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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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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些年時,皇帝都是狠心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如今人到中年卻已劇毒攻心,誠如是諸位國手禦醫最後的共同診斷,只怕是要大行了。

衛明貞攜著白蘿進入了正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今上衛淑妃,亂了華麗裙釵,蓬散了雲髻,哭天搶地的趴在金龍階下,身側有宮妃與宮人去拉,卻都被她大力的揮開了,哽咽的哭號聲,可謂是撕心裂肺。

白蘿不是沒見過死人,反而見過的可能比在場的每個人還要多,卻在跟隨衛明貞腳步時,停頓了下來,望著這個她來了幾次的龍殿,沈悶的空氣中還散發著劇毒的藥草味。

“走吧。”

她側首看了看衛明貞的神色,卻發現並無過多的憂傷,甚至可謂還是素日那般的冷沈高貴,昂首走過人群中,是那般的耀眼和懾人。

白蘿最後一次見帝王,彼時還在夏宮之行呢,人雖處於昏迷之態,卻不及今天這般的慘然,隔著一層明黃飛龍紗幔,也能看清那劇瘦的消尖顴骨下是松散的皮膚,上面布滿了可疑的大塊黑斑,咋一看可怖極了,深陷的眼眶,無意識顫抖的唇還泛著紫色。

很顯然,這是劇毒將亡的征兆。

衛明貞松開了白蘿的手,揮袖示意龍榻畔的一眾太醫退散下去,兀自攏著裙擺走近了前,看著回了半分意識的帝王,便露出了個耐人尋味的笑來。

“父皇快不行了?”

她的聲音並不大,除了靠近一旁的白蘿聽見了,其餘站立在殿中的人似乎還一無所知,而躺著的帝王似乎很詫異於衛明貞的漠然,陡然便睜大了渾濁無光的眼睛,那一刻,白蘿知道什麽叫做真的不可置信。

衛明貞掀開了紗幔,徹底近道了帝王的身邊,心中已是疑問千千萬的白蘿動了動腳,悄無聲息的跟近了一步,她看著衛明貞變臉似的斂了笑意,用最冷漠的眼光看著垂死掙紮的老皇帝,似乎像是在考慮要不要再送他最後一程。

“父皇也該是時候下去了,畢竟母妃可等您太久了,對了,那個女人也在那兒,你這一去,倒也不至於寂寞孤單不是。”

帝王被衛明貞的話激到了,已經幹枯到極點的手臂無力半擡,指著衛明貞就做出了憤怒的表情,蠕動著唇好半響才顫巍巍的抖出幾個字來。

“你……你……”

白蘿很不清楚眼前這一幕是什麽節奏,在知道母親口中的另一個皇帝前,她一直都以為這個總將小女兒叫做“貞貞”的男人,是打心底疼愛僅存於世的女兒,可是如今人之將死了,白蘿有了遲疑,她能看出衛明貞的漠然和恨意,那估計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例如關於她的母妃,同州梅氏。

帝王青紫的薄唇微張,隱有黑色的汙血潺潺流出一雙早已不覆從前聖明的鷹目,卻是死死的盯住從他龍枕下拿東西的衛明貞。

衛明貞是面朝帝王背對著下方眾人,隔著一層輕紗,她的動作還是那般優雅,如果不是從白蘿這裏看過去,她將枕下的東西放到了自己的懷中,只怕也以為是在為她父皇擦拭血跡呢。

“殿下……”

在此之前,白蘿對這個設計了自己入圈的帝王,其實是有些許怨懟的,卻也沒有母親那般深沈的恨意,如今人之將死了,衛明貞的舉止,直叫她皺眉遲疑。

被她一聲輕喚,衛明貞稍稍側身轉過來,便是一笑,背對著眾人,向白蘿豎起了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便俯身靠在帝王耳邊說了一句不長不短的話。

而後,白蘿親眼目睹著一代帝王是如何全身抽搐,開始瞳光渙散慢慢落氣的,而落氣之前,帝王的右手一只都抓著衛明貞的左手,在最後一絲光芒消失瞳中時,他奮力拽下了衛明貞腕間的飄花翡翠鐲子,幹瘦的手死抓著鐲子,驀然落回了榻上,徹底沒了聲息。

“父皇駕崩了。”

“陛下!陛下!”

在玉華宮的金鐘鳴響時,闔宮遍是哭聲,有嚎啕大哭的,也有捶胸頓足的,更有靜靜抹淚的,也不乏低頭含笑的,當然還有如衛明貞和白蘿這般不哭也不笑的。

衛淑妃沖上來的時候,似乎是下了心的想和衛明貞搏命,卻在緊要關頭和白蘿撞在了一處,兩人俱是從十來階上的龍臺上摔了下去,一殿哭聲頓時就停住了,無不看著亂在殿中的高貴妃嬪和皇儲妃掐成一團。

白蘿在打架這方面,也就輸過那麽幾個人,盡管內力被封住了,跟神智混亂的衛淑妃掐起來還是占了上風,肉搏戰她可是強項,三五兩下再衛明貞過來拉她之前,就將衛淑妃扭著手按在了大理石的地磚上。

“表哥這一輩子就是被那兩個賤女人惑了心,衛明貞你和你那個死人娘,都該死!都該死!”

待汾陽王和王妃聞訊急匆匆趕來時,衛明貞已經冷笑著吩咐親衛拿下衛淑妃了,看也不看大腹便便早早腰纏著白孝的皇叔公,便下了命令。

“方才父皇便說一人去的孤單,也就勞煩淑妃娘娘準備殉駕一事吧。”

清冽的女音瞬間便震懾住了一殿動亂的人,殉駕二字方出,衛淑妃便尖叫著暈倒了,其後便是解了禁足的徐貴妃,帶著眾宮妃又乖乖跪好在殿中,無人再敢多言一句。

“殿下,不能夠啊!”

緊接著汾陽王妃也痛嚎著暈過去了。

大衛胤帝十九年,九月初六,時值初秋。胤帝聖駕大行,帝遺詔囑儲君八公主衛明貞繼位,新帝有旨,舉國喪孝一載為期,國葬而後方行登基大典。

胤帝是久病多年,直到年初就曾招來禮部尚書下過口諭“朕預知久不存世,卿可私備大行之事”,大抵怕是早就料到就是這一年了,以至於如今駕崩了,禮部準備起來也沒一分緊急,便將奉天殿布置好了。

護國寺的六百六十八位僧人共同誦經已是三個時辰了,而白蘿也帶領眾妃跪在殿中多時,皇親國戚朝野百官俱是跪在奉天殿外的廣場上,聽著禮部侍郎念著胤帝無上生平和新帝詔書。

“殿下,臣妾不想殉駕。”

跪在錦墊上的白蘿忽而睜開了眼睛,她如今可是後宮諸妃的領頭人,便是曾經執掌鳳印多年的徐貴妃,也只能跪在她的下首,可偏偏兩人距離比其他人都要近,所以這帶著顫音的懇求才低聲而出,她就側首看向了徐貴妃。

多時不見,這位權傾後宮幾載的西宮貴妃已經不若當初那般強勢淩人了,端麗的眉目間,都寫滿了疲憊和失意,看向白蘿的眼睛也不再是算計和嫉妒,只剩下濃濃的生存希望。

其實也不止徐貴妃如此,在衛淑妃遺體送到偏殿收殮後,一眾宮妃都是慌了神,卻又無人敢明目張膽。

白蘿深知這件事可不是她說了算,從皇帝落氣到現在,她就沒跟衛明貞碰過面了,依照曾經皇帝下過的密旨,在衛明貞繼位後,她就能離開宮廷的,所以……

“貴妃娘娘慎言。”

徐氏以為她是拒絕了,頓時就癱軟了下去,聳著肩頭開始落淚,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有宮人從殿外進來,跑到了白蘿的身邊。

“殿下,方才冷宮賢妃那……”

待宮人悄聲稟報完後,大抵明白前因後果的白蘿深鎖了眉頭,其實這麽久了,她還是掌握不了這後宮之中的鬥爭,卻又不能疏忽了一條人命,想著現在調不動太醫,也只能囑咐宮人另尋一人前去。

“去東宮讓我的師兄瑯啟過去吧。”

直到很晚了,衛明貞才喚了人將白蘿送回東宮去,挑了一批人留下為聖駕守靈,百官也退的差不多了,和著闔宮的誦經聲,月色愈發深沈。

白蘿回到東宮,便累趴在榻上了,今兒這一天可謂是亂中之亂,而衛明貞似乎還被留在龍殿處理別的事情,換下一身素衣,她才接過宮人遞來的棗茶。

“殿下,方才內務殿便將孝服送來了,您可要看看?”

擱下手中的芍花茶盞,白蘿便揮了揮手,只說讓人去找瑯啟過來,自己則撐著空了一日的肚子,去了偏殿用晚膳。

一盞茶的功夫,宮人便回來了,可惜卻沒找到瑯啟,反倒將腰纏著白喪的顧吉祥引了進來,殊不知白蘿更是求之不得,退散了一眾閑人,便拉著顧吉祥到了僻靜處。

“吉祥哥,你怎麽還沒出宮呢?”

顧吉祥本就是個文弱書生,忙乎了一日,也累的夠嗆,被白蘿拽著坐在了矮榻上,便笑著說:“殿下招了內閣重臣商議諸事,我便被留下了。”

他政績卓越,又是難得的三殿狀元郎,進入內閣成為重臣是遲早的事情,如今衛明貞獨招內閣,他自然能留下了。

白蘿明了,深吸了一口氣,才將壓了一天的事說出來:“之前我讓你查後宮的事情時,你可知道那個同州梅妃?就是衛明貞的生母。”

“梅妃?”顧吉祥暗忖片刻,便回道:“倒是查到過她,她是陛下尚為齊王時,便納下的庶妃,出自同州梅氏大族,有絕色之美名,說來也怪,陛下登基後,她可不止是妃位,一開始被冊封的是淑妃。”

淑妃?白蘿查過後宮的細冊,奈何就是找不到關於梅氏的過多記載,而淑妃這個位份,似乎從來都是衛淑妃占著的,看來十幾年前還發生過很多有趣事呀。

“若要追究起來,怕是難了,我也是找了不少老人,才打聽到關於高氏那幾人,算算時間,梅妃被打入冷宮的時候,正巧是陛下從阮陽回來之後。”

一個梁玉姿,一個高櫟棠、如今又多了個梅妃,連帶著那個亦是出自阮陽的祥嬪梁宓,白蘿直覺這幾個人是能聯系起來的。

“這麽說來,其中必定不盡如我母親所說那般了。”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衛明貞對皇帝的恨源自哪裏?當年梅妃因何被打入冷宮的?身為公主的衛明貞為什麽會被送到了同州去?

“嗷,感覺我的腦子都快不夠用了。”

她這一聲哀嚎直叫顧吉祥笑不起來,一指彈在她的額頭上,便沈了聲道:“快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衛明貞既然登上帝位,你阿爹應該是要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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