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氣息，一如既往的抑郁。暗沈沈的天色，就連地表的土壤的顏色也是暗沈沈的，似乎自進入魔界地表後，像是被什麽東西染上了一般，和外頭的土地是兩個顏色的極端。

已然大變模樣，不再是記憶裏的樣子，原先住的小屋、小山坡不見了蹤跡，只見雜草燎原，灌木叢生，隱約從草叢土堆裏看見一小截落敗的墻角，證明原先此處有過小屋的痕跡。

唐三帶著一空經過原先的小山，來到一大片空出地表，有成排的魔人站在空地上，神態恭敬，迎接著他們王的到來的姿態。看見唐三回來了，齊齊讓出了一條道路，就地下蹲。秩序儼然的樣子。

唐三淡淡掃了一眼底下的眾魔，神色冷淡：“都起來，各自歸位，”他頓了頓接著說：“我要你們一只外界的蒼蠅都別給我放進來。”

“是！”異口同聲的響亮應答。

目送唐三走遠了，眾魔才從地上起來，動作整齊劃一，一隊隊慢慢各自歸位，地上又恢覆沒有活物的冷清。

看著一路以來魔界的模樣，無論是魔人的表現還是原先的舊址，都和記憶裏的大徑相庭，唐三他……一空看了眼前的身影，也是不同了。

她預想過很多次很他再次見面的場景，從來不是這樣的，突然之間在一個小孩的身體內覺醒，帶著過往的所有，一下就全然蘇醒。

他們之間開始得很早，上千年前，在她還是無法無天的妖族之王的時候，一場大鬧，陰差陽錯，就是孽緣的起始。

一路陪同，他路上無數次被妖魔劫去，一介凡人之軀，手無縛雞之力，還每每同情心泛濫成災，吃了不少虧。她那時作為他的大弟子，喚一聲“師父”，一次次從各方妖魔手中救下他。

他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一身皮囊被四方妖魔覬覦垂涎著，那能令人長生不老的骨肉令他多次和死亡擦邊而過，卻還是不學乖。只要一有人衣衫襤褸、面容悲戚的人求救，總是不問什麽倒先軟了心腸——也不管是不是妖怪變的。

有時她想著，怎麽會有這麽固執的人呢，一味地相信別人，傻傻地想要幫助那些暫時收斂利爪靠近他的妖魔，可他的善意那些別有用心的魔怪們怎麽會懂，它們只會恩將仇報，磨牙允血。

他就是這樣的啊，似乎天底下的所有悲天憫人都被他一人收斂了，固執地善良著。永遠心懷慈悲，相信美好，相信人性，一路追逐本心，似乎隨時可以為了天下大道奉獻自己的一切，哪怕是靈魂。

一路這樣走到底多好，為什麽要下凡？經書到手，完成歷練，拜將封佛，那是一條筆直的通天大道，順暢無比。

來到這人世，受七情六欲的苦楚，愛別離，求不得。這兩條南轅北轍的道路，他選擇了最為困難的一條。

真真是硬骨頭。

紛沓至來的記憶，一空甩了甩頭，揪了揪眉心，嘆了口氣，跟上前面的唐三。過了拐角，是一處斜坡，有條長滿青草的小道，彎曲不已，走過此處，算是到了魔界大本營的中間地帶了，盡頭是一排房屋，高低有序，旁邊還有臨時搭建起來的屋棚。

看得出來，房屋也是新建不久的。也是，唐三剛覺醒不久，但他對魔族的號召力一如過往強盛啊，短短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魔界已然成型。

先前那一場三界大戰早已把魔界摧毀得七零八落，在唐三輪回後無人管理，魔人散落四方，沒強大的魔出現，遲遲得不到統一。

唐三一經覺醒，對於魔族而言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管過了多少年，他的號召力依舊，能在覺醒不久就能號令眾魔，達到此規模，真是恐怖！

“到了，空空，你的屋子就是這間。”唐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一空的思緒。

眼前的小屋是那一排小屋中的其中一間，位處側中間，屋內該有的都有，素雅的床幔覆蓋了實木大床，床頭櫃、桌子、衣櫃……竟還有個梳妝臺，梳轉臺邊上是一面落地的大鏡子，四四方方，可以看到整個人。

鏡子裏的唐三笑了，原先臉上的陰郁似乎在這一笑裏都消失了，一空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唐三不說話，唐三低聲說道：“空空，別再離開了好嗎？”

一空被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晃了眼，有些空茫，沒有說話，沒應答。唐三似乎也料到了她是這般反應，沒說什麽，突然向前大跨了一步，一把一空摟在懷裏，這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動作。

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放開了雙手，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感到圓滿了。“空空，有住不慣的地方你盡管吩咐外面的人，他們會為你解決一切的。”話音剛落，他大步走出了屋子，留下一空還沒從方才的懷抱裏回過神來的茫然臉。

一空就這樣在魔界住了下來，她可以出入很多地方，但身後總會有幾個跟著的魔，他們也不管是否行蹤隱蔽，只是意思意思適當性的藏了藏身形，被發現也不管，一空去哪兒就跟去哪兒。

唐三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她今天都去了哪兒，幹了些什麽，她全方位的被掌控著。這個情況在一早她來的時候就預料到了，她把最壞的結果都想過，畢竟現在的唐三，已經不是那個固守善良的“師父”了，世事變遷，人也會不同。

住了幾天，她大體也了解到明面上都有哪些駐守魔，知道她住的地方其實離唐三住的地方並不遠，這幾日，唐三似乎很少露面，很多時候看到魔界的高層進出唐三的會議室，似乎在商討著什麽。

是夜，趁著換防的空檔，一空費力甩開了跟著的魔，小心的朝著會議室前進……只要靠近，靠近就好了，太近會被唐三察覺，而她只要一定範圍內就可以聽到聲音。

一空小心地貼著墻角，不遠處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

“你們怎麽看？”唐三的聲音。

“王，就該怎麽做，早該給那幫孫子教訓了”

“我們支持你的決定。”

“當年的大戰，他們利用空空來對付我，是該還債了，”聲音頓了頓，接著道：“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一空在墻角聽得簡直大駭，他、他唐三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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