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韓以飛並沒有回應，周雪俐只當他是沒聽見，便又叫了幾聲。

“韓以飛……”

“韓以飛你在嗎？”

“韓以飛？”

“韓——以——飛——？”

這三個字隨她的聲音在屋裏回蕩，但回應的始終只有寂靜。

周雪俐心裏其實是有點放棄的了，也開始說服自己可能韓以飛只有在外面的時候才勉強能溝通，但她還是有點不死心，抱著再叫一次如果不行再放棄的想法又叫了一次：“韓以……”

“喀嚓——”

這次沒等她叫完，一聲非常細微的脆聲在耳邊響起，像是什麽硬物裂開的聲音，雖然日常中比較難聽見，但電影裏並不少，周雪俐幾乎是瞬間就在腦子裏列出了幾個候補的東西。

“喀嚓——”

又是一聲，比剛才要更響一點點，這次她循著聲音望過去，落到窗戶的方向時瞬間就把錯誤的選項排除，起身飛速地跨過去拉開了窗簾。

在看到窗戶上那擴散開來的裂縫時，周雪俐有種“果然”的感覺，同時也有點想哭，她這次真的得賠死。

“你幹嘛啊……”周雪俐一臉心疼地伸出手去，想看看玻璃的情況，但還沒碰到就被抓住了。

那是一只很瘦的手，瘦得骨節分明，皮膚白得有些病態，就像很久沒曬過太陽那般，甚至比周雪俐還要白上許多。卻沒想周雪俐想的那麽冷，雖然不高，但居然帶著點溫度，就好像主人剛從一個很冷的地方進到屋裏，還沒來得及暖暖身子，便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尋找多時的人。

“雪……”

聽見韓以飛的聲音，周雪俐僵了一下，想到是自己先主動找他的之後才松了口氣，轉回身去，嘴角抽動著硬是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這次叫他的聲音都有點發抖：“韓……韓以飛……”

任誰對著一個有可能傷害自己的黑影，大約都是淡定不起來的，雖然周雪俐這次是想跟韓以飛好好談談，但實在架不住心底害怕。

“雪……”韓以飛似乎對著周雪俐時只會重覆這個字，拉著她的手稍稍用力便把屋裏拉了一些，避開了屋外的陽光。

她這舉動讓周雪俐有些疑惑，細想後忽然明白了什麽，問道：“你怕光？”

韓以飛點點頭，又搖搖頭，但一句話不說，讓周雪俐有點摸不著頭腦，想試試看，便往後退了一點，結果韓以飛抓著她的手更用力了，像是那邊有什麽洪水猛獸一般往屋裏拖。

“你幹嘛！”周雪俐嚇得臉都白了，韓以飛越是這樣她就越想往後——往窗邊躲，就好像那裏是她的避難所一樣。

然而周雪俐的力氣跟韓以飛比起來就是個笑話，雖然掙紮了一下甚至往後壓身嘗試用體重穩住自己，但韓以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拖到了陰影裏。

“對不起不對不起！！”在韓以飛放開手的瞬間，周雪俐立刻非常自覺地往角落裏躲，撞到桌子後飛速鉆到了底下，她對韓以飛還不了解，自顧自以為她不會傷害自己好像是自大了點，“我保證不曬太陽了真的！！”

接著周雪俐就聽見了一聲很輕很輕的笑聲，小到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沒等她探出頭去看是不是韓以飛在笑，原本站在她前邊的人已經蹲了下來，朝桌子下的她伸出了手。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畫面。

別人是怎麽看的周雪俐不清楚，但是在她眼裏，韓以飛從頭到尾都被一層黑蒙蒙的霧氣遮蓋住，只能看出來一個人形，而他那只手就是從這樣的黑霧裏伸出來的，幹幹凈凈，就像是特地打理過後留給她的凈土一樣。

但周雪俐已經不敢伸出手了，就好像許多人都說什麽西天極樂一樣，她現在可還不想去西天。

韓以飛非常有耐心，就這樣伸著手等著，而周雪俐也有，只是整個人縮著看他。

周雪俐腦子裏亂糟糟的想了不少事，就在她已經下決心就這樣跟韓以飛耗到明天早上的時候，原本蹲在地上的黑影忽然站了起來，朝著窗邊走去。

周雪俐的眼睛緊盯著韓以飛的腳步，他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往上提一點，她就像一個遇上猛獸求助無門的獵人，在躲起來後眼看著獵物要走進陷阱，這是擔心又不是擔心，她不擔心韓以飛會怎麽樣，她只擔心自己。

雖然原因不明，但韓以飛如果真的怕光，那她說不定就有救了。

她在心裏暗暗地數著步子，就好像韓以飛走到那一小方陽光裏後就會魂飛魄散一樣，全然忘了這個家夥剛才還頂著下午不算毒的太陽，跟著她到外面去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面。

當周雪俐心裏那個數歸零的時候，韓以飛踩進了陽光之中，她激動了一下，但在看到完好無損的人後瞬間就垮了臉，甚至有點想哭，聲若蚊蠅地抱怨：“你根本不怕光。”

她說完就聽見韓以飛又輕笑起來，看他甚至往陽光更大的地方站了一點，絕望得不行，認命地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頹廢地跪坐在地上：“對不起。”

韓以飛這才走回周雪俐身邊，蹲下來，大約是在看著她。

周雪俐覺得自己剛剛那麽大的反應一定把人惹惱了，雖然很後悔，但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條件反射跟那點小心思，現在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善了。

但韓以飛沒像周雪俐想的那樣生氣，只是伸出手輕輕輕輕在她頭發上摸了摸。

周雪俐僵了一下，但這次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顫著聲音問道：“我們……我們談談好嗎？”

她問完，緊張地看著韓以飛，偏偏韓以飛這個時候就好像沒聽懂一樣，沈默了許久。

周雪俐急得要命，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她心裏撓一樣，每次都要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估計韓以飛再不給點反應她就要死了。

好在韓以飛過了一會終於輕輕點了一下頭，朝周雪俐伸出手去。

看他那只蒼白的手，周雪俐忽然有點奇怪，這鬼是不是對這動作有什麽執著？

猶豫了許久，為了示好周雪俐還是非常慫包地伸出手握住了韓以飛。

末了她便聽見韓以飛又笑了起來，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周雪俐這才松了口氣，被韓以飛拉著站起來，小心翼翼問道：“那你……能說話嗎？還是要給你拿紙筆……”

韓以飛聞言又陷入了沈默，許久才指了指喉嚨的位置，又指了指周雪俐，搖搖頭。

周雪俐會意，飛快地過去翻出紙筆放到桌上，然後在旁邊端端正正的坐好，像個等老師解題的小學生似的。

韓以飛還楞在原地，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地走過去在周雪俐旁邊的位置坐下，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圈。

周雪俐看了一眼那個沒有完全銜接起來的圈，想了一下，遲疑道：“咱們先做個約定行嗎？”

她說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畢竟跟鬼提要求這種事，還真是有那麽一點點不怕死。

但韓以飛並沒有生氣，而是同樣在紙上畫下一個圓。

看著紙上兩個圓，周雪俐忽然覺得自己像在玩筆仙一樣，她還記得大學的時候她們寢室兩個姑娘也作死過，當時還非拉著她，但在常齊靈各種連唬帶騙下她還是拒絕了。她們只好找了隔壁寢室的，結果就是她們成功了，最後還是靠著常齊靈出手才把這事解決了。

回憶起這件事，周雪俐忽然就有了一點點底氣，但開口吐出來的聲音卻發虛：“你看我也不是很了解……如果等一下我說錯話，你能不能保證……不對我不利啊？”

她問完就緊張地盯著韓以飛手中的筆，偏偏原本答得很快的人，卻在這個時候頓了下來，就好像在猶豫著這件事對他而言是不是什麽難事一樣。

周雪俐簡直想哭。

但好在韓以飛最後還是在紙上畫下了一個圈。

周雪俐這才松了口氣，扯起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那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能騙我。”

她說完韓以飛又畫了個圈，周雪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說：“那好，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纏著我？”

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她這麽多年來雖然不說幹過多少好事，但起碼也沒幹什麽壞事，她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韓以飛到底為什麽要纏著自己。

然而韓以飛只是在紙上又畫了一個圈。

周雪俐忽然懷疑他是不是只會這個了，又或者他幹脆就是在耍自己。

她還不能發脾氣，只能繼續慫慫道：“能……能不玩了嗎？我……我是很認真的……你看如果我得罪過你什麽，你可以跟我說，做錯了我一定會好好認的，你這樣纏著我也不是辦法啊，再說你就算真的不能原諒我想殺我，起碼也要……也要讓我死得明白吧？”

周雪俐說到這聲音忽然有點哽咽，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要遭受這種事，她一點也不想死，她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好多好吃的沒吃過呢。

抵在紙上的筆似乎被用力地往紙上杵了一點，壓出一個深深的痕跡來，以至於韓以飛再劃動的時候直接劃破了。

筆尖在紙上劃了一道，似乎是想再畫一個圓圈，但中途忽的停下來，幾筆將那幾個圓全部劃去後，在旁邊空白的地方重新寫下了四個字——“我在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恢覆更新，應該會更到完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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