的吧。若不是你，菁菁也不會嫁給蘇璟，這杯媒人茶，你似乎逃不掉。”

說到媒人茶，顧長卿皺了皺眉頭。

媒人茶，他還真是該喝好幾杯，而喝了媒人茶，緣分的說法掛在嘴上也就不是那麽難聽。

“他們兩個人的事，我不想說。”

雖然蘇璟和蕭雲菁是今晚的主角，但是卻也是今晚最被忽視的兩個人。

“反正這樁婚事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大家都清楚，你又何必拿出來說。”

蕭雲卓聽這句話的語氣，就知道顧長卿似乎對蕭雲菁在整件事裏的牽扯並不全部了解，只不過這樣也好，前塵已經是往事，往事又何必再回首？

“我出來的太久了，我先回去了。”

他生硬的結束話題，直接轉身離開，留下楞在當場的顧長卿。

“哎，我沒說要帶蕭雲燕走啊，我要是不帶，你能拿我怎麽樣啊？”

他原地亂跳，賀修從一旁走過來，輕笑著說道。

“走遠了，別喊了。”

顧長卿閉上嘴，低下頭搖了搖，對著賀修苦笑。

“我以為他不會提呢。”

他說道。

賀修笑了笑。

“他確實沒有提，你覺得若是他誠心想提，會是只有這一句話的試探嗎？”

顧長卿嗤了一聲，雙手背後，大步朝熱鬧的廳堂走去。

“他不提，難道是我承他的情？要承，也不是承他的！我承新郎官的！”

新房裏，蕭雲菁安靜的坐在床上，喜帕被掀開放在一旁，身邊伺候的丫環也已經退了下去。

她的面前擺著一套夜行衣，就如之前在豐城，她和蕭雲燕悄悄去見寧長菊時所穿的那種，黑色，方便，不易被人察覺。

門外有人輕輕在敲門，一動不動的蕭雲菁微微擡了擡頭，門外的人似乎有感應一樣，直接推門而進。

“小姐，”來人仔細看過外面，關門疾步走進，“外面的人都被我支開了，您要走的話，現在是最好機會。”

蕭雲菁望著丫環，她從小到大身邊伺候的人來來去去，這個是跟著自己最久的一個，也是最清楚自己心事的一個。

“這裏還有些碎銀子和銀票，您貼身藏著，趕緊走吧。”

她把包裹塞進蕭雲菁的懷裏，蕭雲菁依然低頭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

“小姐，時間不多了，若是你想走，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婢女還在繼續勸說。

“既然知道寧小王爺會去代地，那你就先走一步去代國等著，等在代地和他見上面，他念在您曾經照顧他的情面上，也一定不會趕你走的！”

只要還有一點點機會就應該盡力去爭取，怕就怕不願意爭取機會率先放棄。

“小姐，您對寧小王爺的情誼那麽深，難道您就想這麽放棄嗎？”

蕭雲菁身形動了動，她僵硬的擡起頭，視線落在婢女的身上。

“寧長悠？”

婢女連連點頭。

“您忘了，當初寧小王爺可是和您有過約定的！”

蕭雲菁輕笑了一聲，木然的臉上漸漸有了表情。

“是嗎？只是那不過是他的承諾，卻從來不是他真心要答應的。”

婢女楞了楞，再接再厲繼續勸。

“小姐，都說日久見人心，日久見真情，不管秦嫃嫃和寧小王爺之間有著怎麽樣的情分，只要您守在他的身邊，我相信您一定比一個死人更能得到寧小王爺的心！”

秦嫃嫃三個字重重砸在蕭雲菁心上，她原本勉力維持的鎮定至此土崩瓦解。

“秦嫃嫃？”

秦嫃嫃之死，瞞得是外人，除了當日的知情人之外，其他人都以為她確實在當日的混亂中身亡。

“是啊，寧小王爺現在為了她神傷，但是她都已經死了，一個死人又怎麽能跟你爭呢？只要您陪著寧小王爺，時間久了，他自然會忘了秦嫃嫃看到您的好。”

一個“死”字讓蕭雲菁再次掙紮了一下，她露出了今晚第一個微笑。

“死了？”

婢女心裏忽然發慌，她之所以那麽說是希望激起小姐的鬥志，但是沒想到小姐竟然直接露出笑容。

死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好事，除非是對她的仇人，仇人自然是痛快的，只是情敵算是仇人嗎？不算的吧？

婢女沒有經歷過情愛，不懂這裏面的分界問題，陡然看見這樣一個逐漸放大的笑容，剛才相勸的心思忽然有些打鼓。

勸她走，到底是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自然不是。

已經拜過堂，就算是夫妻。即使秦嫃嫃那日沒有和蘇璟拜堂，郊外那座墓碑上寫著的依然是蘇璟之妻。這是道理，也是世俗。

她今日蕭雲菁即使逃婚，但是身上依然背負著蘇璟之妻的名分，就算真的能跟在寧長悠身邊，寧長悠也不會冒著天下之大不違跟她在一起。

又或者直白的說，她不可能成為寧長悠的妻。

寧長悠的妻啊！

蕭雲菁苦笑，她曾經以為做不成，結果老天又給了她希望，當她滿懷希望的時候，現實又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她不得不嫁給蘇璟。

她臉上的笑容退去，一股苦澀的滋味漫上心頭。

她今夜第一次起身，緩步站在窗前往外望。

窗戶上面貼著的大紅喜字，和院中的大紅喜色燈籠一樣，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她嫁了，卻所嫁非人。

她成功了，卻心願不能了。

她還記得，之前蕭家二太太聽說她要嫁給蘇璟時候的神色，那種歡喜伴著慌張，別扭裏面帶著點得意的神色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就算有她之前在趙王府的不顧一切，她的母親依然不在意她最後嫁的人，到底是不是喜歡的那個人。

“那就好，那更好，那最好！”

蕭二太太是那麽說的，就好說的是終於嫁了，更好說的是嫁給了蘇璟，最好說的是，蕭家二房終於可以因此脫離商戶，而她終身未能給蕭二老爺生下男丁的屈辱，會因此而不見。

母憑子貴，那是要兒子有出息，當沒有兒子的時候，母憑婿貴，也不失為一種很好的選擇！

“母親，我完成了您的心願，那我的心願呢？”

蕭雲菁喃喃自語，婢女站在一旁，小心的接話。

“小姐，您的心願，不就是跟寧小王爺在一起嗎？”

道理誰都懂，但是如何做呢？

她若是今日就如這般離開，蕭家二房一定會因此而獲罪，那之前所有的努力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小姐，您放心，我願意留在這裏，代替您！”

婢女鼓起勇氣，終於將心底的話說出口。

蕭雲菁敏銳的回頭，一道利光直射對方的眼中。

“原來你想的在這裏！好，真不愧是我蕭雲菁的婢女！”

婢女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求饒。

她這些年跟著蕭雲菁，看得太多懂的太多，也幫著做了太多。

人的心，就是在一次一次見識之後活絡起來的，當她發現自己漸漸起了異心的時候，已經不再能夠控制自己的心思。

“好，我成全你。等我三日回門以後，我會親自跟蘇……相公說，就說讓他收了你做妾室，圓你一生心願！”

婢女這下抖的更加厲害，她見識過蕭雲菁的手段，當初那三個婢女，就是蕭雲菁借刀殺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害死的。她完全清楚什麽狀態下的蕭雲菁才是更可怕的哪一個。

“小姐，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我這回吧！”

——

門外，有個身影悄無聲息的靠近，她站在門口聽著裏面的對話，皺了皺眉頭，最後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黑暗中，又有一個男子從陰影中走出來，夜色中大紅燈籠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將他原本蒼白的臉上照出一些血色，削瘦的臉龐上，那一對眼睛發出銳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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