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琴音和舞劍這兩樣活動湊在一起的時候，哪一種引導另一種就是個制衡的過程。

比如之前蘇璟彈琴，顧長卿的劍勢能夠穩穩的壓住蘇璟的琴音，讓琴音跟著自己的招式走；到了魏勇的時候，因為魏勇是以劍為刀，舞出來的招式氣勢上總是弱了幾分，所以和蘇璟的琴音只能持平，甚至被琴音隱約流露的琴音帶偏方向；而到了範玉堂的時候，就完全是一邊倒的趨勢。

秦小姐的這句話，意思就是她琴藝比蘇璟還要高明，能用琴音穩穩的壓住顧長卿的招式，不讓這小子因為興奮過頭在滿院子煙火中亂來。

“你確定？”

寧長悠很懷疑，一旁的蘇璟等人也紛紛側目。

“你不信？”

“他發狂的時候，我都壓不住。你是懂琴之人，應該看出來，剛才他都差點壓不住他。”

寧長悠含笑解釋，伸手指了指蘇璟，蘇璟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頭，卻並沒有開口反駁寧長悠。

“我不懂琴，但是我知道，你們都讓著他。”

秦小姐臉上帶笑眉眼彎彎。

這句話讓在場的人楞了一下，即使院中跟著擺放煙火的顧長卿也轉過頭。

“你們讓著他，是因為他霸道，我不讓著他，是因為我比他霸道。”

呦赫，這句話說的，口氣還真不小！

別說沒有讓，就算真讓著他，話也不能那麽直接出來呀。這樣一來，顧長卿該多不好意思！

賀修等人暗自倒抽一口涼氣，看見顧長卿蹬蹬蹬的走回廊下。

“我霸道？”

顧長卿挑眉看著秦小姐，語氣裏也聽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

“你不霸道嗎？”

秦小姐依樣挑眉回答，表情與顧長卿學了個十足十。

他當然是霸道的，他甚至是以自己的霸道為自豪的。不過他以俠士自居也頗有俠義之風，一般來說，敢當面說他霸道的人都會被整的很慘，當然是以很“俠士”的方式。

他的臉瞬間僵硬了一秒，隨即恢覆爽朗個性哈哈大笑。

“有趣，你還是第一個敢在我面前說我霸道的女人。”

顧長卿笑的前仰後合。

一旁站著的兄弟三人齊刷刷的翻了個白眼，敢情以前那些因為說你霸道被他整的很慘的姑娘小姐都不是女人呀？

“所以你覺得只要比我霸道就能壓住我？”

他突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眼神也瞬間變的犀利。

“當然不是，主要還是因為我比他們強。至少，我比他強。”

秦小姐笑吟吟的指了指蘇璟，這一指讓蘇璟再次皺起眉頭，這次一直沒有松開。

顧長卿視線一掃，將蘇璟的表情看在眼裏，再次笑的前仰後合，口中揶揄的話如妙語連珠，不肯放過這次難得能讓蘇璟吃了虧卻不能吭聲的機會。

“秦小姐，”寧長悠走到秦小姐身邊，垂目低語，“他不習慣輕緩的調子。”

雖然就是他自己都覺得這句提醒並沒有多大用處，但是依然忍不住要提醒。

“無妨。”秦小姐說道，“隨他怎麽曲子調子步子招式，控制權總在我的手上。畢竟我不停他不停。”

她沙啞聲音難得透出自負，朝著寧長悠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一副你看好了我一定打敗他的表情。

這話說的好像她就篤定自己能夠堅持到對方不停一樣。這是不是霸道不說，但是狂妄是肯定的。

寧長悠覺得這一刻的秦小姐才真正有些符合本身的年紀的俏皮。這一天來，他覺得她太淡定太安靜太處之淡然，讓他總是忘記她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

他雖然是個溫順的性子，但卻記得顧長卿在十五歲時性子是如何的如驕陽似火，分分鐘都把愛恨情仇放在臉上。就像當年那個小小年紀就把他逼退到溫泉池旁的小丫頭，用行動來表達自己對外界的不滿。

這讓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眼前這個似乎泰山崩於面前都不會皺眉的女子，和當初那個小姑娘聯系起來。

“秦小姐，”寧長悠脫口而出，“我其實一直很想知道，當初你為什麽要追我。”

這個話題錯開的太大，讓周圍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就連前一刻高聲談笑的顧長卿也停下來，一臉興致勃勃看你準備怎麽回答的模樣。

“因為……”

周圍一時間除了落雪聲幾乎落針可聞，這件事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濃厚興趣。

秦小姐將他們的視線掃過一遍，都是驚訝和興致勃勃，當然還有幸災樂禍，心中無奈。

她當然知道當年秦嫃嫃為什麽要追著寧長悠不放，只是這個理由，現在還不到說的時候。

“其實我也有些忘了。”

這個回答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翻了個白眼，千呼萬喚期盼多年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回答。

“不過現在看來，情況也不是太糟？”

這句話的打趣意味太濃，寧長悠瞬間臉有些燒的慌，他已經記不清這是他今天第幾次臉紅，感覺這一天的次數超過過去這些年的總和。

顧長卿忍俊不禁，“是啊，不是太糟，只不過……”

“長卿。”

寧長悠把顧長卿的半句話攔在喉嚨裏。

“看看那邊好了沒，好了就舞你的劍去。”

這是幾乎每次提起當年事時寧長悠都會有的態度，顧長卿摸了摸鼻子笑吟吟的離開，賀修隨即跟上。

眾人重新三兩站好，寧長悠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其實這個問題其實困擾他那麽久，一方面是因為他覺得人與人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因此遭了很大的罪。

但是既然人家說忘了，當年也是無心所為，那就當事情已經過去了吧。畢竟現在這樣不也挺好麽？

相識為友，相談甚歡，相交以酒，相撫為琴。

雖然這種日子也許已經過不了多久。

“行了！”顧長卿興沖沖的跑回來，伸手相邀。

“秦小姐，請！”

賀修慢他半步走過來，朝著眾人點頭，秦小姐便隨著顧長卿在琴邊坐下。雙手在琴上隨意一撥，看著眾人。

“長卿，去吧。先點上。”

蘇璟說道。

顧長卿勾唇笑了一聲，接過火折子，點燃煙火退到一旁。待到引線燒開，拿起劍一個箭步沖了進去。

就在他提劍的一瞬間，秦小姐的琴音突然暴起，以輕快彈撫的方式，將古琴的寒意綿綿表現的淋漓盡致。

這樣的琴音配合在這大雪的深夜裏面，即便面前擺放著代表慶祝和歡樂的煙火欲燃未燃，也無法壓制住曲調裏的清冷飄渺和靈魅。

在場的人無以不因此震驚，範玉堂偷偷捅了捅身邊的賀修，“二哥，這？”

賀修微微頜首，眼神看向寧長悠與蘇璟，發現兩人也是跟著皺眉。

當事人顧長卿就不僅僅是皺著眉頭那麽簡單，琴為劍引，他的舞劍的動作不得不配合琴聲加快，但琴音裏面還透著深刻的力道，流露出陰森迷離的的氣氛，逼得他不得不運氣舞劍，每一件刺出去都花上十成十的力氣。

到這個時候，大家終於明白白秦小姐之前的話，什麽叫做曲不停舞不停，什麽叫做控制權在自己手上，什麽叫做比他霸道。

寧長悠含笑走到蘇璟邊上。

“看來某些人這次要吃到苦頭了。”

“不一定，引線快到頭了。”

引線是故意被接長的，是為了給兩個人留出足夠的時間去彼此適應，沒想到秦小姐從開始就緊緊壓制住顧長卿。

顧長卿決定煙火引燃的這一瞬間奪回控制權，事實上他目前唯一的機會就是煙火引燃這一瞬間，因為這一瞬間的響聲正好可以掩蓋住琴音，更有可能讓秦小姐因此方寸大亂。

女人麽，聽見震耳欲聾的聲音，就是心裏有所準備，害怕也是本能。

寧長悠等人再次後退一步，原本站在院中的範玉堂三人也紛紛站到廊下，就是眾隨侍也站到一旁去。

這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為了安全。就算煙火比例調配的再好，火星沾到衣服上還是會破一個洞的。

“唉，”魏勇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你們說他等會衣服會不會比乞丐還破？”

坐等看戲的人紛紛開口說不可能，低下頭卻暗自心裏憋著笑。寧長悠算是最善良的那一個，給身後的阿勤一個眼神，示意他趕緊去找一身衣服來備著。

這一點連阿杜都沒想到，因為他正在一旁興高采烈的等著自家主人出洋相。

顧長卿這個愛整蠱人的家夥帶出來的隨侍，當然也把整蠱主子當做生活樂趣。

“開始了！”蘇璟淡淡的說道，將寧長悠的註意力拉回到院子中間。#####這個琴，這個曲，這個煙火，後面都會再次出現。

這只是開頭，這一件件事促成了顧、寧、秦三人之間的親密無間，讓三人能夠一起戰鬥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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