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燕”也跑過了他一生最壯美的一程。

愛駒的轟然倒下令厲若海多少有些感傷，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又久違地感到了年少時的多愁，只是卻沒了嘲笑自己的心思。

他想告訴行烈的都已經說了，但有些話卻不知道能不能讓行烈替他轉達。

我好像等不了你了，你可千萬別回頭啊……

說這樣的話會不會有點傻氣？

算了，反正她也不會嫌他了。

其實她本來就不會嫌他。

腦子裏盡是些胡思亂想的東西，厲若海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總是不給自己留後路，卻偏偏總擔心那人的後路不夠，怕她有朝一日反悔了會無路可走，也怕她會怨他，怪他。

雖然說不讓她知道，但現在……

還是想再見見她的。

行烈在他身邊跪著，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褲腳一定被這孩子的眼淚給弄濕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手摸進了懷裏。

那裏有他給行烈的糖葫蘆，還有……一直想送給她的東西。

他也不是在每件事上都那麽幹脆的。

現在想來……為什麽不能更幹脆一點呢？

想送便送了唄，就像現在這樣……

“行烈，你拿著。”

風行烈擡起頭，正想去接那個油布包裹。

清風流過，青色的身影擋在了他和先生之間。

“遺書還沒寫呢，怎麽這麽著急？”剛剛趕到便看見厲若海的死亡FLAG高高掛起，就算境界提升了，就算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張盼依舊被嚇得不輕。

輕輕搭上他的手腕，細弱清流的帶著勃勃生氣的內力湧入他的體內，小心翼翼地修補著他受創的經脈。

“上次我就用這個救了一個有嚴重內傷的難產的孕婦，若海你又沒這困難，一定會沒事的。”

厲若海表情有些尷尬，但風行烈註意到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方才還哭哭啼啼的年輕人狠狠地擦了擦眼淚，露出一個笑容，只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厲若海想，這回好像不用死了。

更好的是……她回來了。

“你急著走嗎？”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應該問我還會走嗎？”她反握住那只溫暖的手掌，“這樣我就可以很認真地告訴你，你這回拿掃帚趕我也趕不走……你一直在等我回頭，可你又哪裏知道其實我根本沒有動過一步。”

“我知道的。”他柔聲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商良帶著一群自發自願要來接應門主的人急匆匆趕到時，正看見一身狼狽的少主拿著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守在林子口，面上是久違的陽光燦爛。

這是個什麽情況？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商良心裏還是放松了很多，“少主，門主他……”

厲若海既然還承認風行烈是他的弟子，那麽邪異門上下自然將他視作少主。

“師傅他很好，商大叔最好不要去打擾他。”風行烈露出“你明白的”的神情。

商良一點都不明白，正想繼續問下去，卻被蘇頁一把拉開。

“我們是不是要有門主夫人了？”

此言一出，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底下不知名的群眾倒還好，只是奇怪向來清心寡欲專心武道的門主怎麽就突然轉了性子，商良卻被驚得不輕，心想門主怎麽打了個仗就找了個情人，回頭盼姑娘問起來他該怎麽回答啊？

“不知……是哪一位女俠？”

“商大叔你在想些什麽呀？”風行烈失笑，“是盼姨，盼姨她回來了，現在他們恐怕正在……”他紅了臉，再說不下去了。

蘇頁面上依舊冷若冰霜，只是心裏已經激動得不能自已，暗恨行野那個家夥既然那麽能想，怎麽不做個能在瞬間傳遞消息的工具出來。

這種身懷頂級八卦卻不能傳出去的感覺實在是太糟心了。

商良也是一陣狂喜，這兩個人以那麽莫名其妙無法理解糾結萬分的方式相處了那麽多年，現在終於要有結果了，這怎麽能不讓他激動呢？

石無遺一定會後悔留在島上處理事務的。他有幾分得意，心裏盤算著怎麽和老兄弟們說道才有趣。

林中

“商良他們好像來了。”張盼輕笑了一聲，看向坐在對面的厲若海。

“啊，下完這一盤我們就出去。”厲若海頭也未擡，手中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比劃，“我也就只能在這五子棋上和阿盼一較高下。”

“哦，是嗎？”張盼輕勾一筆，五子成串，“輕而易舉。”

厲若海：……

他輕嘆了一聲，“看來我還要更加努力些，否則樣樣都被阿盼比了下去未免在小輩面前太丟人了。”

“這麽快便想到小輩了？”張盼笑道。

厲若海面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那是在他臉上極為少見的，帶點惡作劇得逞意味的笑容，“我指的是你我的那些徒弟們，阿盼你想到哪裏去了呀？”

張盼被噎了一下，隨即大笑出聲。

這麽多年裏，有所長進的並不是只有她而已。

此刻的快樂雖美，卻仍有幾分虛幻之感。張盼知道，厲若海也知道，以前的兩人大概會裝作若無其事地將這份隔閡忽略過去，然而現在，這兩人一人經過數年閉關，一人剛經歷死劫，彼此更為坦然，對於一些事也更加勇敢。那麽有些事，便需攤在臺面上來說了。

“我並非此間人，若海是否已經猜到了呢？”

厲若海輕“咦”了一聲，無奈道：“我又不是神仙，有哪能事事都知道。既然阿盼說了，我便聽著，看看阿盼的家鄉究竟是怎樣的地方。”

張盼微微一笑，將自己的來歷一一道來，在講述過程中，厲若海一直靜靜地聽著，眼中偶有波光流轉，間或著發出一兩聲感嘆。

一如當年南海畔他聽她講秦王朝的故事時那樣。

“若海，你會介意嗎？”她的眼中帶著三分笑意，顯然對他的答案了然於胸，只是非要聽他親口說出來罷了。

畢竟這樣的回答，怎麽說都像是情話。

厲若海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正色道：“這世上再沒有能阻擋我們在一起的事物了，我又有什麽可介意的呢？”

張盼見他信誓旦旦，忍不住想逗他兩句，故意板起臉來，嚴肅道：“在我們那裏雖然規矩少，但該守的還是要守，若我爹娘不同意，我可不能嫁給你。”

厲若海楞了楞，道：“我會讓爹娘同意的。”

這話他說得極認真，倒是讓張盼感到有幾分窘迫，面上泛紅，只覺得此時此刻說什麽都煞風景。

“那，那我先帶你去見我表姐吧，我娘最看重她的意見啦！”良久，張盼才說了這麽一句，低著頭，拉著厲若海的手便往外跑，“快些去啦，不要讓商良他們等太久了。”

當兩個人出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師父！”風行烈彎著腰，恭恭敬敬地行禮道，他覆又轉向張盼，眼中含笑，“師娘。”

張盼紅了臉，胡亂地點了點頭，眼睛看向天邊，用餘光悄悄地打量著厲若海，想看他做何反應。

厲若海點了點頭，“替我和你師娘把馬牽來。”

厲若海的蹄踏燕不幸戰死，幸好這次邪異門到的人很多，貢獻出一匹馬不是什麽難事。

張盼的臉更紅了，除了剛剛與厲若海同行的那幾日外，她並沒有和他共乘一騎的經歷，一時間有幾分羞意。

人群中的蘇頁見自己最崇拜的先生沒能占上風，心裏有些著急，又沒有什麽好主意，只能讓自己站到顯眼位置，讓先生註意到她，快些轉移話題。

張盼果然沒有令她失望，一眼便在人群中發現了自己的好徒兒，“小頁你也在這裏啊？”

厲若海循聲望去，正好看見那個令門中長老讚不絕口的用毒高手，眉毛一挑，“這也是你徒弟？”

張盼點了點頭，“我家的姑娘漂亮吧！”眉宇之間盡是得意之色。

厲若海的目光柔和了下來，微微彎腰在張盼耳邊輕輕低語道：“同你一樣。”

於是張姑娘的臉又不給力地紅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好像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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