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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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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曹家人都在人仰馬翻地忙碌著,修地下室通道,收拾行李,雲間教望舒學習用槍。因怕槍聲太大惹人懷疑,他們便挑外面有炮彈槍聲的時候學,聲音交織在一起,也就沒人註意這邊的非凡動靜了。

望舒學的快,很快便掌握了使槍的要領,手勁也說的過去,使起來像模像樣的。只是開槍時強大的後力望舒仍是抵不住,開幾下手便會酸痛,對槍的聲響也始終有些怵。下苦功夫苦練了幾天,雲間才說她可以勉強出師,同時把父親留給他的一把勃朗寧送給了她。

“熟能生巧,還需多練。你可不能輸給小田!”雲間把槍鄭重其事地交給望舒,就如師傅鼓勵即將出山的徒弟一般千叮萬囑,“還有,君子藏器於身,不能輕易而動喔!”

“遵命!我是那樣不用腦子的人麽?”望舒拿著手槍左看右看,愛不釋手,“恰巧天也開始涼了,衣服穿得多,手槍帶在身上也不會輕易被發現。”

雲間看著望舒興奮的樣子,既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望舒新學會了一門自我保護的技藝,憂的是她身上這武器不知會為她帶來福還是禍。雲間苦口婆心地為望舒講了許多該留意的事項,望舒被講得昏昏欲睡了,迷蒙地看著雲間,說:“往後,我們便是雙槍眷侶了!此刻女槍手要去歇息片刻,你去看看父親那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又困了麽?”雲間面有疑色,“你今天已睡了兩覺了。”

望舒不好意思地笑笑,走過來攬攬他的肩,“我去睡一個鐘頭。”說完正欲回屋,卻瞅見若谷從大門口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十弦!

“伍十弦!”雲間大叫一聲跑出去迎接,望舒隨後跟著。十弦比之前白胖了些,正笑意盈盈地跑過來,看看雲間,又看看望舒,神秘兮兮地笑著說:“喲,陸少爺,艷福不淺嘛!才沒多少日子不見,就倒插門給曹家當女婿啦?”

雲間使勁捶了他兩拳,十弦依舊誇張地大喊“痛”。雲間揶揄他:“除了長得白胖了些,歐洲的文明沒有讓你文明,真是可惜!”十弦不屑地說:“歐洲的文明哪有華夏的文明好?服飾之美謂之‘華’……”十弦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看到了望舒穿的粗布衣裳,又看了看若谷的,黯然地說:“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

好友相見,愉悅之情都不知從何說起才好。雲間問:“你在英國呆得好好的,怎麽突然跑回來了?”十弦自豪地說:“我是文人吶!文人自有文人的氣節!我在國外的報紙上看到國內被鄰國強盜踐踏至此,我怎好意思在外面養尊處優?”

“可眼下人人都在四下裏逃散,你回來的真不是時候。”雲間擔憂地說,轉而又問:“那伯母呢?你回來了誰來照顧她?”

十弦扯扯嘴角,想笑卻笑得悲切,“她呀,迫不急待去找她的華年了。念叨了我父親一輩子,兩人終於去相見了,拋下我孤苦伶仃的。”

雲間沒說話,用力拍拍十弦的肩膀,“走吧,進屋裏說。”

在屋裏坐定,十弦四下看看客廳,感慨道:“荒涼了許多,竟像是沒有住的屋子一樣了。”望舒解釋道:“近幾天我們正收拾東西,不知何時就要逃命去了。”雲間自嘲道:“再荒涼也比我家的境況好。”

十弦早聽若谷說了雲間家的事,眾人不禁唏噓一場。

望舒為他們倒了茶,幾人坐下來繼續說著離別之後的事。若谷看望舒氣色不大好,便問:“怎麽了?”望舒還未答,雲間便搶了話,“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望舒她是累壞了。”

雲間一邊為若谷和十弦講述三祥工廠接二連三發生的事,一邊為大家續茶。十弦並未經歷近幾個月這樣慘絕人寰的事件,聽得目瞪口呆、咬牙切齒,不停地罵著。若谷卻一直在細細觀測望舒的臉色,總覺得她和以前不大一樣。

若谷問:“臉有些腫……沒有去看醫生嗎?”

望舒說:“只是累極了,哪需要看醫生,我可沒那樣嬌氣。”若谷笑著伸出手,對望舒說:“來,我給你把把脈。”

“你還會把脈?”十弦吃驚地問,“你不是西醫麽?怎麽中醫也會?”

“這是最基本的技能,伍先生!我老早就會把脈的了。”若谷說著已將手放到望舒的手腕上,望舒任由她把,笑嘻嘻地等著許大醫生的判斷。

過一會兒,若谷已把完脈,睜大眼睛看看望舒,想說點什麽,卻又遲疑著不開口。很快又將手放到望舒手腕上,重新把了一遍。

“診出什麽來了?”另外三人看她的神情,不由地緊張起來。

“不……不知道。”若谷結結巴巴地說,表情有些茫然,“我把脈技術不太高……”

十弦“嘁”了她一聲,“剛剛還那樣自信的,轉眼就露真章了。”

見若谷吞吞吐吐的,眾人的確緊張不已,以為是她診到了什麽大疾,卻又不敢說出口。雲間尤其緊張,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表情為難。望舒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眼期盼地盯著若谷的嘴,等她的“宣判”。

若谷怕大家誤會,連忙解釋道:“哎喲!你們不用瞎猜測,我只是懷疑……望舒好像懷孕了……可我又不敢確定……”

望舒與雲間對視一眼,驚得說不出話來。情急之下,雲間沒頭沒腦地問了句沒用的,“你確定麽?”若谷睕了他一眼,“我剛說過完,不確定。”

這時望舒才支支吾吾地對眾人說:“若谷把的脈,該是對的。細想了下,我的確是三個月沒來了。”

“什麽?”若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責怪道:“這麽久沒來那個,你居然毫無察覺?”

望舒因有十弦在場,有些不大好意思說女人這些事,難為情地笑笑,說:“因為現在是非常時期,整天都和壞人征戰殺伐,疲勞是常事,因此我以為……我以為是累得嘛!”

若谷簡直哭笑不得,忍不住數落她,“天呢!這位了不起的曹老板,曹小姐,女戰士,對自己的身體竟然如此無知!剛雲間還說你差些被那個該死的日本人強暴,又動刀動槍的……無知到極致!”

“天吶!”雲間驚呼道:“這幾天一直在收拾家裏的東西,望舒搬了好多重物。哎呀,都怪我太粗心。杜昕說的對,我真是做不了一個好丈夫的。”

“自然要怪你!縱使她不懷孕,你也不可以讓女人搬重物,懂嗎?”若谷批鬥完雲間,又安慰眾人說:“幸好,望舒身體底子不錯,目前是安全無礙的。不過還是盡快找個醫生來幫你瞧瞧,你知道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

雲間開心地跑到望舒身邊,一把將她的身子整個抱在懷裏,揉著她的胳臂,高興地說不出話來。十弦和若谷也為他們高興,轉而又想到自己,十弦便說:“許小姐,我也想當爹。”

若谷一巴掌打上了他的頭,“這兵荒馬亂的,我們就別添亂了。”

若谷的話本是玩笑,卻讓雲間和望舒的喜悅瞬間消逝了,臉上浮現了幾絲焦慮。在這炸彈比磚頭還要多的年代,連大人都難得保全,何況要保一個未出生的孩子。

“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望舒輕嘆,“可既然來了,我們就要用盡全力保護他。”

僅在片刻之間,氣氛便由歡樂變成沈重。十弦一改嬉笑本色,感嘆道:“我卻覺得有孩子終究是喜事。我母親臨終時和我說,幸好有我,她才能安心地去見我父親,我便是他們的希望。”不願說太多自己的傷心事,十弦即刻換了愉悅的口吻,問:“對了,雲間,你母親在香港還好吧?”

本是想輕松,卻是憂愁見憂愁。從日本人的鐵蹄踏進上海的那一刻起,每家每戶每個人都開始擁有了許多痛徹心扉的故事。那些痛來得太快,人們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回憶,就要硬著頭皮接受舊痛,迎接新悲。人們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前天電報剛發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音。自從走後只見過一封書信。”雲間聳聳肩膀,“她若是知道望舒懷孕了,一定會非常開心。”

“香港暫且是安全的,我想伯母一定沒事。”十弦勸慰道。這時見望舒沈吟不語,十弦便叫她兩聲,“這位準母親在想什麽?”

“我想去英國找姑媽。”望舒緩過神來,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有肥大的衣服遮著,還沒有顯懷。“肚子裏突然有了一個小生命,腦中的念頭瞬間又變了。”

若谷說:“望舒,你終於能為一個小生命而改變腦子裏那些固執的想法了,我真高興你能這樣想。我剛剛還在想,你會不會又說些守家護業的話呢!家業要守,人更要守,等哪天日子太平了,你大可再重建一座三祥紡織廠,重開幾家曹泰祥,我信你一定能做得到!”

“我知道了。”望舒笑笑,又一次向下看看,說:“這或許是曹家和陸家唯一的血脈了,我定要好好地保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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