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龍族敖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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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雪音姑娘。”朝華殿外站著的內侍早已熟識我，見了我滿臉堆笑，故意揚起調子。聽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斷忽略了他，端著糕點直接往殿裏走，他卻上前扯住我道，“雪音姑娘且慢，皇上這時候怕是不方便。”
我看他說得真誠，疑惑道，“不方便——？”
“哈哈哈！！”裏面忽然傳來男子爽朗的大笑打斷我的話，未幾，又爆發出一陣更熱烈的歡笑聲，震動著整個朝華殿。像是酒逢知己，棋逢對手，興致蓬勃的很。
我稍稍凝眉，原來在見什麽人麽？我默默站到內侍身邊和他一起候在門外。
“來人吶，去看看怎麽今日午間的茶點怎麽還未備好？”殿內一陣歡聲笑語後突然響起蕭魏威嚴的質問，內侍立刻慌了，馬上答話，“回皇上的話，糕點茶果已經候著了，怕擾了皇上才……”
裏面蕭魏隨即命令道，“送進來。”
內侍剛點頭哈腰地應著，裏面卻又一聲，“你們都遠遠候著去，不用在殿外。”
侍從默默擡眼將我看了兩眼，甚是苦悶，用極低的聲音說，“回頭太後那裏又難交代了。”立刻又換了高揚的調子對裏面道，“是！”
我推門而入，蕭魏寢殿裏熟悉的君子山茶花香撲鼻而來，可再仔細分辨卻立馬發現另一種隱藏得很深的味道。我皺了皺眉，腳下猶豫，這是我二哥極其討厭的一種氣味。
“皇上。”權衡之下我一進殿終究還是立刻低頭向面前的兩人行了禮，心中卻忍不住飛快瞥了眼蕭魏身邊的淺藍衣色的男子。
“嗯。”蕭魏一擡手，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將糕點茶果安放到桌上。
我心領神會，放好甜點後將茶水分次倒好，之後便安靜地低頭立在一邊等候吩咐。
“敖澈！”蕭魏忽然提高了調子，我低頭聽他含笑的語意不明，“這侍女甚是合你心意麽，看了這麽久居然還是收不回目光？”雖然是玩笑話卻聽出了喝令之意。
“皇上說笑了。敖澈雖愛美色卻也知道門第之分，誠然不會喜歡上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子。”敖澈一副傲然不可侵，高高在上的樣子。
呸，你才配不上我狐族呢！我在心裏暗罵這人。一句話偏偏說成兩種意思，明裏暗裏含著刺。真是不討人喜歡。
蕭魏聞言臉色黑了一瞬，很快幹笑兩聲，招招手讓我到身邊，“看你把敖將軍得罪的，還不賠禮道歉？”
我不知他是什麽意思，可見他表情嚴肅，並無玩笑意味，突然腳下像被黏住般站在原地動不了了。要我向他賠禮道歉，不可能！
氣憤忽然怪異起來，一旁敖澈此時突然彎腰抱拳，瞟了我兩眼，不屑道，“皇上恕罪，敖澈久在邊關，口無遮攔，多有冒犯，還望皇上寬恕！今日代父親報明軍情也該退下了。”
“何必如此拘禮，本也沒什麽大事，朕怎會怪你？你下去吧，替朕問候舅舅。”蕭魏立刻爽朗而不失威嚴地笑起來，微微揮動明黃色的衣袖讓敖澈下去了，我立在一邊仰著頭望向梁上，故意沒行禮。
“算他識相！”敖澈的身影剛消失，蕭魏便舒舒服服倒頭在軟塌上，翹起二郎腿，悠悠哉哉晃蕩著，餘光瞥見一邊的我，手一指，“你——”
“皇上，司雪音三個字有這麽難念出口麽。”我頗為無奈，至今為止在他嘴裏“你”已經成了司雪音這個名字的代號。
我很無趣地看著蕭魏拿起我送來的茶，用杯蓋浮了浮茶面，又微微吹拂，甚是享受，“沒兩個月就是春祭狩獵，你要跟老子去麽？”<a☆、29.龍族敖澈（2）
自打我救了蕭魏——雖然關於這事他記住的情況和真實情況相去甚遠，以至於他只知我將他送回寢殿……私下裏甚是粗獷的蕭魏再不懷疑我是妖，他和我關系與其餘主子和下人的關系總有那麽些微妙的不同。
此刻他大概覺得我作為一個小婢女，身份卑微，門第什麽的本來就是痛處，剛才卻還被人明著指出來，肯定是羞憤欲死，便用了這樣一件事情來彌補彌補我心情的落差。
“春祭是什麽？”我高高興興蹦蹦噠噠上前去，盡管我心裏並沒這些想法，但是有好事總不能往外推，“好玩麽？”
蕭魏很不屑的眼神示意我炭爐不夠火候了，我一顆火熱的心只能可憐巴巴看著他，僵硬地撥弄著炭爐，有火苗哢嚓一聲迸裂出來，驚得我連忙後退。同時身後動靜巨大，回頭望了一眼，蕭魏居然緊張地坐起身來，神經兮兮看著我的手，半刻後他忽然臉色一黑，“你！太笨了！春祭狩獵還是留在宮裏吧！”
朝華殿裏暖如春日，蕭魏白皙臉頰微紅，如旭日東升，我一把摟住他晃蕩著的二郎腿，“皇上，你不能丟下我！”
蕭魏受到了驚嚇，蕭魏神色呆滯，蕭魏一腳踢開了我……
最終蕭魏勉強答應了我，我歡呼雀躍。只是我從頭到尾都忽略了兩個字，春祭狩獵，狩獵……他強調的是狩獵啊！
此刻，我很受傷地躲在角落裏，揉著被蕭魏一腳正中的手，弱弱問道，“皇上，敖澈是什麽人？他和以前有沒有什麽不同？”
蕭魏微微楞住，看我的眸子忽地閃動，露出一副不得其解的樣子，“老子不是讓你私下叫蕭魏嗎？！”
我立刻道，“蕭魏！”
蕭魏猛地卡住，又躺回榻上，前後仔細想了一番，“敖澈這次回來有些一反常態，給人感覺完全變了。”蕭魏略略回憶，忽然他扯開一個大大笑，豁然開朗道，“不過邊關風情迥異，有變化才是常態！如今敖澈豪爽不羈，直言直語很符合我心意！”蕭魏笑得沒心沒肺，一副村野狂躁少年的樣子。可那些笑都只在面上，無絲毫沈到眼底。
我頓了頓，忽然覺得再不趕上去就來不及了，遂向蕭魏道，“我先走一步。”
“去哪兒，今天不殺一盤？”蕭魏訝異，一手撐頭，一手揚起顆黑白子，“老子棋盤都擺好了，別太不給面子，老子好歹是天子啊。”
我無奈，苦著臉道，“就我的棋藝，蕭魏你放過一天嘲笑我的機會不行麽！我好歹是個奴婢，得有奴婢該做的事情！”
我話說完立刻遁走，剛到門邊，又回頭朝蕭魏狡猾一笑，“要是妃子就不一樣了——”
蕭魏撐著下巴的手突然一抖，沒撐住下巴，直接磕到桌子上，黑白棋乒乒乓乓灑落了一地。硬是將我後面半句“我給你請婉妃來怎樣？”生生嚇得噎回去，趕緊關門溜之大吉。
離開朝華殿，我一路循著那令人不爽的氣味追至一處無人入住的冷宮，恰好是蕭魏之前關押我的冷宮。這冷宮因為多年未得修繕，已是破敗不堪，到處蛛網橫雜，積灰無數。上次關押我的鐵籠和手腳烤還被扔在那邊無人料理。我猛地打了個冷顫，四下掃一眼過去，除卻耳畔風聲，天邊雲舒雲卷，不見一人，荒涼安靜地可怕。
“藏在這裏做什麽？”我朝著一個方向低低一聲，目光朝著那方向一絲不偏離。
那空白之處，忽然顯現出一個影子，像是水裏的波紋，在空氣裏蕩漾兩下，忽然綻放出形體化作個男子的樣貌，一身淺藍衣袍，仰著頭，一臉傲氣，鄙夷道，“追了我一路，我當誰呢，原來是你，狐貍。”
“你這妖龍別打蕭魏的主意！”我瞇眼打量他。
敖澈不屑地望我一眼，上前兩步，盛氣淩人，“晚了，本殿下已經打了。”
“你！”
敖澈轉身，背對我，聲音裏面有些疑惑又像是嘲笑，狷傲道，“難道你沒打他主意？狐族怎麽總愛做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狐貍，你聽好了，伏念珠只能是我敖澈三皇子的！”
伏念珠？我懵了，本以為是因我的靈氣引來這妖龍，且蕭魏身上的龍氣並不很能抵禦龍族，他很有可能是要想謀害蕭魏，不想卻是來盜伏念珠的。這伏念珠真是個禍害。
我楞了楞，不知回答什麽，信口分辨道，“我才不需要伏念珠。”
“你不需要伏念珠，難道是伏念珠主動去染上你的氣味的麽！”敖澈冷笑。
我的氣味？是上次蕭魏給我看伏念珠，發生那異象時沾上去的？我疑惑地看向敖澈。
“裝傻的功夫倒是到位！”敖澈冷哼一聲，“伏念珠如今還在皇帝脖子上，你就該明白憑你是拿不到的。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心的好。”話畢，敖澈化身而去，沒了影子。
他離開的速度實在快，憑我的修為完全追不上，便幹脆蹲在了原地，咒罵這條該死的妖龍。
自小我和二哥一起便被他灌輸著這樣的思想——龍族沒有一個好東西。為了生動，二哥還給我舉了好些例子，比如龍族的某某人就愛奪人所愛，不論手段種種。於是自然而然我從小就萬分厭惡龍族。自此看我現在遇到的這條龍，分析下來果然如二哥所說，龍族不僅滿是壞心眼的家夥，還都很無禮傲慢自視甚高！
我這麽想著的時候，雙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像每次二哥對我說龍族人多壞時那樣在心裏默念三遍，“除了他，除了他，除了他。”
由於敖澈離開的實在太快，以至我尚且來不及教育他不要用人家的身體，這樣會損壞凡人精魂，他已經揚著那顆高傲不可侵的頭顱消失得無跡可尋。<a☆、30.從實招供
“這可怎麽辦？”我心心念念，真是困擾，一方面要護著蕭魏不在這渾水中受傷，一方面又要替小四拿到伏念珠，“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沒個完了。”
“你倒是挺憂心的。”一聲帶笑的話，尾音稍稍挑起，不鹹不淡的調侃。
我蹲著的身子一僵，咬緊下嘴唇，不敢回頭。
背後的人見我僵直，哼一聲輕笑。突然上前兩步，用腳尖踢踢我後背，話裏滿是威脅，“這是求我踢下去的意思？”
我聞言立馬“騰”地跳起來，挺直背高高昂著臉面朝他，“踢了，踢了，你已經踢了我了，二哥！”
二哥挑眉，嘴角噙著一點淺淺的笑，居高臨下望了我一眼，饒有興致打量了一圈四周，卻忽地收斂了笑，盯著我的眸子轉而凝重，“到底是來了。”輕輕的一句話，比鴻毛更輕兩分，卻猶如石投靜水，在心湖漾起一波又一波漣漪，久久難平。
殘雲片片，微風輕卷，冷宮飛檐上一片殘瓦清脆一聲墜地，碎成齏粉，湮沒了我呆呆一聲“啊？”
二哥輕嘆，“跟我回去吧，這皇宮你不能呆。”話音剛落便執起我的手要走。
我一怔，僵硬著手，站在原地死死盯著二哥，不動半步。第二次了，第二次這麽強硬地帶我回去。
“為什麽？二哥——”我無奈笑起來，似乎這麽笑笑便可以將那六十年的疑問全部化解，“至少——不該給我個理由麽？”
二哥定定看了我兩眼，好久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忽然放開我的手，雙手轉而緊緊握住我的雙肩，深深的目光直逼進我眼裏，“終究瞞不過你！也好，畢竟這是你的命。你聽好了，六十年前，也就是你第一次跟著三弟到凡界，古靈曾給你占蔔，這個占蔔結果目前除了古靈本人就只有我和三弟還有爹爹知道——”
“不對啊，二哥，你誆我吧。”我聞言打斷二哥，嘲諷一笑，不客氣地撥開二哥搭著我肩膀的手，虧他裝得這麽嚴肅，“古靈爺爺可是親口對我說過這萬萬年裏六界生靈中我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看不清命，也占蔔不了的。”
二哥揚起嘴角，笑得無奈至極，“我真希望他說的你會在凡界遇到人中之龍，此後又會因為這段相遇而有災於六界生靈的預言是胡說八道。”
我猛地擡頭，眼裏震動，訝異地看著二哥。
“我當初聽完古靈的預言隨後就聽三弟提起四年前你的確在凡間遇到個皇帝，那時我的表情可要比你現在震驚百倍。”二哥說得雲淡風輕。
突如其來的靜默，我和二哥相對無言，半晌無只字半語。良久，二哥覆執了我的手，“該說的也說了，走吧。”
被二哥拉著釀蹌了兩步，腦子還在發懵，我猛地站住，撇開二哥倒退兩步，不安分朝二哥眨著眼道，“二哥，我不能走！”
二哥猛地皺眉回望我，帶著些驚異和威懾，“不走？”
“二哥，你知道憑我自己肯定過不了九重天的越界門。”我飛速思考，眼神不離二哥，看他的表情由凝重轉化為疑惑，才繼續緩緩道，“淩天君他……相信二哥一定早知道我之前向你借人找的根本不是靈寵……”
二哥果然頗為震驚，立刻瓷牙咧嘴，瞪著我，不假思索就拎起我的耳朵，“什麽！你把那個傻子天孫給弄丟了？”
“痛、痛痛痛！！——”我雙手立刻捂上耳朵。
二哥氣不打一處來，哪裏顧得上我的肌膚之痛，猛地又給我頭上來個爆炒栗子，指著我威脅，“十萬條你的小命也抵不過那傻子！”
“那你還不去找？”我順勢反問他，怕他仍不忘帶著我，立馬又補上一句，“帶著我肯定是個拖累，你找到了淩天君再回來帶我走，正反我逃不出二哥你的手掌。”
二哥怒看我，不發一言轉步就要飛身而去。我忽地想起什麽，大叫一身喊住他，“二哥，你知道伏念珠麽？”<a☆、31.五感盡失
二哥聞言微楞，神色幾不可察的變化，只一瞬又恢覆如常，“伏念珠是個增加道行的好東西，你怎麽關系起這個了？修行之人應誠心以修身至修心，切勿一心求成，貪靠外物，這才是正道。”
“增加道行？”我連忙低頭以免二哥看見我眼裏頓時發出的兩道精光，片刻才擡頭做出個人畜無害天真無邪的笑臉對二哥道，“謹遵二哥教導。”
二哥方才輕輕嘆口氣，卻不知為何忽地移步到我身邊，嘴角忽然劃出道淺淺勾起的弧度，“暫時封了你的五感。”
因他用了術法，所以雖我倆隔了好一段距離，但也只是一瞬他便立在我眼前，以至於我完全不能夠反應，只是感到額頭被他猛地一擊便失去了所有知覺。
其實我還很想說“二哥古靈爺爺讓我吃了伏念珠，你知道為什麽？還有，為什麽你說古靈爺爺的時候面平如水，古靈爺爺死了你竟沒一點兒感覺？還有啊，你口中的那人中之龍，凡界君王蕭嵐岳，他已經不在了……”
只是，很多話來不及說出口，就像年少時很多事來不及做，噎在喉頭，僵在手邊，便成了夢裏風，水中雲，近在眼前卻遙不可及，成了永久的彼岸。
—————————————————————————————
“太後從前舊疾覆發，也沒見皇上那麽失態！”
“家世背景一樣沒有，模樣出落的也普通，命好得很……”
“誰說不是呢！這人啊活著就看命！”
一片咂嘴聲，似是稱羨又似是認可。像是茶話館裏，說書先生一段告落，底下人到底忍不住沈寂要議紛一番，霎時間螞蟻啃木般窸窸窣窣的議論紛紛而起。最後於紛眾低聲議論中忽地揚起一個聲音，拍案總結般感嘆，“就是不知是死是活。”
死？我慌了，伸手就想看看自己是否還有形態，是不是魂飛魄散了，可卻不知怎麽，身體兩側的手似乎是壓了千斤重擔，怎麽都是絲毫不動。
身邊的人卻在這時候同時安靜下來，慌亂叢雜的腳步聲四散開去，卻於慌亂中有種井然有序分立在兩邊。四周氣氛忽地壓抑，明顯地感覺到每個人似乎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
緊接著一個低沈而疲憊不堪的聲音緩緩開口道，“醒了麽？”。四下卻是一片寂靜，這人的話便像丟入空曠的山谷，連半點兒回音都無。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忽然覺得來了力氣，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黎明的光輝，舔了舔嘴唇，“餓了，葡萄。”
我一手扶額，單手撐著身子吃力地坐起，肚子很配合地咕嚕嚕響了兩聲。
“你……”忽然有人擁至眼前，帶動一陣清風迎面撫來，含著淡淡幽幽的山茶花香，“太好了。”
我困惑地眨眨眼，偏頭看面前形容枯槁的蕭魏，“怎麽才一會兒不見你竟瘦了一圈，人也這麽憔悴？”
“太好了。”蕭魏重覆著，絕望而無生機的臉上黑眸子裏忽然閃爍出光彩，像是黑暗中的一點燭光，搖搖曳曳。忽然他傾身上前，一把將我擁入懷中，明黃色織金龍紋便袍細膩而帶著室外微涼的溫度蹭得我臉發燙。
我下意識地推開蕭魏，他卻恍若無所察覺反而將我更緊地摟進懷裏，似乎要將我融入他那一方寬闊的胸懷裏，親昵地在我脖頸間呢喃，薄唇中的熱氣呼的我全身血液都不安分，“三天了！”
“這裏有人呢！”我哪裏顧得著他說什麽，只覺得他這麽抱著我真是極其不妥當。可話說完又覺得這話說的也極不穩妥，再看一眼周遭，驚訝地發現剛才明明圍了一圈的宮人居然不知什麽時候都退了下去，整個房間裏只剩下我和蕭魏兩人，便立刻又加了一句，“這樣隨便到底不是個皇帝該做的！”
蕭魏有力的大手一把摁住我後腦勺，不由分說地將我更深地摁進他懷裏，“老子好不容易遇見個可以走近的人，你居然敢不買老子的賬！你就是到了地府，老子也要追過去不放過你，老子不許你這樣！”
真是太！過！分！
我暗中念訣兒，立刻，蕭魏動作一滯，目光僵直。
呵！我可是妖，叫你不聽話！我趁機從他懷裏掙脫，毫不客氣一揚手，清亮的一聲響後，蕭魏左臉通紅一片，人也有些呆楞地看著我。
讓你清醒清醒！我暗暗想著居然冷笑兩聲，再看蕭魏快要恢覆意識，我立馬張大眼睛，做出水汪汪的樣子，楚楚可憐看著蕭魏，“這裏好悶，去禦花園好嗎？”
蕭魏有些懵了的看著我，迷茫地點點頭，那樣子活像剛起床還沒從夢裏走出來。我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蕭魏呆呆看著我忽然一個激靈，猛地搖了搖頭，眼裏威脅一閃而過，犀利地狠狠看著我，“你剛才打我巴掌了？”
我剛掀了被子從床上下來，蕭魏的話突兀地響在身後，我一個釀蹌，撞在邊上的柱子上……
“你說什麽？”我細細打量起蕭魏這張和蕭嵐岳幾乎如出一轍的臉，心裏嘀咕著，他真不是蕭嵐岳麽。
當初，三哥的符咒對蕭嵐岳就沒有效果。我明明對蕭魏用了訣兒，即便是周身有龍氣之靈護著，但是畢竟是個凡人。
“這可是滅九族的罪！”蕭魏挑眉，鳳眼微微上吊，居高臨下看著我。我更是一呆，沒想到他繼而嘴角忽然裂開，指著我捧腹大笑半晌，突然又嚴肅起來，上前一步撩起我的額發道，“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皇族自然不能被誅……”
我低頭冥思苦想不得其果，滿腦子充斥著驚詫和混亂，忽然耳邊似刮過一陣風，猛地擡頭才醒悟蕭魏剛才似乎又說了句什麽，心不在焉問，“你剛說什麽？”
蕭魏極其無奈看我一眼，露出他村野少年的本性，朝我嚷道，“給老子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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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說得真誠，疑惑道，“不方便——？”
“哈哈哈！！”裏面忽然傳來男子爽朗的大笑打斷我的話，未幾，又爆發出一陣更熱烈的歡笑聲，震動著整個朝華殿。像是酒逢知己，棋逢對手，興致蓬勃的很。
我稍稍凝眉，原來在見什麽人麽？我默默站到內侍身邊和他一起候在門外。
“來人吶，去看看怎麽今日午間的茶點怎麽還未備好？”殿內一陣歡聲笑語後突然響起蕭魏威嚴的質問，內侍立刻慌了，馬上答話，“回皇上的話，糕點茶果已經候著了，怕擾了皇上才……”
裏面蕭魏隨即命令道，“送進來。”
內侍剛點頭哈腰地應著，裏面卻又一聲，“你們都遠遠候著去，不用在殿外。”
侍從默默擡眼將我看了兩眼，甚是苦悶，用極低的聲音說，“回頭太後那裏又難交代了。”立刻又換了高揚的調子對裏面道，“是！”
我推門而入，蕭魏寢殿裏熟悉的君子山茶花香撲鼻而來，可再仔細分辨卻立馬發現另一種隱藏得很深的味道。我皺了皺眉，腳下猶豫，這是我二哥極其討厭的一種氣味。
“皇上。”權衡之下我一進殿終究還是立刻低頭向面前的兩人行了禮，心中卻忍不住飛快瞥了眼蕭魏身邊的淺藍衣色的男子。
“嗯。”蕭魏一擡手，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將糕點茶果安放到桌上。
我心領神會，放好甜點後將茶水分次倒好，之後便安靜地低頭立在一邊等候吩咐。
“敖澈！”蕭魏忽然提高了調子，我低頭聽他含笑的語意不明，“這侍女甚是合你心意麽，看了這麽久居然還是收不回目光？”雖然是玩笑話卻聽出了喝令之意。
“皇上說笑了。敖澈雖愛美色卻也知道門第之分，誠然不會喜歡上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子。”敖澈一副傲然不可侵，高高在上的樣子。
呸，你才配不上我狐族呢！我在心裏暗罵這人。一句話偏偏說成兩種意思，明裏暗裏含著刺。真是不討人喜歡。
蕭魏聞言臉色黑了一瞬，很快幹笑兩聲，招招手讓我到身邊，“看你把敖將軍得罪的，還不賠禮道歉？”
我不知他是什麽意思，可見他表情嚴肅，並無玩笑意味，突然腳下像被黏住般站在原地動不了了。要我向他賠禮道歉，不可能！
氣憤忽然怪異起來，一旁敖澈此時突然彎腰抱拳，瞟了我兩眼，不屑道，“皇上恕罪，敖澈久在邊關，口無遮攔，多有冒犯，還望皇上寬恕！今日代父親報明軍情也該退下了。”
“何必如此拘禮，本也沒什麽大事，朕怎會怪你？你下去吧，替朕問候舅舅。”蕭魏立刻爽朗而不失威嚴地笑起來，微微揮動明黃色的衣袖讓敖澈下去了，我立在一邊仰著頭望向梁上，故意沒行禮。
“算他識相！”敖澈的身影剛消失，蕭魏便舒舒服服倒頭在軟塌上，翹起二郎腿，悠悠哉哉晃蕩著，餘光瞥見一邊的我，手一指，“你——”
“皇上，司雪音三個字有這麽難念出口麽。”我頗為無奈，至今為止在他嘴裏“你”已經成了司雪音這個名字的代號。
我很無趣地看著蕭魏拿起我送來的茶，用杯蓋浮了浮茶面，又微微吹拂，甚是享受，“沒兩個月就是春祭狩獵，你要跟老子去麽？”<a☆、29.龍族敖澈（2）
自打我救了蕭魏——雖然關於這事他記住的情況和真實情況相去甚遠，以至於他只知我將他送回寢殿……私下裏甚是粗獷的蕭魏再不懷疑我是妖，他和我關系與其餘主子和下人的關系總有那麽些微妙的不同。
此刻他大概覺得我作為一個小婢女，身份卑微，門第什麽的本來就是痛處，剛才卻還被人明著指出來，肯定是羞憤欲死，便用了這樣一件事情來彌補彌補我心情的落差。
“春祭是什麽？”我高高興興蹦蹦噠噠上前去，盡管我心裏並沒這些想法，但是有好事總不能往外推，“好玩麽？”
蕭魏很不屑的眼神示意我炭爐不夠火候了，我一顆火熱的心只能可憐巴巴看著他，僵硬地撥弄著炭爐，有火苗哢嚓一聲迸裂出來，驚得我連忙後退。同時身後動靜巨大，回頭望了一眼，蕭魏居然緊張地坐起身來，神經兮兮看著我的手，半刻後他忽然臉色一黑，“你！太笨了！春祭狩獵還是留在宮裏吧！”
朝華殿裏暖如春日，蕭魏白皙臉頰微紅，如旭日東升，我一把摟住他晃蕩著的二郎腿，“皇上，你不能丟下我！”
蕭魏受到了驚嚇，蕭魏神色呆滯，蕭魏一腳踢開了我……
最終蕭魏勉強答應了我，我歡呼雀躍。只是我從頭到尾都忽略了兩個字，春祭狩獵，狩獵……他強調的是狩獵啊！
此刻，我很受傷地躲在角落裏，揉著被蕭魏一腳正中的手，弱弱問道，“皇上，敖澈是什麽人？他和以前有沒有什麽不同？”
蕭魏微微楞住，看我的眸子忽地閃動，露出一副不得其解的樣子，“老子不是讓你私下叫蕭魏嗎？！”
我立刻道，“蕭魏！”
蕭魏猛地卡住，又躺回榻上，前後仔細想了一番，“敖澈這次回來有些一反常態，給人感覺完全變了。”蕭魏略略回憶，忽然他扯開一個大大笑，豁然開朗道，“不過邊關風情迥異，有變化才是常態！如今敖澈豪爽不羈，直言直語很符合我心意！”蕭魏笑得沒心沒肺，一副村野狂躁少年的樣子。可那些笑都只在面上，無絲毫沈到眼底。
我頓了頓，忽然覺得再不趕上去就來不及了，遂向蕭魏道，“我先走一步。”
“去哪兒，今天不殺一盤？”蕭魏訝異，一手撐頭，一手揚起顆黑白子，“老子棋盤都擺好了，別太不給面子，老子好歹是天子啊。”
我無奈，苦著臉道，“就我的棋藝，蕭魏你放過一天嘲笑我的機會不行麽！我好歹是個奴婢，得有奴婢該做的事情！”
我話說完立刻遁走，剛到門邊，又回頭朝蕭魏狡猾一笑，“要是妃子就不一樣了——”
蕭魏撐著下巴的手突然一抖，沒撐住下巴，直接磕到桌子上，黑白棋乒乒乓乓灑落了一地。硬是將我後面半句“我給你請婉妃來怎樣？”生生嚇得噎回去，趕緊關門溜之大吉。
離開朝華殿，我一路循著那令人不爽的氣味追至一處無人入住的冷宮，恰好是蕭魏之前關押我的冷宮。這冷宮因為多年未得修繕，已是破敗不堪，到處蛛網橫雜，積灰無數。上次關押我的鐵籠和手腳烤還被扔在那邊無人料理。我猛地打了個冷顫，四下掃一眼過去，除卻耳畔風聲，天邊雲舒雲卷，不見一人，荒涼安靜地可怕。
“藏在這裏做什麽？”我朝著一個方向低低一聲，目光朝著那方向一絲不偏離。
那空白之處，忽然顯現出一個影子，像是水裏的波紋，在空氣裏蕩漾兩下，忽然綻放出形體化作個男子的樣貌，一身淺藍衣袍，仰著頭，一臉傲氣，鄙夷道，“追了我一路，我當誰呢，原來是你，狐貍。”
“你這妖龍別打蕭魏的主意！”我瞇眼打量他。
敖澈不屑地望我一眼，上前兩步，盛氣淩人，“晚了，本殿下已經打了。”
“你！”
敖澈轉身，背對我，聲音裏面有些疑惑又像是嘲笑，狷傲道，“難道你沒打他主意？狐族怎麽總愛做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狐貍，你聽好了，伏念珠只能是我敖澈三皇子的！”
伏念珠？我懵了，本以為是因我的靈氣引來這妖龍，且蕭魏身上的龍氣並不很能抵禦龍族，他很有可能是要想謀害蕭魏，不想卻是來盜伏念珠的。這伏念珠真是個禍害。
我楞了楞，不知回答什麽，信口分辨道，“我才不需要伏念珠。”
“你不需要伏念珠，難道是伏念珠主動去染上你的氣味的麽！”敖澈冷笑。
我的氣味？是上次蕭魏給我看伏念珠，發生那異象時沾上去的？我疑惑地看向敖澈。
“裝傻的功夫倒是到位！”敖澈冷哼一聲，“伏念珠如今還在皇帝脖子上，你就該明白憑你是拿不到的。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心的好。”話畢，敖澈化身而去，沒了影子。
他離開的速度實在快，憑我的修為完全追不上，便幹脆蹲在了原地，咒罵這條該死的妖龍。
自小我和二哥一起便被他灌輸著這樣的思想——龍族沒有一個好東西。為了生動，二哥還給我舉了好些例子，比如龍族的某某人就愛奪人所愛，不論手段種種。於是自然而然我從小就萬分厭惡龍族。自此看我現在遇到的這條龍，分析下來果然如二哥所說，龍族不僅滿是壞心眼的家夥，還都很無禮傲慢自視甚高！
我這麽想著的時候，雙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像每次二哥對我說龍族人多壞時那樣在心裏默念三遍，“除了他，除了他，除了他。”
由於敖澈離開的實在太快，以至我尚且來不及教育他不要用人家的身體，這樣會損壞凡人精魂，他已經揚著那顆高傲不可侵的頭顱消失得無跡可尋。<a☆、30.從實招供
“這可怎麽辦？”我心心念念，真是困擾，一方面要護著蕭魏不在這渾水中受傷，一方面又要替小四拿到伏念珠，“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沒個完了。”
“你倒是挺憂心的。”一聲帶笑的話，尾音稍稍挑起，不鹹不淡的調侃。
我蹲著的身子一僵，咬緊下嘴唇，不敢回頭。
背後的人見我僵直，哼一聲輕笑。突然上前兩步，用腳尖踢踢我後背，話裏滿是威脅，“這是求我踢下去的意思？”
我聞言立馬“騰”地跳起來，挺直背高高昂著臉面朝他，“踢了，踢了，你已經踢了我了，二哥！”
二哥挑眉，嘴角噙著一點淺淺的笑，居高臨下望了我一眼，饒有興致打量了一圈四周，卻忽地收斂了笑，盯著我的眸子轉而凝重，“到底是來了。”輕輕的一句話，比鴻毛更輕兩分，卻猶如石投靜水，在心湖漾起一波又一波漣漪，久久難平。
殘雲片片，微風輕卷，冷宮飛檐上一片殘瓦清脆一聲墜地，碎成齏粉，湮沒了我呆呆一聲“啊？”
二哥輕嘆，“跟我回去吧，這皇宮你不能呆。”話音剛落便執起我的手要走。
我一怔，僵硬著手，站在原地死死盯著二哥，不動半步。第二次了，第二次這麽強硬地帶我回去。
“為什麽？二哥——”我無奈笑起來，似乎這麽笑笑便可以將那六十年的疑問全部化解，“至少——不該給我個理由麽？”
二哥定定看了我兩眼，好久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忽然放開我的手，雙手轉而緊緊握住我的雙肩，深深的目光直逼進我眼裏，“終究瞞不過你！也好，畢竟這是你的命。你聽好了，六十年前，也就是你第一次跟著三弟到凡界，古靈曾給你占蔔，這個占蔔結果目前除了古靈本人就只有我和三弟還有爹爹知道——”
“不對啊，二哥，你誆我吧。”我聞言打斷二哥，嘲諷一笑，不客氣地撥開二哥搭著我肩膀的手，虧他裝得這麽嚴肅，“古靈爺爺可是親口對我說過這萬萬年裏六界生靈中我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看不清命，也占蔔不了的。”
二哥揚起嘴角，笑得無奈至極，“我真希望他說的你會在凡界遇到人中之龍，此後又會因為這段相遇而有災於六界生靈的預言是胡說八道。”
我猛地擡頭，眼裏震動，訝異地看著二哥。
“我當初聽完古靈的預言隨後就聽三弟提起四年前你的確在凡間遇到個皇帝，那時我的表情可要比你現在震驚百倍。”二哥說得雲淡風輕。
突如其來的靜默，我和二哥相對無言，半晌無只字半語。良久，二哥覆執了我的手，“該說的也說了，走吧。”
被二哥拉著釀蹌了兩步，腦子還在發懵，我猛地站住，撇開二哥倒退兩步，不安分朝二哥眨著眼道，“二哥，我不能走！”
二哥猛地皺眉回望我，帶著些驚異和威懾，“不走？”
“二哥，你知道憑我自己肯定過不了九重天的越界門。”我飛速思考，眼神不離二哥，看他的表情由凝重轉化為疑惑，才繼續緩緩道，“淩天君他……相信二哥一定早知道我之前向你借人找的根本不是靈寵……”
二哥果然頗為震驚，立刻瓷牙咧嘴，瞪著我，不假思索就拎起我的耳朵，“什麽！你把那個傻子天孫給弄丟了？”
“痛、痛痛痛！！——”我雙手立刻捂上耳朵。
二哥氣不打一處來，哪裏顧得上我的肌膚之痛，猛地又給我頭上來個爆炒栗子，指著我威脅，“十萬條你的小命也抵不過那傻子！”
“那你還不去找？”我順勢反問他，怕他仍不忘帶著我，立馬又補上一句，“帶著我肯定是個拖累，你找到了淩天君再回來帶我走，正反我逃不出二哥你的手掌。”
二哥怒看我，不發一言轉步就要飛身而去。我忽地想起什麽，大叫一身喊住他，“二哥，你知道伏念珠麽？”<a☆、31.五感盡失
二哥聞言微楞，神色幾不可察的變化，只一瞬又恢覆如常，“伏念珠是個增加道行的好東西，你怎麽關系起這個了？修行之人應誠心以修身至修心，切勿一心求成，貪靠外物，這才是正道。”
“增加道行？”我連忙低頭以免二哥看見我眼裏頓時發出的兩道精光，片刻才擡頭做出個人畜無害天真無邪的笑臉對二哥道，“謹遵二哥教導。”
二哥方才輕輕嘆口氣，卻不知為何忽地移步到我身邊，嘴角忽然劃出道淺淺勾起的弧度，“暫時封了你的五感。”
因他用了術法，所以雖我倆隔了好一段距離，但也只是一瞬他便立在我眼前，以至於我完全不能夠反應，只是感到額頭被他猛地一擊便失去了所有知覺。
其實我還很想說“二哥古靈爺爺讓我吃了伏念珠，你知道為什麽？還有，為什麽你說古靈爺爺的時候面平如水，古靈爺爺死了你竟沒一點兒感覺？還有啊，你口中的那人中之龍，凡界君王蕭嵐岳，他已經不在了……”
只是，很多話來不及說出口，就像年少時很多事來不及做，噎在喉頭，僵在手邊，便成了夢裏風，水中雲，近在眼前卻遙不可及，成了永久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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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從前舊疾覆發，也沒見皇上那麽失態！”
“家世背景一樣沒有，模樣出落的也普通，命好得很……”
“誰說不是呢！這人啊活著就看命！”
一片咂嘴聲，似是稱羨又似是認可。像是茶話館裏，說書先生一段告落，底下人到底忍不住沈寂要議紛一番，霎時間螞蟻啃木般窸窸窣窣的議論紛紛而起。最後於紛眾低聲議論中忽地揚起一個聲音，拍案總結般感嘆，“就是不知是死是活。”
死？我慌了，伸手就想看看自己是否還有形態，是不是魂飛魄散了，可卻不知怎麽，身體兩側的手似乎是壓了千斤重擔，怎麽都是絲毫不動。
身邊的人卻在這時候同時安靜下來，慌亂叢雜的腳步聲四散開去，卻於慌亂中有種井然有序分立在兩邊。四周氣氛忽地壓抑，明顯地感覺到每個人似乎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
緊接著一個低沈而疲憊不堪的聲音緩緩開口道，“醒了麽？”。四下卻是一片寂靜，這人的話便像丟入空曠的山谷，連半點兒回音都無。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忽然覺得來了力氣，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黎明的光輝，舔了舔嘴唇，“餓了，葡萄。”
我一手扶額，單手撐著身子吃力地坐起，肚子很配合地咕嚕嚕響了兩聲。
“你……”忽然有人擁至眼前，帶動一陣清風迎面撫來，含著淡淡幽幽的山茶花香，“太好了。”
我困惑地眨眨眼，偏頭看面前形容枯槁的蕭魏，“怎麽才一會兒不見你竟瘦了一圈，人也這麽憔悴？”
“太好了。”蕭魏重覆著，絕望而無生機的臉上黑眸子裏忽然閃爍出光彩，像是黑暗中的一點燭光，搖搖曳曳。忽然他傾身上前，一把將我擁入懷中，明黃色織金龍紋便袍細膩而帶著室外微涼的溫度蹭得我臉發燙。
我下意識地推開蕭魏，他卻恍若無所察覺反而將我更緊地摟進懷裏，似乎要將我融入他那一方寬闊的胸懷裏，親昵地在我脖頸間呢喃，薄唇中的熱氣呼的我全身血液都不安分，“三天了！”
“這裏有人呢！”我哪裏顧得著他說什麽，只覺得他這麽抱著我真是極其不妥當。可話說完又覺得這話說的也極不穩妥，再看一眼周遭，驚訝地發現剛才明明圍了一圈的宮人居然不知什麽時候都退了下去，整個房間裏只剩下我和蕭魏兩人，便立刻又加了一句，“這樣隨便到底不是個皇帝該做的！”
蕭魏有力的大手一把摁住我後腦勺，不由分說地將我更深地摁進他懷裏，“老子好不容易遇見個可以走近的人，你居然敢不買老子的賬！你就是到了地府，老子也要追過去不放過你，老子不許你這樣！”
真是太！過！分！
我暗中念訣兒，立刻，蕭魏動作一滯，目光僵直。
呵！我可是妖，叫你不聽話！我趁機從他懷裏掙脫，毫不客氣一揚手，清亮的一聲響後，蕭魏左臉通紅一片，人也有些呆楞地看著我。
讓你清醒清醒！我暗暗想著居然冷笑兩聲，再看蕭魏快要恢覆意識，我立馬張大眼睛，做出水汪汪的樣子，楚楚可憐看著蕭魏，“這裏好悶，去禦花園好嗎？”
蕭魏有些懵了的看著我，迷茫地點點頭，那樣子活像剛起床還沒從夢裏走出來。我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蕭魏呆呆看著我忽然一個激靈，猛地搖了搖頭，眼裏威脅一閃而過，犀利地狠狠看著我，“你剛才打我巴掌了？”
我剛掀了被子從床上下來，蕭魏的話突兀地響在身後，我一個釀蹌，撞在邊上的柱子上……
“你說什麽？”我細細打量起蕭魏這張和蕭嵐岳幾乎如出一轍的臉，心裏嘀咕著，他真不是蕭嵐岳麽。
當初，三哥的符咒對蕭嵐岳就沒有效果。我明明對蕭魏用了訣兒，即便是周身有龍氣之靈護著，但是畢竟是個凡人。
“這可是滅九族的罪！”蕭魏挑眉，鳳眼微微上吊，居高臨下看著我。我更是一呆，沒想到他繼而嘴角忽然裂開，指著我捧腹大笑半晌，突然又嚴肅起來，上前一步撩起我的額發道，“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皇族自然不能被誅……”
我低頭冥思苦想不得其果，滿腦子充斥著驚詫和混亂，忽然耳邊似刮過一陣風，猛地擡頭才醒悟蕭魏剛才似乎又說了句什麽，心不在焉問，“你剛說什麽？”
蕭魏極其無奈看我一眼，露出他村野少年的本性，朝我嚷道，“給老子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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