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氣溫格外寒冷，早起時黛玉只披了一件略厚些的單衣，雪雁見她穿的這樣少，忙從衣櫃裏翻出前年賈敏為黛玉縫制的冬衣給她穿上，不忘念叨：“姑娘身子本就單薄，這樣冷的天氣穿的這樣少，怎麽會不生病。老太太知道了又要掛念。”

雪雁年紀比黛玉還要小上一歲，賈母恐無人照料好外孫女，便把自己身邊的二等丫頭紫鵑給了黛玉。從此後黛玉一應的吃穿用度都是紫鵑在照顧，雪雁到是靠後了。

今日雪雁竟沒了往日的閑散，註意著黛玉穿得單薄，連吃食上也是頗為費心，看得紫鵑和黛玉都納了悶。

“往日裏怎不見你這樣勤快，莫不是有事求姑娘，才這樣殷勤起來？”

紫鵑笑著打趣，雪雁卻沒有還嘴，只說道：“往日多虧姐姐照顧，是我太懶散了，從今後自然改了，眼裏心裏只有我們姑娘。”

黛玉手裏籠著暖爐，聽見她們這樣說，立刻笑道：“瞧你嘴怪甜的，晚上我叫廚房做一籠蟹黃包賞你如何？”

雪雁笑道：“那敢情好，我肚子也餓了，姑娘快派人去。”

紫鵑笑著去擰雪雁的嘴，卻被她躲了過去，不由笑道：“你個小蹄子，姑娘說你一句好話，你倒真使喚起人來。你若真想吃，便將自己的例錢拿出來，我就替你做出來。”

廚房的婆子們只管一日三餐，姑娘們要旁的點心吃食，那是需要拿銀子換的。黛玉原不在這上頭用心，紫鵑便替她留心著。

如今薛家一家子和林黛玉都是外來的客人，只是薛家一應用度花的都是自己的錢，獨黛玉吃用都是從賈母處分的例錢，那起子勢利眼便暗地裏說黛玉在賈府白吃白住，紫鵑小心護著唯恐被黛玉聽去，又要多心。

雪雁道：“可惜姑娘住的院子小，也沒個小廚房，不然我就替姑娘做了來，何須旁人費那功夫。”

說起這個，黛玉忙擺手：“快別提這個，被人聽到又要說我多事。”

雪雁和紫鵑看黛玉不樂意，便不再提此事。

黛玉看著窗外枝葉雕零，寒風瑟瑟，想起那日周瑞家的說寶釵身上生了病，身上不舒服好些日子都沒出來了，便道：“紫鵑，我去梨香院看望寶姐姐，過會兒就回來，不用人跟著。天怪冷的，你們在屋裏呆著吧。”

雪雁忙道：“我不怕冷，和跟姑娘一塊去罷。”

又對紫鵑道：“我看今日天氣陰沈沈的，說不得要下雪，將姑娘的披風和暖手爐給我，我帶著給姑娘用。”

紫鵑詫異雪雁今日這樣伶俐，看著兩人從院門口走遠了這才回轉去，想不明白索性將此事撂開，等雪雁回來再問她。

雪雁追著黛玉的身影跑去，寒風吹在臉上帶起一陣戰栗。黛玉看她小小的人兒，道：“還說我，你也不多加一件衣裳。”

雪雁道：“我不冷。”

說著兩人轉過一條小道上了橋，雪雁往四周看了一圈，見周圍空無一人，在此處說些悄悄話旁人也聽不真切，望向黛玉時臉上便顯出一絲猶豫來。只是黛玉眼睛看著前方，並未註意到雪雁的異常，因此也沒發問。

雪雁心道：“這樣奇異的事情，若是貿然告訴玉兒，我二人母女連心，她未必不信，只是太過離奇，只怕她心裏害怕，且等一等吧。”

賈敏便將她附身雪雁的事情暫緩告訴黛玉，且跟著黛玉去梨香院看望寶釵，其餘另尋時機做計較。

兩人行至梨香院，進了正堂拜過薛姨媽，問起薛寶釵的病時，薛姨媽道：“這幾日身上倒是好些了，才兒寶玉過來找你寶姐姐說話，我要還未收拾妥當呢，你只管進去找他們就是。”

賈敏細細看了薛姨媽一回，見她對黛玉說話言辭頗為慈和，比起賈敏那厲害的嫂子王夫人，果然心腸子直了不少。

賈敏跟著黛玉進了裏間，還未看到人便聽得裏頭人在說話。

寶釵身上掛了個金鎖，上頭鐫刻的八個字和寶玉戴的玉上寫著的字念著像是一對，賈敏聽著寶釵身邊的丫頭鶯兒說那金鎖是個癩頭和尚給的，立刻想起黛玉幼時家裏也曾來個癩頭和尚，要化黛玉去出家，又說了些瘋瘋傻傻的話。

當時他們夫妻具未在意，如今又聽得寶釵那金鎖也跟癩頭和尚有關系，心中不免起了疑心，未免太巧合了。

正想著便聽寶玉纏著寶釵要冷香丸吃，黛玉和賈敏正要掀簾子進去，那裏鶯兒倒了茶看見黛玉過來，忙向裏頭坐著的兩人說道：“林姑娘來了。”

語畢便聽裏頭說話的聲音停了，黛玉走進去時看寶釵將金鎖重新戴回去正在整理排扣，當下便笑道：“哎喲，我來得不巧了。”

寶玉兩人忙起身讓座，寶釵笑道：“這是怎麽說？”

黛玉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

寶釵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黛玉道：“什麽意思呢：來呢一齊來，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明兒我來，間錯開了來，豈不天天有人來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熱鬧。姐姐有什麽不解的呢？”

寶釵聽她這樣說，便知是打趣的話，只管抿嘴笑，並不說話。

寶玉見黛玉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襟褂子，又見雪雁手裏拿著披風鬥篷，便問外面可是下了雪，黛玉疑他要走，便道：“是不是，我一來他就要走了。”

寶玉駁了她，兩人又說了些話，便見薛姨媽擺了些細巧茶食，留他們喝茶吃果子。寶玉說起東府裏珍大嫂子的好鵝掌，薛姨媽又將自己糟的取了來給他，四個人坐了一桌。

寶玉要喝酒，李嬤嬤攔著不讓，怕被王夫人和老太太知道了罵她，薛姨媽看寶玉饞的可憐，便替他解了圍，將李嬤嬤支開，只管讓寶玉放心吃酒。寶玉要吃冷的，寶釵便拿些知識勸他吃冷酒對身體不好，薛姨媽也在一旁點頭。

賈敏見他三個說得熱鬧，獨黛玉坐在那裏不言不語，便將手爐塞到黛玉懷裏，又摸了摸她的手，果然冰涼。

黛玉早起便察覺雪雁與往日不同，卻並未往別處想，這會兒子又見她做這樣的姿態，不由說道：“你今日忒勤快些。”

寶釵聽得黛玉和雪雁說話，不由笑道：“她不過是多關心你，你倒懷疑什麽？”

黛玉笑道：“姐姐不知道，這丫頭往日躲懶，並不見她像今日這樣殷勤，往日我說了他多少回也不見聽，怎知到了姨媽這裏就改了，想必是姨媽這裏比我那裏好的緣故。”

這話又與寶玉相關，賈敏聽得心中起了疙瘩。

寶釵素日便知黛玉與寶玉關系好，如今見她說這話，不由好笑，伸手捏了捏黛玉的臉頰，笑道：“顰丫頭的這張嘴，真是叫人恨也不是，愛也不是。”

黛玉原還繃著的臉被寶釵這一掐倒笑起來，中間李嬤嬤又出來阻擋寶玉喝酒，黛玉嫌她總是掃興，便偷偷助著寶玉不要聽李嬤嬤的話，李嬤嬤道：“林姐兒，你別助著他了。你要勸他只怕他還聽些。”

黛玉正要說道，便覺腰上被人推了一下，轉頭看時正見雪雁低頭給她整理鬥篷，心上不覺一頓，要說的話便沒說出口。

薛姨媽道：“老貨，只管放心喝你的去吧。老太太那裏若問起來，就說寶玉在我這裏，不叫你擔幹系就是了。”

又對寶玉道：“姨媽陪你吃兩杯，可就吃飯罷。”

李嬤嬤見此，知道自己說的話必不頂用了，便吩咐小丫頭道：“你們在這裏小心著，我去家裏換了衣裳就回來。”只是留著的三兩個婆子都是不關痛癢的，見李嬤嬤走了，自己說話更是不頂用，便悄悄地自尋方便去了，只留了幾個小丫頭在一旁看著。

吃了飯，外面雪漸停了，路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白色。

薛姨媽還想留他們兄妹兩個多說會兒話，只是黛玉倦怠了，便問寶玉走不走，寶玉吃了酒也覺乏得慌，兩人便辭了薛姨媽，披了鬥篷，丫鬟婆子們打著燈籠照路，一群人熙熙攘攘的離了梨香院。

薛姨媽看剛才黛玉同寶玉相處的親密勁兒，又想起王夫人同自己說的金玉姻緣，望著寶釵貞靜的面龐，心內不由嘆了口氣。

才回到房裏，黛玉便問雪雁：“剛才你攔我作甚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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