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的月無涯，慢慢的坐起來，就那麽坐著，望著對面空白的墻壁，卻像是在看著一幅曠世名畫。

“你不明白的……我永遠忘不了那個血色的夜晚，我在血泊中醒來，身上浸泡在血液裏，那是我母親的血，然後，我看到一雙死魚樣的眼睛，那是我母親的眼睛，再沒有我熟悉的笑，有的，只是死白。我嚇壞了，真的嚇壞了。”

月無涯緩緩的說著，手擡了起來，對著墻壁晃動著手指，在那一面空白的墻壁上留下晃動的影子。

我莫名的緊張起來，駭然望著月無涯，就在剛才的一個剎那，我的眼前模糊了一下，然後，就發現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或許說是身上突然多出了一個幽靈，散發出非常可怕的氣息。

那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而且那個幽靈似乎察覺了，朝我看了一眼，頓時讓我的眉心傳來一股刺痛。隨即，一股清涼感從眼裏能出，瞬間消除了刺痛感。

然後，我眼前回放著月無涯的動作，此時，再看他的動作，就有些不大一樣了，似乎並不是隨意的動作，更像是在畫畫。

那是一幅張條錯綜覆雜的畫，乍一看很雜亂的線條，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小孩隨手塗鴉，但是我發現，在某個特定的角度看去，隱約能分辨出那其中似乎隱藏的一幅地形圖。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越發驚駭。

“我從沒有品嘗過生活的美好，因為我從母親死掉的那一天起，我活著，也等於是死了。報仇，就是我堅持下來的意義，是在那個毀滅的夜晚，我能支持下來的原因所在。”

就在這時，月無涯再次出聲，情緒比剛才平靜了一些。

而我這時己經感覺不到那個幽靈的存在了，假如不是月無涯擡起的手臂僵了一下，才自然垂落，我都要懷疑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報仇之後，我擺脫了永不休止的壓力，卻缺乏一個堅持下去的目標，一個繼續讓我拼搏的動力，這時，月無傷出現了，一個完美的月無傷，可是，他是一個謊言。”

月無涯說著，呵呵的怪笑起來。

“……”柳石沈默了下來，似乎並不意外月無涯會這麽說。

我總覺得他們的對話聽上去怪怪的，有哪裏不對勁，卻又想不明白。

“月無涯，那天晚上不是你一個人失去了母親。”月檸突然插話，帶著強烈的指責，眼裏有疑似淚花的水光閃動。

月無涯並不理會，自顧自的說：“小檸檬有一雙跟母親一模一樣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睛，能讓我暫時忘掉母親那雙死白的眼睛。”

這是一種什麽奇怪的邏輯，我是真心不懂，不過我倒是隱約明白了先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麽了——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

“那一天如果不是母親撲過來，把我壓在身體的下面，被箭貫穿腦袋的就是我，而不是母親了。我有時候會想，要是當時死掉的是我，或許會更好一點。”

月無涯沖著月檸慘然一笑道：“小檸檬，你一直想知道害死母親的是誰，我現在告訴你，是父親，他恨母親，所以要把母親連兒女一起殺掉。”

月檸聽到這話頓時驚呆了，嘴巴一點點張大，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吧，你到現在都接受不了，是吧？”月無涯搖頭笑道，然後轉頭，望了望墻上那個大洞，慘然道：“母親死前親口告訴我，是父親要害死我們，要我逃走，逃得越遠越好。我永遠都沒法忘記，她說話時的眼睛，亮得出奇，就像小檸檬眼睛那麽亮。”

說到這裏，月無涯甚至擡頭沖月檸笑了笑，那個笑容，讓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驚悚，後背都嚇出了一層白毛汗。

“你是因為我這雙眼睛，像母親的眼睛，所以才這麽喜歡我的，對嗎？”月檸問。

“是的。”月無涯誠實的回答，也不等月檸再開口，轉頭望向的柳石，挑畔般的說：“該消失的，是月無傷。”

“月無傷如果消失了，你還有機會報仇嗎？如果你還想替你母親報仇的話，就讓月無涯消失，你可以選擇接受或者是拒絕，但是拒絕的話……”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柳石的表情己經足夠讓月無涯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月無涯沈默了，在心裏權衡，時間一點點過去，簡直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

柳石也不催促，目光靜靜的看著他，又轉頭看向窗外，就好像在欣賞窗外的風景，其實現在窗子外面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月檸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或許是一段難忘的美好時光，落在柳石臉上的目光迷離，看得同為女人的我都為之心酸。

夜越來越深了，不知不覺中，時間過了近一個小時，

“從血泊裏爬出來之後，我從來就不害怕死亡，因為我堅信一定能活下去。我努力，我拼命，因為死亡一直伴隨著我，哪怕我變得再強，總有死亡的危機在等著我。可是，當我以為報了仇，整個人都松懈下來，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標，卻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包括我自己在內。”

月無涯陰悒的說著，眼睛死死的盯著對面空白墻壁。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知道那個幽靈的存在，腦子一抽，直接挑明了問：“剛才在你身上出現的影子是個什麽東西？”

“什麽影子？”月無涯脫口問道，隨即滿臉驚駭的瞪著我，一幅活見鬼的樣子。

“阿嬌，剛才你看到什麽了嗎？”柳石問了聲，又轉過頭奇怪的看向月無涯。

“嘩眾取寵！”月檸橫看豎看都看我不順眼，逮到機會就要打擊我，“少胡說八道，哪有什麽影子！”

“不許多嘴！”月無涯斥了一聲，跳起來，粗暴的把月檸扒開，緊張的對我說：“你看到了什麽，告訴我！”

看樣子月無涯是有所察覺，但是所知不多，我才沒那麽傻告訴他實話呢，揉了下鼻子，轉頭對柳石說：“我餓了，出去吃燒烤吧，好久沒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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