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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鹿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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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知道。”

冰冷的聲音讓龔容悅發熱的頭腦瞬間清醒,她望向青衣女人的方向,發現她此刻面上帶了一絲嘲諷,巨大的恐懼席卷了龔容悅的心頭,她轉向封寒,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立刻攀住了封寒的手臂,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怕你受到影響在決鬥中……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顧歡臨死的時候還念著你……其實我也沒什麽資格指責你,因為我也沒有趕上顧歡的頭七,所以我現在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盡早地把你帶去見他。”張盼又走近了些,“不惜一切代價……包括把這位姑娘的手指根根折斷。”

她沒有在說笑,她是真的做得到。

龔容悅立刻松開了手。

張盼輕笑了一聲,“你看,她也沒有那麽依賴你。”

龔容悅的表情更加扭曲了,她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見張盼又恢覆了剛來時那虛假的笑容,薄涼的視線掃過她的雲鬢,她的眉眼,她的朱唇,最後停留在她的脖頸上。

“你若是再阻礙我,我就要將這美麗的頭顱沈入洞庭湖底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還帶了幾分惋惜,就好像不得不把一件染了難以洗凈的油汙的羅裙丟棄一樣,不帶一絲的殺氣。

用這樣語氣的人如果不是在開玩笑,那就一定是歷經血腥以至於對死亡鐵石心腸無動於衷了。

但封寒知道張盼兩者都不是,她壓根就沒把龔容悅放在眼裏過。在她眼中這個黑道女賊只是一塊路上的小石而已,高興的時候跨過去,不高興的時候就踢遠點。

封寒長嘆了一聲,“惜之認為我有何面目去見樂之呢?”

“去見朋友還需要什麽面目嗎?”張盼說道,“這地方殺氣太重,人心太黑,我有幾分不適,便先離去了,封兄你自便。”

封寒沒有任何猶豫就跟了上去。

這個過程中,他再沒看過龔容悅一眼。

顧歡死了。

到現在封寒都沒有接受這件事,他寧可這只是顧歡逼他離開龔容悅的手段罷了,這樣的努力他從未停止過。

“顧歡他……”

“詳細情況我也不是很了解,據江湖傳言以及顧老爺的話基本可以確定是白禽動的手,動機……”張盼想到之前勞小燕打聽到的消息,心中又是一陣酸澀,“白禽調戲某個門派的姑娘,顧歡看不過去仗義出手,但是他的武功……”

封寒沒有說話,張盼也沒有回頭看他,但她知道這個看似冷若寒冰的刀客已經淚流滿面。

以前,顧歡曾經告訴過張盼,他一生最敬佩的便是封寒,只要有機會,他一定要成為一個像封寒一樣敢作敢當,行俠仗義又不計名利的英雄。

顧歡,你的願望實現了。

剩下的……

“真不敢相信我會說這樣的話。”張盼嘆了口氣 ,看向跟在身後的封寒,“白禽交給你了。”

張盼和顧歡是知己,她當然也有報仇的資格,同時她也確實具備了報仇的能力,也不能否認她確實有報仇的意願。但是……這件事由封寒來做更加合適。

知己與摯交,有時候是不同的。

當初封寒告訴顧歡這個世界有正義,那麽現在,也該由他來告訴他這個世界有公理。

封寒沈默了很久很久,最後他說:

“多謝。”

他又問了另一句話,“當時你在船上的分析,是真的嗎?”

是不是如果我當時在顧歡身邊,他就不會死了?

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張盼沈默了一秒,“隨便扯扯的。”

已經足夠了,沒必要讓更多人痛苦了。

“你不會去找那個女人了吧?”

“龔容悅嗎?”封寒自嘲地笑了笑,“我與她恩斷義絕了。”

只有這件事,只有隱瞞顧歡的死訊這件事,絕對不能原諒。

張盼心裏松了口氣,她又想起花微言事了的前一晚,顧歡隨便尋了個由頭在她面前喝得酩酊大醉,接著酒勁,他對她說出了內心的擔憂:

“那個女人會毀了封寒的,那條毒蛇一定會的。”

他指的應該就是龔容悅。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封寒和顧老爺談了什麽張盼沒有去聽,她在封寒進入顧府後便帶著勞小燕離開了。

雖然已經過了上元節,一路走來,熱鬧的氣氛還沒有消減下去,街邊的乞丐又開始營業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被良辰美景遮掩的不幸並不僅僅只有顧府。

這樣的悲傷又該由誰來撫慰,又該由誰來負責呢?

勞小燕這一路上並沒有往日的活躍,他聞道:“先生,你說封大俠能找到白禽嗎?”

張盼很想說是的,但其實沒那麽多的信心,“如果白禽的運氣很不好的話。”世界這麽大,如果一個人存心要躲恐怕是很難找到的,更何況白禽這個人黑白兩道通吃,左右逢源的人往往更善於判斷形勢,他一旦得到了封寒要殺他的消息肯定會躲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您說我們要不要幫幫他呢?”勞小燕道。

“……也許可以吧。”張盼想了想,“杜熏的人脈和我表姐的消息網應該能派上用場。”

“看來情報真的是一種很重要的東西啊。”勞小燕若有所思。

‘你要是想去當情報販子這種沒節操易出變態易遭仇殺的店老子一定打斷你的腿’考慮到一系列的教育原則以及曾經學過的厚厚一疊的兒童心理學資料,張盼還是把這句話吞進了腹裏。

在將來她為自己的節操所造成的後果默默心塞了。

對了,這次出來好像沒有撿人回去呢……

“先生,前面路上躺著個孩子!”

“……”

算了救了也不代表非要帶回去。

那是一個穿著粗布衣的年輕少年,面色紅潤,只是額頭上有一個大包,看來是不小心摔在地上摔昏過去了。

“幸好不是江湖仇殺。”張盼松了口氣,讓勞小燕把車上的雲南白藥和水囊拿來。

擦了藥,喝了水,少年很快醒了過來,渾濁的眼睛眨了眨,逐漸清明。

“感覺怎麽樣?”

少年盯著張盼好一會兒,大喊了一聲“平地三郎!”就又昏了過去。

張盼:……這是暗語還是你給我取的外號還是別的什麽你解釋清楚啊萬一是外號的話等我和你好好談一談然後你再昏啊!

等少年又醒來之後,張盼笑了笑,搶先問,“平地三郎是什麽?”

“你也知道平地三郎啊?”少年驚喜地笑了起來,他從懷裏掏了掏,掏出兩個醜巴巴的用木頭做成的東西。

“這個是大郎和二郎,三郎和他們基本上一樣,就是新了一點,你別看他們那麽小,他們可能幹了!”少年說著,舉起大郎,往地上一劃,然後……什麽也沒有發生。

“哎哎哎?”少年震驚了一瞬,“難道是剛才摔的時候碰壞了嗎,以前明明可以往前走的。”

“我來看看吧。”張盼嘆了口氣,她可算是明白了,這個少年說的“平地大郎”什麽的,就是後世一種非常平凡的玩具車,往後一劃就可以利用車輪擰緊內部的金屬發條,儲蓄彈性勢能,而後再松手後勢能轉化成動能,帶動車子向前跑。

這個孩子的作品雖然設計很繁瑣,材質也很差,但也有個樣子。張盼怎麽說也是經歷過初高中物理學洗禮的人,外加有一定的帶孩子造玩具經驗(感謝風行烈),調試一個玩具車還是不成問題的。

“你再試試吧。”張盼把小車,啊不,平地大郎交還給少年。

少年試了一下,果然成功了。

“你真厲害!”他真心地讚美道。

虛榮心得到滿足的張盼笑了笑,好心地說,“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少年是附近一戶普通農家的孩子,張盼讓勞小燕看好馬車,自己帶著少年穿過叢從糧田,聽著少年興致勃勃地講著自己的目標。

“我以後要造一艘很大很大的船,比皇帝坐的船還要大,我還要做會飛的鞋子,不用飛太高,只要能把我帶到小二看不到的地方就行了,他打人可疼了。還有還有……”

這個孩子……張盼的目光柔軟了許多,這個孩子讓她想起了顧歡,那個人在談到自己的研究時也是這個樣子的。

“你個小兔崽子野到哪裏去了,地裏的活都還沒幹,看老子不打死你!”

一個滿身酒氣的赤膊大漢提著搟面杖就沖了出來,看也不看一側的張盼,扯過少年就要打下去。

“你這是做什麽?”張盼接住了棒子,雖然知道古代沒有青少年保護法,但這並不代表她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用這種方式教育孩子。

棍棒無眼,這人是真沒想過打到孩子的頭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呦,這是哪家的小丫頭片子,長得還挺標志,想不到四兒還這麽小就會討女孩子喜歡了。”

說話的是一個倚著門框的嬌滴滴的女人,抹得通紅的嘴唇讓張盼看得一陣惡心。

手指輕輕用力,掌中棍棒立刻化成碎末,頂著兩個鄉野人驚恐的目光,張盼摟住了少年,輕聲笑道:“我看這孩子骨骼精奇,與我頗為有緣,兩位便讓我們結個師徒緣可好。”

對付這種人直接給銀子賣孩子是最直接的,但張盼還是得關心這少年的感受。

這年頭就連種地的都知道不要對上江湖人,長得越漂亮的江湖人殺人越是不眨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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