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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遙遙的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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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素娘之事, 猶如懸在腦袋上的一柄劍,這劍不除,始終難安。

宋星遙原以為自己能松口氣, 好好偷懶休息一段時間, 如今看來卻是不行了。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就如林宴所言,這場重生已漸漸脫離掌控, 朝著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

她捏捏眉心,看著滿面歡喜的母親,縱然百般擔憂也不得不強打笑臉陪著歡喜, 心裏煩惱無人可述,又想起林宴——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看似繁華熱鬧, 可似乎真正能敞開胸懷暢談的人,也只有林宴一人。

同為歸來人, 竟有幾分異鄉故交的錯覺, 宛如浩潮煙波上兩艘小船, 隨波而流齊頭並進。

很忽然的, 宋星遙想起林宴來。

“幺幺?”孫氏喚了她幾聲才將宋星遙神魂喚回。

“阿娘說什麽?”宋星遙往孫氏身邊一挨,雙手抱住母親的手臂。

孫氏便道:“我說……你和你阿兄都大了,得趕緊把你阿兄的親事給定了,才能安排你的。”

“阿娘要尋兒媳婦就尋,扯我做什麽?我還小呢。”一提親事宋星遙就意興斕珊。

“你都十七了, 眨眼今年又過半,還小?我倒想多留你幾年, 就怕留著留著嫁不出。”孫氏嘆口氣, 又盼她嫁, 又不舍她,心裏矛盾。

“不管多少歲,我都是阿娘的小棉襖。”宋星遙覺得不能和母親夾纏這個話題,於是搬出宋夢馳岔開話題,“倒是阿兄,確實該給他尋個嫂子收收他的心。”

“你曾姨給物色幾個娘子,其中有一位我瞧著不錯,人生得不錯,大方得體,家裏做茶業生意,有個弟弟年方十六,打算考取功名走仕途,和咱們家門當戶對。”

宋星遙一聽就知道母親在說誰,這就是上輩子宋夢馳的妻子朱氏。朱氏精明,娘家也勢利,是戶嫌貧愛富的主兒,因見宋家也算貴族,宋父又在兵部任個小官職,所以生出攀附的心,可結親後卻又嫌宋夢馳不長進,處處拿言語譏諷丈夫,夫妻感情並不和睦,後來宋家沒落,而朱氏那弟弟考到功名,朱氏更瞧不上宋家,索性一紙和離與宋家斷了個幹凈,是個可同富貴卻難共患難的女人。

如今想來,這門親事是曾素娘做的媒,朱氏與曾素娘私交甚篤,曾素娘沒少通過朱氏打探宋家消息,這一切皆有蛛絲馬跡可尋,上輩子曾素娘能登堂入室陷害她父親,時機掐得那麽巧,恐怕也有朱氏一分功勞。

宋星遙越想越覺得,朱氏不能再進家門。

“阿娘可問過阿兄?興許阿兄心裏頭有人了。”宋星遙道。

“那傻小子心裏……”孫氏剛要否定,忽想起最近宋夢馳種種行徑,驚道,“幺幺,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快告訴娘。”

“去歲的元夕,阿兄把燈魁送給兵部侍郎方大人家的八娘子方悠,我琢磨著阿兄對方娘子有些……方娘子我見過幾面,相貌是極好的,我在公主府時也打聽過她的為人,雖然是庶出,但侍郎大人家的教養不會差,從小也是當作正經嫡女養著,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難得的是脾氣溫和沒架子,是個最和善不過的貴女。”宋星遙回答。

“侍郎家的啊……就算是庶女,咱家恐怕也高攀不起……”孫氏又犯愁了。

“阿娘莫憂,你想想,咱家也是功勳世家,如今阿爹又擢升有望,阿兄進了金吾衛,前途無量,我在公主府不說十分得勢,但臉面還是有點兒的,日後保不定阿爹阿兄都要給娘掙個誥命回來,便是宰相小姐都配得了。再說了,方侍郎與阿爹同在兵部任職,雖是上峰下屬的關系,但交情不錯,兩家親上加親必定不錯。”宋星遙便一條條給母親分析,“再說了,什麽高攀低就,那都是給外人看的,最關鍵是阿兄喜歡,方娘子也中意,那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相互衷情,結為比翼,才是圓滿。

“說得也是……我回去先探探你阿兄口風,若這渾小子真有心,甭管成不成,都要替他去試上一試。”孫氏點頭道。

宋星遙便把頭倚到母親肩上,閉眼道:“阿娘放寬一萬個心,若他們郎情妹意,我便去求殿下,讓她保個媒,這樁親事準成!”

趙幼珍出面,這親事還能不成?

孫氏這才又笑起,不過只笑了片刻又板起臉來,伸指一戳女兒眉心:“少拿你阿兄的事打馬虎眼兒,你這孩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可告訴你,你的親事也該先定下,待你阿兄成婚之後,就替你完婚。”

“娘……”宋星遙頭大如鬥,“我如今身為長公主的含章閣舍人,算是殿下近臣,這婚事自有殿下做主,您就別操心了吧?”

必要時候,長公就是她的擋箭牌。

孫氏冷笑兩聲,露出個“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的表情來,道:“我已經求過殿下了,你的親事還是父母做主。你還不知道吧,如今上門求你的媒婆已經快把家裏的門坎踩碎了,我呢,準備今年把你的親事定下,明年嫁女,最多……”她伸出一根手指,“再留你一年,到你十八歲。”

宋星遙雙手掩面哀嚎一聲。

十八歲,上輩子她嫁林宴的年紀。

————

因為宋夢馳的婚事,孫氏終於回了宋府,宋星遙的耳根子總算清靜下來,不用面對母親每日長籲短嘆的逼婚嘮叨。

“怎麽,在公主府過得不自在?”趙幼珍坐在藤榻上漫不經心地聽戲,拿眼角餘光看她。

孫氏剛離沒多久,宋星遙就被趙幼珍召去陪看戲。趙幼珍看戲看出百般花樣,這戲不好好在戲臺上演,放在了荷花池的畫舫上,隔著一池荷葉遙遙唱起,意境十足。

“公主府自然自在,六娘只是想著若能一輩子這麽自在就好了。”宋星遙搬張繡凳挨著藤榻在趙幼珍一側坐下,另一側則是趙幼珍的新寵,柔柔弱弱的一美男,正拈著剝好皮的葡萄送到趙幼珍口中,見宋星遙望來,報以羞澀一笑。

趙幼珍聽她話中有話,不由轉過頭來,好笑地望著她道:“哦?本宮這府邸都快被你和小安翻過來了,誰還敢不讓你留在公主府?”問完也沒等她回答,又道,“仔細說來,你立了兩個大功,本宮還沒認真賞你。你想要什麽?”

宋星遙面對趙幼珍已經不那麽拘謹了,嘻嘻一笑道:“殿下已經賞了六娘許多東西。”

“那些只是身外物,本宮知道你心裏有打算,說說吧。”

“殿下,六娘想追隨殿下,希望能長留您身邊,這婚事還望殿下能……”

她的話沒結束就被趙幼珍打斷:“打消這念頭吧,那日你母親跪在本宮跟前,又哭又求的,本宮怎好傷她愛女之心?既已允諾將你的親事交回你父母手中,便不好再做那言而無信之人,再說了,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什麽可為難的?”

宋星遙臉一垮:“那六娘別無所求了。”

“你這跟本宮也賭上氣了?”趙幼珍聞言愈發好笑,也不怪她僭越,言語間十分寵溺。

“六娘不敢,只是怕自己嫁了人不能再這麽陪伴殿下。”宋星遙道。

“你是壓根不想嫁人吧?其實有什麽可怕的?男人……自有男人的妙處,你瞧瞧本宮這歡哥兒……這麽瞧著跟那小媳婦也沒什麽差別,到了床榻之上,可就不同了,龍精虎猛的自是別樣滋味。”趙幼珍說著挑起旁邊新寵的下頜,眼角流露一絲媚色,看得那俊俏小郎滿面紅暈,又續道,“六娘,你還嫩,沒嘗過這男歡/女愛的滋味,待你得了趣子,食髓知味便懂其中好處。這天下情愛,不是只有男人得趣,於女人亦是同樣,陰陽之事,生來公平,是你們受世俗拘束了,憑何只能是男人享受?”

這番言語委實露骨,宋星遙聽得面色大紅——她又不是真的不解世事的小娘子,嫁過人,食髓知味,嘗過男女歡愛的滋味啊,被趙幼珍這麽一說,腦中不可避免出現一些畫面,又回想起這輩子初逢林宴做的那荒唐春、夢,真叫百味雜陳。

雖然羞恥,有悖常倫,但她竟然……頗為認同趙幼珍的話。

“六娘,你是不想嫁人失了自由吧?其實,本宮這兒倒有個好辦法,就看你敢不敢。”趙幼珍忽然傾身湊來,眉眼高挑,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見宋星遙怔怔看著自己,帶了些許神秘地開口,“本宮雖然不能替你做主,但能保媒,反正你是本宮跟前的人,隨本宮性子,房裏有兩個面首也不難。我瞧你身邊那祁歸海不錯,要不收了?那個裴遠……好像也是你的裙下之臣……雖然性子傲些,若你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咱們索性放開了?”

她說著伸手捏起宋星遙下巴,擡起眼前這張含苞待放的臉,感慨道:“多美的一張臉,別浪費大好韶華。江山要,美人……也不可缺。”

說著,她那言語間卻又充滿懷念,仿佛透過宋星遙的臉,看到自己恍然逝去的大好年華。

宋星遙已經聽傻。

從前她說希望像長公主一樣養三千面首,那不過是句玩笑話,如今這選擇真擱到她眼前,她反而不知所措,心裏大抵還是更希望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彼此忠誠扶持到老。

“殿殿殿……殿下別取笑六娘了,六娘可不是殿下,享不了齊人之福。”宋星遙楞半天才磕磕絆絆開口。

把祁歸海和裴遠都收到房裏?她想想祁歸海,再想想裴遠,覺得要瘋,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後院百花齊放的景象,可能會是互相殘殺的場景吧。

祁歸海那麽個溫柔內斂的男人,她還想幫他找個一心一意的好姑娘過安生日子呢;裴遠雖然討厭,但這輩子也沒對不起她,反而與她出生入死過兩回,也該找個妥帖的姑娘成親生子,只要不是林晚就好。

反正,不能和她扯到一起。

“瞧你這膽子小的,死都不怕,還在乎那點兒虛無名聲不成?”趙幼珍撒開手,對她的保守毫無意外,逗完就罷,只道,“你既不讚成本宮的主意,那本宮也沒辦法,該嫁就嫁吧,本宮會給你備份厚厚的嫁妝。”

“……”宋星遙那張臉,頓時精彩無比。

“六——娘——”遠處畫舫上,一聲唱腔抑揚頓挫響起,喊的恰是她。

宋星遙嚇了一跳,展目望去,卻見畫舫上新走出的戲子分外眼熟,竟是脂濃粉厚美艷無比的趙睿安,也不知新編了什麽曲,叫魂似的喊“六娘”,把宋星遙喊得腦殼一陣一陣抽疼。

趙幼珍便又遞來意味深的目光,宋星遙三十六計,溜為上計,決意不再多留,忙告退而去。

“六娘,再讓你歇兩個月,過些時日,本宮還有樁要緊事交給你辦。”趙幼珍的聲音忽又響起。

宋星遙回眸,卻只見她已閉眼聽戲,只能應諾離去。

待她走後,趙幼珍才又睜眼,隨侍一側的婉嫣走上前來,不無感慨道:“殿下,我冷眼瞧著,林公子與咱們世子,似乎也都對六娘子……”

“呵。”趙幼珍輕笑幾聲,指搭椅背輕和戲調,“那就爭吧。年輕貌美又聰明的小娘子,誰家小郎君不愛呢?六娘這般,有三五少年喜歡都算少了,想當年本宮的裙下之臣,可是一抓一大把。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想求佳偶,自要拿出真本事來。”

看戲就是。

————

被趙幼珍一席說得面紅耳赤的宋星遙,當晚又做起荒唐夢來。

男人的手挑開床帳探入,一掌鉗住她的腳踝,將她輕輕拉到床沿。輕紗床帳半掀,她一腿掛在床側,一腿被人擎在掌中,只聽那人沈沈笑個沒完,她伸腳踹他,卻被他輕而易舉拿住,折在床上。

他欺身而近,發絲垂落,拂過她臉頰脖頸,如同羽毛輕掃,隨之而來卻是濕濡的衣裳,像那場大火中冷涼的懷抱,慰藉她每一寸被灼熱氣息侵襲得滾燙燥熱的肌膚……

“遙遙……遙遙……”

那人低聲呢喃,響在耳畔,與她如魚似膠,交疊相纏,被燭色照著,在幔帳上落下一個又一個荒唐的影子。

如同一場荒謬不堪卻又酣暢淋漓的皮影戲。

長公主說的,食髓知味。

宋星遙深深認同。

天明時分,宋星遙驚醒,夾被坐在床上發呆,許久,她憤而扔出迎枕。

明明夢到的是救她出火場的男人,該是趙睿安,為什麽到最後又變成林宴了?!

煩死了。

連場春/夢都不讓她痛快做。

要不,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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