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著急的拉著顧長卿在迷霧裏面鉆來鉆去。

院子太大，霧也太大，本身路就難行，還得找人就更難走。

“哎呀，長卿哥哥，你快喊一嗓子，把人喊出來。”

張燕著急的皺眉，在濃霧裏時不時踢翻一個花盆，踩空一個臺階，整個過程一驚一乍。

“你別亂跑了，他們兩個人丟不了，等會你要丟了，我才不知道去哪找你。”

顧長卿一邊看著侍女小心的扶著張燕，一邊在身邊搭手。

他不想來，但是衣角被張燕拉住了，不跟過來也不行。

更何況他也不放心。

“倆大人，就那麽大院子，能丟哪？肯定跟哪說悄悄話呢，你是想過去偷聽？”

張燕又急又氣，還得註意腳下，倒是空不出心思來說顧長卿。

顧長卿看的不耐煩，一把拉住還要往前的張燕。

“我說皇後娘娘，人家說事呢，你剛才這麽喊他們都裝做沒聽見，明顯就是不想我們去打擾，你非湊上去幹嘛？”

張燕有氣，忍不住回嘴。

“你剛才都聽見了，長悠哥哥那明顯是生氣，兩個人吵架，能說好什麽事？”

吵架的人確實說不出什麽好事，但那也得看是誰。

顧長卿不想跟她解釋，秦小姐是一個能一句話把人氣死，又一句話把人說笑的人，畢竟這種事情除非親眼所見，否則換誰都不相信。

“哎，別找了！你再找，我可回去了。”

顧長卿手中一用力，抽回衣角，因為力氣太大，張燕被這力抽的往後仰，幸好身後的宮婢扶了一把。

“長卿哥哥！”

她跺腳，小女孩的脾氣上來。

顧長卿只好轉過身重新看她。

這些年來，她嫁給皇上以後，就再也沒有從她這麽撒過嬌，可他還就是拿撒嬌沒辦法！

“臣在，皇後娘娘可有什麽吩咐？”

他故意拖長著音，標準恭敬的施了一禮，末了從眼角看了張燕一眼。

張燕正好透過濃霧看到這一眼，原本一肚子氣倒是被這桃花眼一電消了很多，輕聲失笑。

“我不認識路，你走慢點！”

顧長卿直起身，歪著腦袋斜著眼看她，說話引言怪氣。

“臣遵旨。”

張燕笑的合不攏嘴，換成別人，若是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她才不理，也就是顧長卿，敢在她面前這麽說話。

她小心的走到顧長卿面前，笑吟吟的看著他。

“走吧。”她說道。

顧長卿點了點頭，眼睛下意識看了一眼不遠處，那邊的迷霧更濃，但是他依然透過濃霧看見秦小姐和寧長悠並排站在一起，雙手交疊。

他暗自搖頭失笑，轉身回頭，一邊哄著張燕，一邊護著往回走。

張燕的笑聲伴隨著顧長卿誇張的說話聲遠去，寧長悠和秦小姐在原地終於互相松開手。

“怎麽樣？”

寧長悠問道，透過迷霧他看不清秦小姐的表情。

秦小姐將手縮回長袖中，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這段時間，你殫精竭慮，真以為我不知道？接下來若還是這樣多思多慮，距離下次病發也就不遠。”

寧長悠垂目，他的病，每病發一次都加重一分，每次病發都如同生死劫。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註意的。”

他沒有說以後不會，畢竟人的心思，有時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秦小姐也明白這一點，就好比這段時間，她每晚入睡之前，都會想起前世的事，想起生活在邊疆的那些日子，想起哥哥死前的那一幕。

若不是哥哥自殺，百姓就不會造反，百姓不造反，一切就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

她咽下心底的情緒，情緒太多傷神，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現在想的再多也沒有用。

“走吧。”

她說道，擡腳邁步。

寧長悠正在發呆，聞言跟上。

“你到底想怎麽做，跟我說說好不好？要不然我心裏七上八下，總是容易想多。”

秦小姐擡頭看他，深夜霧更濃，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嘴角眉梢的在意卻是清清楚楚。

“你要是什麽都不肯跟我說，我真會想太多的。”

她失笑，看著耍賴的寧長悠，像是看見什麽新鮮事。

“跟長卿學的，試試看好不好用。”

寧長悠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臉上迫切知道答案的神色倒是一點都沒變。

秦小姐被纏的沒辦法，只好投降開口。

“其實也並不一定要一命換一命。畢竟我的命不值錢，有時候殺了我反而會壞事。”

這就好比當初他哥哥的死，不但沒有穩定江山，反而激化了民怨。

“所以我只要說服高後，我活著反而是對現下局面最好的選擇，那不就成了？”

理說的通，但是執行起來卻困難重重。

“那你怎麽說服高後，既然只要你活著就對她有利，那她又何必聽你的？”

秦小姐淺笑開口。

“那我可以死呀。我以死相逼，她是不是就只有同意一條路了？”

不進則退，不退則進，誰先走第一步，誰就是贏家。

現在的局面，原本平衡就維持在很微妙的地方，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打破這個平衡，如履薄冰的不僅僅是秦小姐，還有高後。

寧長悠豁然開朗，隨即皺眉。

“會不會太冒險？你不了解她，她不是一般人。”

秦小姐安撫的看了他一眼。

在京城這段日子，她雖然足不出戶但也多少了解了一些這些年京城的大小事，尤其今日聽長公主說起高皇帝去世後，高後是如何用鐵血手腕將當今聖上扶上皇帝的寶座。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我心裏有數。虎毒不食子，張燕好歹是她的親外孫女。”

殉葬制的取消，最大或者說最直接的受益人是皇後張燕，高後再怎麽心狠，對於自己唯一的外孫女，當她不影響自己前程的時候，還是不會痛下殺手。

“有些事我還沒想好，現在就先不跟你說，到時候你陪著我見高後，你在旁邊聽著，就不用擔心了。”

寧長悠跟著失笑，他知道秦小姐這是在安慰他，畢竟他剛才在耍無賴。這算是變相的再哄他。

“好。”

他說道。

耍無賴，要適可而止，多了反而適得其反，惹人厭煩。更何況，他確實不會耍無賴。

“走吧，回去吧。皇後娘娘應該等急了。”

這時候，耍無賴的高手正陪著張燕站在廊下等，張燕焦急的直接站不住，忍不住探頭探腦往霧裏看。

她原本想派人再去找卻又放棄，畢竟若寧長悠和秦小姐兩人在霧中確實是在說事，那有人插手反而不美。

但是這樣的話，她就只能委屈自己等的焦急。

無知總是被動，被動總是好奇，好奇總是焦慮，焦慮最後就會自尋煩惱。

宮婢拿來薄披風給她披上。

山上夜涼有風，再加上濃霧逼人，完全擋住夏夜的悶熱。

“回來了！”

張燕喊道，不顧宮婢正在給她系披風。

“快，給兩個人披上，別著涼了！”

濃霧入體容易生病，尤其是寧長悠這樣素來體弱的，更是要註意。

寧長悠正跟秦小姐說著話，聞言擡頭看過來。

“怎麽還不去睡？”

顧長卿扭頭瞪眼。

“你們兩個不回來，她會去睡？不是說好不醉不歸嗎？”

張燕難得離宮，今晚原本想不醉不歸，這會都半夜了，也就沒有了喝酒的興致。

“你們兩個去說話去了那麽久，我都急死了。”

張燕從小宮外長大，私下規矩並不重，這會一著急，嫁人前的小脾氣全都冒出來。

秦小姐和寧長悠對視一眼，各自和她賠禮。

“說點事說忘了。走吧，喝酒去。”

顧長卿挑眉，嘴裏叼著一根草。

夏日的草裏帶著露珠，他等人等的煩了，抓了一把把玩，隨手就塞了一根在嘴裏。

“還喝酒？我都困了！”

他不滿的說道，眼睛一直盯著寧長悠。

寧長悠不置可否，反正不管什麽時辰，喝酒都沒有他的份，所以喝不喝他根本不在乎。

“是有點晚，看你吧。”

他旁若無人的問秦小姐，看的張燕在對面瞪大眼。

張燕對於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已經有所耳聞，加上之前私下在濃霧中見面的事，心裏已經有所認定，這會又是高興又是忍俊不禁。

“那喝吧，就不要不醉不歸，隨便喝一點，小酌怡情就好。”

她的酒量隨父親，雖然比不過男子，但是比一般的女子要好很多，這麽說是想給秦小姐留點面子。

“無妨，不怕。”

秦小姐含笑說道，隨著眾人回到屋內。

夜半的廊下已經不適合閑坐，山中水汽重，屋子裏為了幹爽甚至生起了爐子。

眾人多少都被霧沾濕了衣裳，這會圍著碳盆烤火。

“夏天烤火，還真是奇怪。”

張燕嬌笑著說道，小手放在碳盆上翻滾。

“我們喝點熱酒吧？”

她詢問秦小姐的意思。

夏天喝熱酒也很奇怪，但是熱酒暖身，烤火最多讓身體外面熱起來，熱酒卻可以活絡血液。

“好。”

秦小姐含笑說道，話音剛落，就看見顧長卿已經從身後拖出一大壇酒。

“你這還叫困了？”

寧長悠皺眉，說好小酌，這哪裏是要小酌的樣子。

顧長卿瞪回去。

“小酌？這兩位的酒量，喝開了以後還能小酌？”

寧長悠一楞，隨即哈哈大笑。

“這酒是長公主準備的，不烈，隨便喝。”

他對秦小姐解釋，換來張燕在兩人之間眼睛咕嚕咕嚕轉。

“秦小姐，你喝酒還要他同意嗎？”

秦小姐臉上瞬間泛起一陣紅暈，沒有說話只是笑著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算是給了肯定的回答。

寧長悠的臉皮經過這兩個月已經練的很厚，這時候倒沒有跟著臉紅，反而施施然去看顧長卿開酒。

酒香撲鼻，令人沈醉。

“今夜小酌，小酌！”

顧長卿含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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