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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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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

像只快樂的小蜜蜂在花叢中飛來飛去的,彭煜在自己房間裏的衣櫥和全身落地鏡前穿來梭去,嘴裏有一句沒一句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整座房子的每個角落似乎都被小主人的好心情感染了,四處充滿了幸福快樂的氣息。

“煜煜,什麽事情讓妳這麽開心?我在樓下客廳都能聽到妳唱歌聲音,很難得見妳這麽高興喔!發生什麽好事了,透露一下?”彭家的女主人辛溫迪溫柔地笑著,站在彭煜的房門口。

“媽,妳怎麽這個時間就回來啦?爸呢?”彭煜不好意思地訕笑著,望著自己那已過不惑之年、正向“知天命”進軍,但因保養得宜而絲毫不顯老態、貴婦模樣的美麗養母,企圖不著痕跡轉移話題。

彭煜雖然是養女,可彭家夫婦一直以來視她如己出,待她更是竭心盡力。

即便是別的人家待自己的親生子女,也不過如此了吧?她想。

對於彭家,她不僅僅滿懷感激,更早已從中產生了一種不可磨滅的親情,真正是把彭家夫婦當成自己的父母一樣心甘情願伴在他們身旁。因此對話時地反映和表情自然也像個女兒一樣,天真坦然。連偶爾害羞想偷偷藏個小秘密,也會在辛溫迪既像母親又像朋友般的耐心中被旁敲側擊挖出來。

“妳爸他還在公司受董事會那群老狐貍的折磨呢。”辛溫迪撇撇嘴。

“唔……爸好可憐……”彭煜也順著癟癟嘴,看似很同情地說。

“妳呀,要是真心疼妳爸,就趕快給我們找個女婿回來接替他的位置,讓他有點空閑時間帶妳老媽我去環游世界,妳就是老媽的大孝女了。”辛溫迪一臉昧笑,睨著彭煜的大床上散亂一大片的各式衣物,神情詭秘。

環游世界是辛溫迪畢生的心願之一,這一點是彭家上至一家之主彭仁傑、下至每周只出現一次的補給仆傭都心知肚明的。她現在說這段話,其實是為了早日完成另外一個心願:希望她的親親女兒早些找到一個好的歸宿。

這大概是每個女孩的父母共同擁有的最大的心願。

“媽!”彭煜嬌嗔著抗議,“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吧?我才十八歲耶!哪有人會這麽早就想被人拴住的?”

“哦?不想喔?”辛溫迪的眼珠迅速轉了一圈,“那妳老實交待妳這是準備要去哪裏,我就不跟妳講那些……我可從來沒見過我的寶貝女兒會考慮穿什麽出門的喔!”她雙眸含笑,大有“今天不交待清楚休想過關”的意味在裏面。

彭煜這才發現自己中招了!

原來辛溫迪的目的最初就不是想催她嫁人,她的目的一開始就只是那一個問題而已,中間東拉西扯的一大段話都只是在下套讓她鉆罷了。

“呃……”一提起等會的約會,彭煜不由自主地朝墻上的米奇掛鐘看去。

十二點四十分。離她和楓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想來都覺得好笑。

說要約會,卻竟然忘記了要約最重要的見面時間!直到昨天晚上講電話時忽然提起來,才發現如果他們今天就這麽出去約會,為了等待彼此可能會耗上大半天的時間。

兩個人猛然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因為今天約會的內容是去看電影,程維楓選中的那場電影在下午兩點半有一場,他們就最終敲定兩點鐘見面;算上排隊買票、買爆米花和可樂,以及找座位的時間的話,這個約定的時間應該剛剛好夠用。

想到這裏,彭煜又不禁露出甜蜜的笑臉。

“哎呀……不好說嗎?看妳笑得這麽甜,該不會對方……是個男的?”辛溫迪驟然靠在彭煜耳畔,吹氣如蘭暧聲問。

彭煜的耳朵和臉頰立刻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一樣。

“喔?被我猜中啰?”辛溫迪見到親親女兒的表情,了然、還有些許驚訝地睜大眼睛。

也不能怪她太大驚小怪,實在是因為頭一遭看到空閑時一準窩在家裏、連推都推不出家門的彭煜,竟然會在這個休息日準備一個人出門!更讓人吃驚的一點是,彭煜不僅只是單純出去玩,還特別留心於自己的外觀打扮——她這個做人母親的,不好奇都難啊!

“媽!別亂猜啦!我是和……同學出去玩了啦!”彭煜著急解釋,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唉!她果然還是不擅長說謊的……呃,雖然她說的也不完全是謊話啦。她在心底默語道。

“喔?哪個同學?”有內幕!彭煜這句話一出口,辛溫迪馬上領悟到。

誰叫彭煜平時從來沒在家裏提過什麽同學,以前她的班導也曾稱她在學校不合群、不和同學互動、總是搞自閉;這會子卻突然鉆出個“同學”要和她出去玩……一聽就有問題。太容易發現了,這裏面肯定有問題!

“就是……就是……”彭煜終於知道什麽叫“作繭自縛”了。都怪她平日裏沒花時間網羅幾個哥們兒、姐們兒,所以遇到現在這種關鍵時刻,腦海裏面只有一片空白、誰都想不出來。可是……再一想到那時候她遇到的那些人,她想,她還是決定選擇一個人獨處,不想和其它人接觸。

“就是誰?”辛溫迪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嘴角上揚,興奮地等著彭煜對她老實“招供”。

“就是程維楓啦。”最終還是招出來,彭煜發洩似地跺跺腳,臉變得比剛才的西紅柿色更紅。

“程維楓?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很耳熟的樣子……”辛溫迪纖指撐起頭,認真在腦海中搜尋這個名字,半刻,她擊掌,“啊!我知道了。是不是‘程氏’的大公子?我記得‘程氏’的大公子好像就叫程維楓……”據說現在已經是“程氏” 的在任當家了。

大公子?

彭煜楞了下:原來程維楓在他的家族中是他們這一輩裏最年長的一個?

“就是啦,就是他啦。”甩甩頭,彭煜忙疊連稱是。

“喔……他喔……”辛溫迪對彭煜和程維楓小時便曾遇到過、甚至一直是彼此最重要的羈絆的事全然不知曉,不然她的反應絕對不可能是這麽平靜——極有可能會鬧著跟彭煜一同赴約,再以打量未來女婿的眼光好好審視他一番。

“嗯,對啦……媽,妳看我穿這件好看嗎?”彭煜又從衣櫥中拉出一條白色洋裝,問道。

“不錯啊。”辛溫迪認真端詳了一番,“嗯……再化個淡妝就更好了。”

“啊?”

“你們約幾點?”

“啊?噢……呃,兩點。”

“還蠻早的。好!就這樣。快快快,妳快去換了衣服出來我給妳化妝……”

“啊?”

……

砰砰兩聲,化妝間的門開了很快又被關上。

就這樣,辛溫迪直接把彭煜趕進化妝間換衣服,自己則萬分激動地回自己的房間準備化妝用品去了。

這也許就是快要嫁女兒的母親的幸福心態吧?

走出房門前,辛溫迪心滿意足地想。

……

……

露天廣場噴水池前,兩點。

彭煜很準時。不過當她看到不知何時已坐在噴水池前長椅上的程維楓時,她挺後悔自己為什麽不早些出門。

她加緊腳步,朝他跑。

程維楓擡起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明媚的陽光下,彭煜身著一席純白色的連身及膝裙由遠至近;快到跟前時,他更驚詫地發現今天的她竟有略施薄妝!

一瞬間,他很難理清心中湧現的情愫,但他深深地感動於他的眼睛看到的這一切。俗語說,女人為悅己者容,也就表示說……

“楓,等很久了嗎?”

還沒來得及多想,彭煜已經翩翩而至。

“不,沒有。妳很準時。”他可不想她覺得內疚,雖然他一點過就在這裏等了;而且她的確很準時,是他來得太早了。

“咦——”彭煜用不相信的眼光在程維楓的俊臉上來回掃視了一會,“可是我怎麽覺得你好象等了很久的樣子?”

“沒有,是妳看錯了。”程維楓不太自然地否認。

他怎麽好意思告訴她,是因為他心情太亢奮,畢竟這是他和她之間的第一次約會,所以他提前很早就來這裏報到了?

“真的?”她還是很懷疑。

“絕對是真的。”程維楓用力地點頭,就怕她會繼續追問。

“好吧……”彭煜也沒有堅持在這一點上不放,“那我們快去買票。”

她不作多想,伸手挽著程維楓的手肘拉他朝影院方向走。

……

賞完一場淒美浪漫的愛情電影出來,彭煜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看了些什麽,只知道身旁程維楓身上散發出的強烈的存在感,和彌漫在他周圍的陽剛氣息,讓她再難以將註意力集中到電影銀幕上。

她突然覺得她這樣好象蠻對不起影片裏的演員們賣力地哭和笑,也很對不起程維楓花錢買的那兩張票。

也許是上演新上檔的唯美愛情電影的關系,電影院裏座無虛席,大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們。彭煜猜,他們大概也都和她一樣不記得電影演了些什麽吧!

“接下來想去哪裏?”走出電影院,程維楓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嗯……”彭煜歪著頭想想,皺眉,“不知道耶。”

“那怎麽辦?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他淺淺笑著,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暖彌漫在微微上翹的嘴角。

彭煜也不自覺揚起會心的笑容,往影院四周瞧了瞧,驀地指著不遠處的一間小店,興奮得像個孩子似搖搖兩人緊握的手。

“那邊有家Baskin Robbins耶!我要吃彩虹冰淇淋!”

……

少時,彭煜已經捧著一客超大杯冰淇淋邊走邊大啖起來。

程維楓含笑註視著身旁的她滿足的神情,心中滑過一陣暖流,那冰淇淋的蜜味猶如在他口中一般甘甜。

兩個人漫無目的偕走在路上,彭煜埋著頭,一心一意努力和手中的冰淇淋奮戰,不時擡起頭朝程維楓露出孩子氣的笑臉;而程維楓一路上輕攔著彭煜在懷中,心甘情願當個“路使”盡責替她“導路”。

像是心和心融合在了一起,雖沒有語言交流卻勝似任何溝通……

彭煜專心地攻克冰淇淋,壓根沒註意到他們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十字路口。

行人的信號燈這刻轉成了紅色,所有的路人都留在行人道上等候;但彭煜毫不知覺,還自顧自往前走著。待到她發現身旁的程維楓早停住腳步時,她整個人已經大大咧咧站在馬路上了!

她驚訝地回頭,看見程維楓以同樣驚訝的表情朝她伸出手。

顯然他也沒料到在他停下之後她還會繼續向前走,並且直接走到馬路上去。當他反應過來想伸手將拉她回到行人道上,對街的車已然迫在眉睫!

其實兩人的距離不過兩步而已,此時卻遠如天際海角般遙不可及。

眼看迎面而來車離彭煜越來越近,伴隨一旁路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程維楓不假思索探出身去,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承受。

“煜煜……”他的聲音顫抖著,充滿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晃眼,她看到即將撞上來的車,她害怕地閉上眼睛……

……

……

☆☆☆☆☆

又是午休的時段,被長期棄置的音樂教室裏又準時響起鋼琴聲。彈琴的人進步了,那樂曲越發優美流暢,全然不似最初那般蹩腳。

悅耳的音符從黑白鍵盤上的手指間傾瀉而出。

聽眾只有一人而已,卻不影響彈琴人的投入,專心致志的模樣在在顯示出他對這場“演出”的重視。

坐在鋼琴旁的小女孩投入地聆聽,小腦袋跟著節拍不停搖晃著。

一曲終了,作為唯一聽眾的小女孩十分捧場地賣力鼓掌,並且不住口稱讚。

“楓好棒喔!這首曲子好好聽!”

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時間的齒輪已經向前轉過去很久很久,小女孩早能清楚表達出自己的思想;只是時間再怎麽轉,她和小男孩兩人的午休約定從沒中斷過。

方才彈琴的小男孩揚起一抹寵溺的笑。

“煜煜多練練可以彈得比楓更好喔!”

小腦袋用力搖了搖,雙手擺出一個大大的“叉”。

“不行!煜煜笨笨,彈不好。”小女孩非常認真地仰頭看著小男孩。

到新家來之後,小女孩開始學習很多新鮮的、她從沒碰過的東西,像是鋼琴、小提琴、舞蹈、繪畫、書法……不過她好像天生沒什麽藝術細胞,明明她很努力想要學好沒一樣東西逗新媽媽開心的,結果學什麽砸什麽,搞得她好生喪氣。新媽媽對她抱了好大的期望,她卻連這點小小的事都做不好……

雖然新媽媽總是溫柔微笑著安慰她慢慢來,可她就是忍不住對自己感到很失望。

小臉上浮現失落的神色。

小男孩立即出言安慰她:“不會的,楓的煜煜是天下最聰明的女孩,怎麽可能笨?”他輕輕拍拍小女孩的頭,“放心,煜煜只要多練習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小男孩又何嘗不知道小女孩心中的哭。身為大家族裏的小孩,雖在出生的一刻占到許多平民小孩沒有的家族後盾的優勢;可是同時,落在他們身上的擔子,他們所被寄予的期望也比平民小孩們的來得高。

更何況小女孩是個中途走入豪門家庭的孩子,她心裏的壓力自然又比其它“唌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孩更多幾分。

小女孩平時只找小男孩傾苦,所以他是最了解她所想所感的人了。

想到這裏,男孩不禁笑笑,含了一絲欣慰的意味。

“嗯……真的不是煜煜太笨的緣故?”小女孩再次確認。

“真的。”小男孩重重地點頭表示肯定。

“嗯……那好吧……”緊緊鎖眉皺著小鼻頭,小女孩將信將疑地說。

不能怪她要懷疑小男孩的話,她是最信任他的了;實在是他說的可能性對她來講簡直和天方夜譚一樣,由不得她相信啊!

小男孩輕笑。

他知道小女孩現在還不信他說的。只是像琴棋書畫這類技能著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它們需要一些天賦和更多的汗水;熟,才能生巧。

“楓……煜煜想蕩秋千……”小女孩突然要求道。

“現在?”小男孩蹩眉,“外面很冷耶!”

他看著小女孩相對屋外的天氣顯得似乎單薄的棉衣,不禁搖搖頭。

“楓……”小女孩走近小男孩,擡起小手輕扯他的衣角,撒嬌似求著,“煜煜就是很想蕩秋千嘛……”

“很想?”小男孩猶豫地問。

他疑惑小女孩到底有多“想”,更擔心她會因為大冷天在戶外蕩秋千吹風受涼。

“嗯!很想很想!”小女孩加重語氣,以表現她渴望的程度之深。

“好吧……但只能玩一小會。”不忍心拒絕小女孩的央求,不過還是要先把條件說好,免得她玩到興頭就不肯離開。

“好!”

小女孩高興地答應。她才不管附加條件是什麽呢!只要能先滿足她的願望就好,呵呵……

……

深冬的戶外寒氣冰如利刃,肆虐四處。行走在馬路上的人一個個都裹緊了身上的大衣,生怕漏出一絲皮膚和冰冷的外界接觸到。

酷寒。

無法凍結小女孩貪玩的心,也無法阻隔小男孩跟在小女孩身旁對於保護她的執著。

幾乎看不到人煙的街角公園裏,出現兩個小身影。公園的中央有一把造型別致的秋千椅,很大,可以一次坐下三到四個人。不過今天它似乎引不起小女孩的興致,只因坐這把秋千椅一定要倚靠另一個人推拉的力量才能晃動。她今天更偏向玩秋千椅旁邊的秋千,就是那種簡陋、可以坐、或者站在上面靠自己能力讓它搖動的秋千。

在小男孩的幫助下,小女孩開心地踩在木板上,雙手握著鐵索站好,微微側過頭嘟起嘴,晶亮的璨眸催促他快些從背後推動她。

他的手抵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推……

秋千緩緩擺動起來,鐵索前後搖曳。

兩只小腿隨著秋千上下起落的節奏彎曲使力,黑色的小辮在飛舞著,秋千越擺越高,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小女孩咧開嘴,笑了。

口中呼出的蒸氣一遇到幹冷的空氣便形成了白色的霧,追不上小女孩隨秋千“飛翔”的速度,只能留下一團團雲煙,漸漸彌漫消散在空中……

小男孩在一旁守著,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來回搖漾的秋千——確切的說,是盯著秋千上的人兒不眨眼——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小女孩的一舉一動,以便在她需要他幫助的時候隨時作出反應。

秋千前後來回搖擺晃蕩,幅度變得愈加大。

突然,小女孩的雙手從鐵索上滑開,接著她便被秋千的回力以一條拋物線從木板上甩出去!

在小女孩的身子被扔出去的那剎那,一直在旁邊註視著她的小男孩像是出於一種本能地朝她落地的方向奔過去……

砰!

附近的行人都駐腳好奇地望過來——

塵土被漫天揚起,兩個小孩倒在地上,一男一女,女孩壓在男孩身上。

還有,瞬間被染滿的一攤腥紅……

急診室的門開了又關,一身白大褂的醫生剛走出門就被守候多時的中年夫婦攔下來。

“醫師,他現在怎麽樣?”

“我兒子他沒危險吧?”

醫生伸手拍了拍先生的肩,以安撫病人家屬的情緒。

“他現在很好,因為入院及時,他沒有危險。只是右前額額角上縫了五針,還有些輕微腦震蕩需要住院觀察幾天,其它沒什麽大礙,請放寬心。我還有病人,其它的事項護士小姐會為你們說明。”

點頭示意一下,醫生很快往其它病房走去。

小女孩的養父母這時趕到醫院。

“程總裁,程太太。”他們先向那對中年夫婦頷首致意。

“彭董、彭太太,好久不見。”被稱作“程總裁”的男子迅速響應道。

寒暄完畢,彭氏夫婦來到小女孩面前,看到她滿面淚痕,粉嫩的臉蛋上還隱約可見一些擦痕,彭太太心疼地蹲下來抱著她。

“怎麽會弄成這樣呢?”她關心地問。

“煜煜……玩秋千……手滑……楓……就撲過來……救煜煜……” 噙著哭腔,小女孩垂著眼瞼,內疚地解釋,“煜煜……不是故意的……真的……嗚嗚……”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在場的大人們都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原來是小男孩不顧自身安危去為墜下秋千的小女孩當肉墊才受傷的。

彭先生趕忙替自己疼愛的養女道歉:“程總、程太太,真是抱歉,這都是小女的過錯才害得令公子受傷。”他鞠躬,又誠心地感謝道,“彭某感謝令公子的舍身相救,小女才得以毫發無傷地站在這裏。謝謝!”他再鞠一躬。

“哪裏哪裏,我還要感謝令千金讓我看到小犬‘英雄救美’的一面呢。好在他也沒什麽大礙,彭董不必太自責。”程先生客氣地表示。

“但令公子的傷……”也許會留下疤痕也說不定。

彭先生沒把話說完。

“不礙事的,維楓是男孩子,不會怕那一點小疤小狠的。更何況現在的醫學這麽發達,他要是真不喜歡,以後去做個疤痕的整形手術就好了。”雖然擔心自己的孩子,程太太還是很大度地說。

“維楓……真是個好名字!不僅名字好聽,還是個勇敢的孩子,程總、程太太真讓人羨慕!”彭太太由衷地讚揚。

自己的兒子受到讚和,程太太很自豪地笑起來。

“煜煜,來,快跟程伯、程姨道歉,還有說謝謝。”彭太太輕輕拍拍還在抽噎的養女,提示道。

小女孩小小的身體還在顫抖著,她怯生生地對小男孩的父母說:“程伯、程姨,對不起……”

“好了好了,小孩子嘛,一點小磕小碰是難免的,以後小心就好。”程先生很理解地說,“我看令千金也受了不少驚嚇,還是先帶她回家休息吧,小犬這裏也沒什麽事,彭董、彭太太也不用擔心啦。”末了,他轉頭對身旁的夫人建議道,“我看,一會讓管家把樹兒送過來讓他陪陪楓兒好了。”

彭先生感激似點點頭。

“那我們就先帶小女回去了,明天再來看望令公子。”

彭氏夫婦一左一右牽著小女孩走開。

途上,小女孩回過頭,望了望小男孩還在的急診室,暗暗在心中下定決心,要記住今天,他因為她撞穿了頭,留下一道疤痕;她要好好記在心底,以後再也不能讓他為她受傷了。

以後,再也不……

☆☆☆☆☆

驚叫聲響徹雲霄。

良久,彭煜睜開雙眼,愕然發現她還平安地留在程維楓懷中:既沒有和他一起被撞得飛出去,也沒有從此失去意識。

她從他懷中擡起頭看四周,一輛小貨車就停在距離他們不足一米外的地方!

奇怪的是,此刻彭煜的心境一點不像是剛剛險些出車禍的人該有的反應——竟然平靜如秋湖無波!大約是程維楓的懷抱讓她有了安全的感覺吧……

想到這裏,她的心猛然一悸。

從小她就一直很依賴他,這點她很清楚;但那僅僅是孩提時代的依戀,這點她也明白。她傻傻守著那個小孩子間的約定不肯放手,一方面是她隱隱還對兒時的玩伴保有些許重逢的期待;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其實是她根本還沒考慮過要跟誰踏進戀愛的是非圈。或許她有感情潔癖吧,才會在這一點上這麽矜持。

可是……幾曾何時,記憶中那張單薄的肩膀變得如此寬厚溫暖,瘦弱的臂彎也變得強壯有力,充滿了安全感,使得她忍不住為他心跳加速。

“小姐……走路還是要看看交通燈……”小貨車副駕駛座上的歐巴桑搖下窗,也是嚇了狠狠的一大跳,語氣無奈地說。

“抱歉,讓你們受驚了。”程維楓溫雅地向他們道歉,舉手投足間讓人輕易能看出他所受的良好教養。

小貨車司機見彭煜沒被撞到,不再多說什麽,直接便開車走人。

程維楓這時趕忙低下頭看懷中的人,面色紅潤,心中漫漲著一種失而覆得般的欣慰和喜悅。

他想她應該是沒什麽事的。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不過想是一回事,做歸一回事,他還是眉宇間滿是關切地問道。

彭煜花了些時間回神,隔了半晌才楞楞地搖搖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燙!不用說,肯定很紅。

程維楓會意地笑笑,擁著她的肩,絲毫不敢疏忽地帶她走過斑馬線到對街的人行道上,才稍稍敢放松手中的力度。

氣氛又回到了過馬路這段小插曲之前,兩人緩緩地走著,沒有言語,沒有目的地,只是單純地、靜靜地走著。

沈默了許久,彭煜驀然揚頭,雙眼彎彎似兩輪新月掛在眉下。

“楓,我突然發現,這是你第三次‘救’我了耶!”

程維楓臉色瞬間變了變,又立即恢覆正常,速度快到會使人以為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他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笑容中卻含著一抹詭異的心虛。

“第一次是那回蕩秋千,第二次是你走之前在音樂教室門前的樹下……”彭煜沒發覺,自顧自掰手指數著,心像裹了蜜一樣,“再來就是這一次。楓,你真是我的大救星耶!”她拽了拽他的衣袖,撒嬌的意味遠濃過感謝在話裏面。

“是嗎?”程維楓不自然地應了一句,不著痕跡轉移話題,“還想去哪裏嗎?”

彭煜又搖頭。

“不知道,以前也很少出來,不知道外面有什麽特別好玩的。”

“我也不知道……”

兩個人不約而同朝對方投去莫可奈何的眼神,噗哧笑出聲。

“那……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待到再靜下來,程維楓詢問。

“沒有,隨便逛逛準備回家吧……”彭煜隨口說,又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唐突,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沒有什麽其它的安排的話……哎呀……也不是,是……”

越著急想解釋,舌頭就越不聽使喚。

程維楓仍是微微勾著嘴角,溫和地安撫她的無措:“沒關系,我知道妳的意思……”他停了停,“其實我也不能陪妳太晚……”他的眼閃了閃。

“等會有約?”彭煜試探。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有點酸酸的,還有一咪咪火氣,微慍。

“嗯,”程維楓頷首,跟她說明道,“待會要去醫院。”

“醫院?”好象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彭煜有些吃驚,“你生病了?”

“不是,是去探望……一個朋友。”程維楓猶豫了片刻,如是說。

“女的?”

“不……是男的。”

含笑,因為彭煜正一臉怨婦模樣瞪著他,氣鼓鼓的樣子把她原本就挺圓的臉龐撐得更是圓滾滾的。

“噢……”彭煜突然覺得臉又在發燒。

她這個飛醋好像吃得很美道理,大家都有交朋友的自由,畢竟他們又還不是男女朋友,當然不能對彼此的習性有什麽限制或意見……

等等!

男女朋友?

她是這麽想嗎?那……他呢?

彭煜迷茫了。

程維楓一直專註地註視著彭煜臉上的變化,看她一會蹩眉一會驚訝、一會羞斂一會臉紅的,不懂她到底在天人交戰什麽?

直到她臉上的表情不再那麽變幻莫測,他才溫聲說:“以後……有機會帶妳去見他。”

“好。”彭煜還沈浸在自己的思維裏,根本還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就直截了當地回答。

“現在不生氣了吧?”他溫軟地笑笑,眉目間都是他對她的寵。

“嘎?呃……哦!我沒有在生氣啊!”彭煜死鴨子嘴硬地辯解,“嗯……楓,你的頭發有點亂了,我幫你理一下。”

程維楓十分配合地低下頭方便她為他整理。

“那我們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吧,我送妳。”

“嗯。”彭煜一邊應答著,一邊細心地替他拾掇顯得有意思淩亂的發絲。

她的手輕柔地在他的發間游移,指尖撩起一縷一縷的發,溫藹地理著。順著發絲的間隙看過去,映入眼的是程維楓美完細致的左耳耳廓,白皙細膩得不似男生的耳,完美得更像是雕塑品。

她嘴角輕揚,心情愉悅,帶著觀賞感動的眼光膜拜這上帝完美的造物。

細細看著、品味著,一件深埋在回憶裏騰然竄進彭煜的腦海,勾動她的心弦……

她渾身僵滯片刻,呆楞地瞪著這輪廓分明清細的耳廓,眼眸漾滿不可思議。

“怎麽了?”見彭煜半天沒有動靜,一直低著頭的程維楓不禁發聲問道。

“沒,沒什麽。”彭煜驚慌地掩飾自己走神,趕忙又順了順他的頭發,“好了。”

程維楓聽話地擡起頭,溫溺的目光緊鎖在她身上。

剛才她為他整理頭發的那一剎那,他心中滿滿的感動幾乎就要肆溢開來,他真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種讓他的胸口滿是溫暖的感受。

“我們回家吧。”一觸到他直直看向自己的眼,彭煜下意識地微微撇頭避開他的視線。

“嗯。”還在回味方才欣喜的瞬間,沒察覺到彭煜起了變化的態度,程維楓依然溫文卻難掩激動地點頭。

他和她,默默地並肩往回路走著,平靜、沈默、一言不發,如同之前一般。

只是兩個人此時的心境,卻和之前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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