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盼是被隔壁傳來的強大氣場驚醒的。

此刻天剛蒙蒙亮，小行烈還在夢鄉之中。大概是不想吵醒不會武功的一大一小，隔壁氣場雖然強大，但毫無長槍狂舞時得獵獵風聲，更別提腳踏木板時的噪音。在這豆大的地方還能夠做到高強度的訓練，足見厲若海對於丈二長槍的控制力之強。

如果張盼真的只是個不會武的文弱女子，他的好意她根本不會知道。這一路上無論路途多麽艱險，天氣如何惡劣，厲若海從未關心過張盼一言半語，但他卻會自覺地擔負起守夜的職責，會在山路上讓張盼的馬走在內側，會在水浪湍急時握住她的手。

像他這樣做的比說的多的人太容易被誤解，也太容易讓人感動。

在這一刻，她終於徹底拋卻了內心的躁動與不甘，靜靜地享受著晨間的氣息……

一個時辰後，張盼走下了樓，而厲若海正從門外進來，他的身邊跟著像個球似的商良商老板。這位被黑道上稱為“笑裏藏刀”的高手面上半分笑意也無。

“張姑娘醒了？”他勉力勾了勾嘴角，依舊心事重重。

張盼原本不想蠢到問他發生了什麽事呢，畢竟她還不想惹一堆麻煩上身，但想到此人也算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搞不好他的麻煩會成為厲若海成就事業的契機，便開口問道，“商老板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多謝張姑娘關心，商某只是生意上有些問題，無甚大礙。”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住地去打量厲若海。

張盼註意到他肥胖的臀部只有一半挨在椅子上，態度比昨日更加謙卑。

看來早上發生了什麽……她在心裏合計了一下，“生意上的問題？”

“商老板，阿盼家中經商多年，於此道也有幾分鉆研，她既有興趣你便說與她聽聽。”厲若海淡淡開口道。聞聽此言，商良的胖臉一下子亮堂起來，他心知這青年高手此言便是會助他一臂之力的意思了，不由感到心定了幾分。

“張姑娘對酒坊生意有幾分了解？”

“略有了解。”張盼點了點頭，“原料與貯存是關鍵所在。”

“實不相瞞，商某在鬧市有幾家酒作坊，這也是商某家傳的產業，距今已有六十年了，生意一直很興榮。然而……”他頓了頓，“最近卻有人不斷地破壞我的倉庫。”

“不斷？”張盼笑道，“這可該是官府的事。”

“張姑娘別說笑了，我們這半黑半白的可不敢把官府扯進來。”商良連連擺手，苦笑道，“與我作對之人昨日被當場擒獲，而商某苦惱只是也在於此。”

“此人身份不同尋常吧？”

“張姑娘果然敏銳。”商良長嘆一聲，“此人是這南海上的海賊頭子方魁省的手下，這是方老大在警告我呢。”

“這話又從何講起？”

“數日前，我外出辦事，所稱的船只不慎觸礁撞毀，幸得一戶商船相助。歸途中，我們遇上了方省魁的手下。我商良雖不是什麽好人，但知恩圖報的道理還是知道的。那群人人數眾多，但大都是平庸之輩，解決起來不算困難，只是我也因此得罪了方省魁。”

“原來如此。”張盼皺起眉，思索片刻後舒展開來，問道，“這位方老大的手下又是如何人物？”

“方老大手下有兩員大將，羅培龍與夏左生，這兩人一人使劍一人舞刀，合擊之力可抵得過江湖上數名高手，但他最信任的卻是他手下的副官胡博，此人頗解人心，詭計多端，是個卑鄙小人。”商良顯然做過一番功課，當下娓娓道來。

“他有兒子嗎？”

“他有十七個姨娘，但卻只有正房膝下一子，六姨太的一子，他對這兩個後繼之人極為疼愛，悉心教導，據說這兩子年紀雖輕，但武功不俗。”

“這麽說來，這方省魁的武功也不低。”

“若不是他那梨花槍法出神入化，又怎麽令這一方英豪敬服？”商良面露忌憚，眼角餘光偏到厲若海所負的槍袋，“當然，我想他遠遠比不上厲英雄的長槍。”

厲若海冷笑了一聲，沒有說任何話。相較於他的冷淡，張盼倒顯得有些興致勃勃。

“商老板應該不用那麽擔心，我猜想這並不是方省魁本人的授意。”張盼解釋道，“此人怎麽說也是一方大盜，多少也該又些氣量。若他想同你計較，大概會擺一場鴻門宴，而不是放幾把不痛不癢沒出人命的火。”

“張姑娘是說，此人沒打算同我計較？”商量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當然不可能。”張盼嘆了口氣，“他是自持身份，不肯親自為難你。以現在他所用的手段看不像是個老手，倒似是個故作老成的年輕人，可見他是把你當成了給兒子的練手工具。”

商良咬緊了牙關，心中又急又怒。

“年輕人大都好勇鬥狠，若要警告你，直接一支箭釘在你招牌上就行了，偏偏要這樣故弄玄虛，你說這是做給誰看的？”張盼長嘆一聲，“看來這繼承人之間的鬥爭很激烈啊。”

“知道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商良面色灰白，“即便我鬥得過這小兔崽子，方省魁也不會放過我。”

“別那麽悲觀嘛，厲兄得罪了整個白道不還活得好好的？”

“這不一樣。”商良苦笑，“厲兄武功蓋世，尤其是我能比的。”

“你最大的優勢在於……你看上去沒有任何優勢。”

商良的眼睛豁然睜大。

他知道張盼的意思，方省魁將他留給他的兒子對付顯然是將他看成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他已犯了很多上位者都會犯的錯——輕敵。但要能利用這一點，商良還需要更多的底牌，比如一名頂級高手的相助。

“此次兩位若能助商良逃過此劫，商良自當帶這一幹兄弟結草相報，任二位差遣。”

張盼與厲若海對視一眼，年輕高手霍然而起，“那姓方的在哪裏？”

對於如何處理方省魁，厲若海和張盼存有分歧。

按照厲若海的想法，既然要在此處揚名，那幹脆手持長槍去方省魁的老巢裏殺一個來回，震懾其餘的勢力。

對於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文明人張盼表達了二十萬分的反對。

“方省魁在此處經營多年，怎麽可能沒有點值得炫耀的班底？我知道你武功蓋世，以一擋百跟玩似的，但你能保證對方跟你正面交鋒嗎？萬一他們狗急跳墻把船炸了你還真想給他們陪葬啊？你說對吧，商良？”

被牽連進去商良看了看腰桿挺直面若冰霜的厲若海，又看了看霸氣側漏眼神堅決的張盼，決定對新老板的胸懷保持期待，“張姑娘言之有理。”

厲若海果然有寬廣的胸懷，他只是嘆息了一聲，“這樣果真行不通？”

“果真。”張盼幹脆利落地回答道。

厲若海不再言語了。

觀看到這一過程的商良不禁感嘆這兩人的感情之好，心中更加奇怪為什麽厲若海不肯給張盼一個名分。

張盼讓商良拿來了紙筆，在上方寫下了方省魁三個字，又向下拉了兩根線，分別在線的末端寫上了“嫡子”“次子”，又在它們中間畫了一條橫線，在上方寫了敵對這兩個字。

“張姑娘是在理方省魁的勢力內部關系？”商良恍然道。

“嗯。”張盼點了點頭。這種圖通常是用來整理小說人物間的關系幫助作者讀者理清思路，在刑偵方面也有一定用途，現在她也可以用它來分析敵人，辨清形勢，做出更有效的決策。

在商良的補充之下，半個時辰之後，方省魁手下各部之間的關系，實力比較全都躍然於紙上。這項工作雖然只是把已知的情報匯總起來，但效果卻極其驚人，至少他們現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看似強橫的南海第一大幫內部早已是千瘡百孔，派系林立，衰退之勢顯而易見。

一時之間眾人信心大增。

而這也正是張盼最初的目的。

畏懼，是戰士最不該有的情緒，當然驕橫也是，因為虛假的信心在被擊潰後將會變成更深的畏懼。張盼清了清喉嚨，正想開口，卻聽到厲若海冷然的聲音；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方省魁氣息奄奄，也不是烏合之眾可以隨便應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 《翻雲覆雨》中對厲若海的背景描寫太抽象，只好現編炮灰了……

真的不是因為我把肉和疑似肉的東西都跳過才找不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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