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一如流水，不急不緩的流過。

千子音知道他的打算，勸不動，便只好等阮青衣緩過勁兒來，先將他體內的母蠱引了出來，關在蠱甕中，又將其餘的子蠱悉數放進他的身體。

由著這些毒物輪番在身體進出，阮青衣感覺的到力不從心，那些深刻的痛苦如洪潮漫無止境的一波一波襲來。

時辰被拉長放慢，痛苦亦如是。

就在他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撐不住的時刻，門外有爭吵聲傳進來，他無力辨別，就聽到門打開的聲響。

腦後傳過一陣風，面前便站了一個人。

阮青衣吃力的擡了擡頭，便看到蘇隱一臉心痛壓過一臉怒火的看著自己，似乎在竭力辯解著什麽話，可惜他耳朵裏都是嗡嗡的聲響，根本聽不清說了什麽，不過話的內容阮青衣大概能猜的出來，於是勉強扯著嘴角笑的冷淡，回了一句，“阮某的生死跟蘇大俠無半分幹系，蘇大俠未免太過自作多情！”

這些糾纏也沒有持續多久，離辰很快黑著臉進門來，千子音已經將宇文璟體內的蠱蟲用母蠱引了出來，汲取毒血的子蠱換給他，將子蠱破血，轉而用母蠱將附著在身體裏的子蠱引入宇文璟的身體裏。

這個過程要比之前快，只差最後一步，將宇文璟體內的毒血換出，只剩將他的血靠子蠱換入，阮青衣笑了笑，看著彼此身體裏的蠱交換，鮮紅、暗紅的兩種蠱蟲蠕動進血脈，一切就將結束！

最後的一步在一片混雜中完成，離辰跟蘇隱打的難解難分，他掙紮著沈重的眼皮，看著最後的蠱蟲出入完成，緊繃著的心弦徹底松懈，原想說句什麽勸開打成一片的兩人，話還未出口，眼前一黑，人便失去了知覺。

似在夢裏，又回到了那風華苑的戲臺上，開場前的急急風催的響，鼓聲、鑼聲、叫好聲交織作一片，上了臺，他開了嗓，博了個滿堂彩，隔著細密的雨簾，他在汪洋汪海的座下看到那雙眼，眸色似帶著星光，甚至亮的過戲臺子上的燈火。

阮青衣心念微動，迎著那目光望過去，四目相對，那眸間的星光如流星隕落，瞬間黯然，不知何時，日新月異的轉換，他周遭皆是黏膩的暗紅液體，漸漸的匯聚，湮沒……

他猛地想著那人擡頭，卻眼睜睜的瞧著那猩紅的血色將人徹底淹沒。

明知是夢，阮青衣還是不安的掙紮，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傳進耳朵，又有嗚嗚咽咽的哭聲傳進耳朵，阮青衣費盡力氣睜開眼。

床邊坐著的人，一襲大紅袍服，面無表情，泥塑一般的看著自己。

原本清俊疏朗的容色變得頹敗不堪，青色的胡茬、深陷的眼窩，一張青白無血色的臉……就那麽看著他睜開了眼，一晃既過喜色流露在眼底，隨後湧上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疲色，跟頹然的眸光。

阮青衣抽動嘴角，苦笑發聲，說出來的話就像枯枝劃過沙地，幹澀暗啞。

“王爺不該如此勞心……”

還沒等他將話說完，宇文璟突然起身朝著門外走去，甚至都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阮青衣看著那襲背影，一襲艷紅卻還是難掩蕭瑟孤寂，他的心口悶疼，耳邊似有人低聲吟唱那句，“未能與君齊白首，但求青山獨往！”

就在宇文璟出門吼，屋內很快就湧入許多人，阮青衣甚至看不清進來多少人，就見千子音率先幾步搶至他身前，捉了他的手替他診脈。

元寶呆呆的杵在一旁，隔得很遠處，一只用手抹眼睛，兩只眼紅的跟兔子眼似得，阮青衣對千子音搖頭，無需把脈，他也知道大限將至，總之或不太久的。

蘇隱朝他看過來，似乎是看清楚了他沖著千子音搖頭的動作，眼裏的情緒明明滅滅，他看不清楚，索性閉了眼。

“阮公子昏睡了這麽久，你們下去準備些粥食拿過來。”突然一把威嚴的聲音響起，阮青衣懶懶的睜開眼，空白的大腦許久才有零星的碎片交替浮出，才知道說話的是慕白飛。

借蠱換血前的事湧進腦海，想起穆驊，阮青衣掙紮著起身，卻覺到身上乏力的緊，根本無法使力撐得起自己，就在腰身無力癱回床上之前，肩頭已經搭上一雙大手將他托住，慢慢扶起他來。

阮青衣偏臉就看到了蘇隱的側臉，蘇隱沒有多言一句，黑著一張臉將他靠在自己的胸口前。

“蘇隱！”阮青衣苦笑了一聲，“無妨，讓元寶來就成了。”

蘇隱沈著臉，很明顯他現在很生氣，不易多講，等元寶端了粥上來，屋子裏其他的人都撤了出去。

元寶便將手裏的粥交到了蘇隱手裏，很自然的動作，做的嫻熟無礙，看來將這餵水餵飯伺候自家主子的事情交給別人做已經成了習慣。

阮青衣便順從的喝下他餵的東西，感覺身上回力，他終於張口問出了一醒來便想問的那個問題。

“阿驊……她怎樣？我睡了多久？”

屋裏一陣死寂，問出的問題許久不聽有人回答，阮青衣的心一點一點的沈下去，握緊了拳，掛上個笑臉，從蘇隱胸前坐直了身體，又道：“算了，這些日子有勞各位費心，阿驊我自己去看！”

他說這話，人還未起身，元寶往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道：“公子，對，對不起……阿驊姑娘已經去了……”

“什麽？！”

蘇隱感覺身前的人渾身僵直，脫力了般頹倒在自己的身前，心下一片刺痛，忍不住伸手將人攬住。

元寶抽噎道：“那晚，阿驊姑娘病發，公子昏迷不醒……我……”

阮青衣怔楞了好久，呆滯無光的眼漸漸回了神，問道：“去了多久？可曾留下什麽話？”

“前天裏去的，聖上已經吩咐安葬的後事了，那晚阿驊姑娘鼻子跟嘴裏出血，巫醫想盡法子也止不住，便讓人過來請公子，說已是大限，要公子去瞧，公子昏迷不醒，阿驊姑娘就那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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