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欺軟怕硬的，當硬碰硬不行的時候，很多人會選擇退縮，還有一部分人會選擇迎難而上，換個方向繼續往前沖。

但是就像之前那樣，溫柔刀，刀刀致命，有些時候迂回能夠得到的結果，往往是驚人的好。

“寧長菊親口跟我說的，他說只要趙王和高後不反對，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蘇璟說的施施然，看見對面寧長悠的臉色越來越黑。

顧長卿皺眉，緊張的看寧長悠，寧長悠臉色雖然差氣色卻還好，他也就跟著放下心思。

“蘇璟你大爺的，你講重點說，別一句一個停頓。”

寧長悠對秦小姐的感情，他不相信蘇璟看不出來。而看他現在那麽施施然的態度，也知道這事八字沒有一撇，而高後也肯定不會答應。

“高後當然不會答應，所以這件事斷沒有可能性。”

現如今朝廷上下，高後最忌憚的就是寧成章這一脈的勢力，別說把秦小姐嫁過去，就算兩家交好都不行，這也是為什麽顧長卿當時要帶人攔著的原因。

“只不過，我聽說，高後因此上了心，要親自為秦小姐選一個婆家。”

親自選？

顧長卿瞪眼，倒是沒有太吃驚。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大家在設想秦小姐進京事情的前後，就有想過這個問題。當時還沒寧長悠什麽事，選也就選了，顧長卿不也說過要給她找個好婆家，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啊。

“胡鬧，你沒跟高後說，某些人已經對秦小姐情根深種？”

寧長悠臉色白了白，蘇璟看在眼裏。

“我當然說了，但是不管用。畢竟現在秦小姐失憶了，她對過去發生的事一無所知，所以對長悠，未必是以前那樣的感情，這是其一，其二，你覺得就算我不說，高後就不知道？”

顧長卿噎了一下，直接反駁。

“什麽不是以前那樣的感情？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以前不過也就是幾個月以前，能互相喜歡第一次怎麽就不能互相喜歡第二次？這借口不成立。”

高後才不會管你到底是什麽借口什麽理由，她是高後，一言九鼎，認定的事情，那可不一定會改變。

“高後也沒說選的是誰，你那麽激動幹嘛?”

蘇璟還在繼續說,眼睛盯著寧長悠。

“放屁！我跟她鬥智鬥勇那麽多年，我還不知道她怎麽想的？她不過是又想拿嫃嫃做誘餌，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會上鉤！這跟當初要她進京是一樣的，只不過當時只為了蕭家，現在又多了一個寧成章，還有那些沒跳出來的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其實就是一樣的！”

顧長卿破口大罵，不管不顧直接把案幾拍的震天響，一下一下似乎砸在寧長悠的心上。

寧長悠心裏酸楚，似乎有一萬只螞蟻在爬。

是，這些年他是不在乎有些人有些事，但那不是他一直退讓的理由。

感情的事也許不能勉強，但是他卻不想就此放棄。

任何人在面對一些放不下的事情的時候，總是會比別人多一些執著，就算他是將死之人。

哪怕他是將死之人。

“長悠，感情的事不能勉強，過去你們兩情相悅，我雖然有過試探但其實並沒有真正插手的意思，但是現在她既然對你不是以前那般感情，你又何苦不放過她。”

顧長卿黯然，想起陳太醫說的一年壽命的事。

也許像如今這樣的日子，寧長悠過的是快樂的，而若是這樣生活下去，也許秦小姐也會重新喜歡上寧長悠。畢竟寧長悠的性子，若是真正和他接觸，又能交心的女子，怕是沒有一個人會不喜歡的。

但是就像蘇璟說的那樣，短命的事實擺在這裏，若是再次兩情相悅，一年以後，寧長悠命隕，就算普通人都免不得陪著掉幾滴眼淚，更不要說秦小姐。

既然註定沒有好結果，又何必要開始？

之前住在秦府是他的執念，一開始是因為兩個人身子都不好，他一個都放不下，後來則是因為他看見寧長悠的快樂而感同身受，但那都只是當下，對於未來，他卻是一點沒有考慮過。

“我覺得，你們兩個還是搬出去好。”

蘇璟說道。

寧長悠病發後，陳太醫免不了要對高後報告，雖然隱瞞了一年的事，但他依然打聽出來。

但是打聽出來卻不能說出去，只好私下做些謀劃，比如像現在這樣。

“長卿，你既然是紅娘，那就在京城給秦小姐找找，有沒合適的夫婿，勸她嫁了吧。”

所謂的勸嫁，不過是拉著人過來互相了解著相處著，等雙方確定都是兩情相悅，再最後結成百年好合。盲婚啞嫁的事，自然是不行的。

顧長卿臉上爬滿疲憊之色，他頭痛的揉了揉眉心，這些天勉強堅持著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

“我知道了，我看看吧。”

他和蘇璟都刻意忽略寧長悠的想法，就好像他們兩個人的決定確實會有用一樣。

事實證明，確實也是有用的，只不過代價慘痛。

寧長悠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精氣神，頹然的坐在原地，雖然勉強保持著坐姿不倒，內心卻是已經碎成一地。

臨近死亡的感覺，他體會過不止一次，但是像今天這樣，像剛才那樣，心死的感覺，他卻是第一次接受。

病了那麽多年，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只不過是看著自己在意的人那麽開心，跟著一起強顏歡笑而已。

“這事，你們定吧。”

他終於艱難說出口，說完後又暈了過去。

————

蘇璟和顧長卿面色凝重站在床邊，青青不管不顧趴在寧長悠身上哭的肝腸寸斷。

“小王爺，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又病了？”

病根本就沒好過，一直都是勉強支撐著，但既然表象那麽完美，很多人就總是會刻意忽略掉一些事實。

寧長悠嘴唇發白，拍著青青的肩膀。

“我一直身體就不好，你是知道的。剛才是天太熱了，所以暈過去，不是什麽大事。躺躺就好了。”

青青依然哭的停不下來。

“你胡說，天根本就不熱，現在都快進中秋了，能有多熱啊，你胡說！”

“中秋才熱啊，你沒聽說過秋老虎嗎？我也是剛才自己沒主意，這不躺躺就好，明天一定能爬起來。”

“你胡說什麽呀，你跟上次一樣，又暈了三天了，一暈就三天，你要不要這麽嚇我啊？”

寧長悠一噎，勉強露出笑容。

“這樣啊，那看來離中秋又近一步了，我答應你，陪你去賞秋好不好？”

青青哭個不停，壓根不理。

顧長卿聽的眼眶也跟著發紅，勉強背過身去不願意看，看見秦小姐站在眾人之外，透過眾人望著床邊。

他心裏一苦，換做是以前，這時候侯在床邊的肯定是秦小姐而不是青青，雖然她不會跟青青一樣哭的跟鼻涕蟲一樣，但是絕對是最關心寧長悠的一個。

可惜一個失憶，現在什麽都變了！

他忽然很後悔，後悔當初答應寧長悠，不找人恢覆秦小姐的記憶！

“嫃嫃，你跟我來。”

他抹淚，對著秦小姐勉強扯出笑容。

“他醒了，陳太醫說，醒了就沒事。中暑麽，只能靠養的，你別擔心。”

秦小姐若有所思的點頭，擡步跟著顧長卿走到院外。

已近中秋，夜晚的空氣已經沒有多少暑氣，顧長卿狠狠的深呼吸幾口，咽下眼淚調整情緒。

“嫃嫃，中秋準備怎麽過？”

秦小姐微微有些詫異，這時候裏面正哭成一團，顧長卿為什麽會先關心中秋的事。

“中秋宮中有宴席，我可能不得不參加，但是長悠現在這個樣子，應該是去不了，我想著，你能不能幫忙陪他一起過。”

秦小姐心中疑竇更深。

她短暫的這段記憶裏，顧長卿和寧長悠一直都是親人般的相處，根本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來。

“嘿嘿，過完中秋，我想把長悠接回去。”

“接回哪？”

“我那，到我那照顧他比較方便。而且我們在你這也打擾那麽久了，總是不太好。”

既然要撇清要疏離，最先要做的就是不相見。

秦小姐皺眉，上下打量顧長卿。

“為什麽？”

她不懂為什麽事情那麽突然。

“不方便。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秦小姐笑了，她還真不知道顧長卿還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這一套。

“好。”

她說道，語氣冰冷，垂目要走。

顧長卿不由自主拉住她。

“嫃嫃，你別多想，我們還是會回來看你的。”

人活著就會有很多無可奈何，這幾乎是難以避免的事情，秦小姐雖然沒猜到這其中的關節，卻依然跟著點頭。

“好，我理解。我接受。”

就像她坦然接受自己失憶的事情一樣。

“不過他的病，還是好好看看吧。”

她說道，不顧顧長卿的拉扯，擡步走到門前，高聲喊道。

“青青，出來！”

青青才由寧長悠哄著收聲，聞言連忙跑出來，看見秦小姐的臉色不太好，楞在當場。

“他剛醒，容易疲累，你別纏著他，去把臉洗了，我教你做飯。”

青青恍然大悟，又靈機一動。

“小姐，那你教我煲湯吧，我要煲湯給小王爺喝，補身子的那種。”

秦小姐輕“嗯”一聲，領著青青退下。

屋內，蘇璟立在床前，看著顧長卿走進來，滿臉愧色。

“你不後悔嗎？”

他問道。

寧長悠搖頭，頹然回答。

“我有後悔的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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