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辰是看著裹血的人被擡進屋，血沿著碎石小道滴出一條血路。

看著那條血線跟了無生氣的人，離辰少有的心驚，驚到後脊冒冷汗。

他確定不了阮青衣能不能撐到蘇隱出兵跟絞國結盟那時，更確定不了宇文璟心意如何。

雲野見他面色有異，按了按他的肩膀，輕聲道，“郝蓮來了，不會出事的！”

離辰聽到這才省神，郝蓮來了，經過他醫治阮青衣的傷的再嚴重，也不會累及性命，就算不顧忌他，宇文梓也會顧忌那條養在他身體裏的蠱。

離辰微微松了口氣，對雲野點頭，憑著朝下看郝蓮的神色來揣摩阮青衣傷的情況。

見到床上那具血染出來的身體，郝蓮狠狠的一擰眉，讓離辰心裏還是一緊，說不上究竟為了什麽，但他起碼還是了解宇文璟的。

阮青衣如果真的出事，他家王爺斷然不會袖手旁觀，這籌備多年的計劃，可能就會付諸東流，所以就憑著這一點，離辰還是期望阮青衣並無大礙。

郝蓮行醫多年來，他經見的病患也不止是宮中的這些，能讓他面上變色的，足見傷的是多麽慘烈。

離辰不敢冒險，他看得出他家王爺待阮青衣有別樣的心意，既然讓他來打探，帶屍體回去，絕非宇文璟的本心。

看著郝蓮經過清洗，浴血的人總算有了個人形。

在上面，離辰跟雲野聽得真切，得知郝蓮配制的止血靈藥很有效，不過刺激性強烈，宇文梓看見因為痛而顫抖的人，冷言冷語的問了句：“是清醒了還是？”

郝蓮躬身答話，“回皇上，還未徹底清醒，這傷藥止血對傷口的刺激比較大，受痛不過是正常反應。不過，為減輕疼痛可以少量用些麻藥，也能讓他晚些清醒。”

宇文梓看了他一眼，拂袖出門，留了一句，“不用麻藥，就讓他受著，只有留口氣死不了就好了，其他的不必理會。”

這一句，讓藏身上面的離辰、雲野相互對視一眼，等宇文梓走遠，二人同是縱身躍下屋頂，來到偏僻的所在。

“你打算怎麽回話？”離辰一停下來就開口問道，馬上便是蘇隱帶兵討伐絞國的日子，他隱約能夠猜到如果蘇隱知道了阮青衣的境況，可能會做出什麽不可收拾的事情。

雲野看了他一眼，反問出口，“你呢，如何回去稟明你主子？！”

“我如實告訴王爺，至於你，我想，為了大家穩妥，你還是對你師父有所隱瞞吧，起碼，事情不會多變，而王爺定然也不會讓阮公子丟了性命的！”

離辰沒想過他這樣輕易就能讓雲野妥協，聽到那聲“好”的回答，他怔了一下，才聽到雲野說了句，“事不宜遲！”

等反應過來，雲野已經脫離出了他的視線，他原本想說“萬事小心”的那四個字竟然沒能送出去！

離辰稍覺失落，回到王府，已是月出中天。

前廳裏斷斷續續的傳出笙樂，有伶人的戲腔傳出，咿咿呀呀，總比阮青衣透著幾分沙啞極具特色的嗓音少了幾分韻味。

離辰暗想，人很快就走到了廳前，剛好一曲畢，宇文璟垂頭闔眼假寐，食指輕輕叩在盛酒的杯沿上。

唱戲的穿了身青黃的戲服，上了妝立在一側，看見離辰很乖覺的垂手退後，宇文璟擡手揉了揉眉間，閉著眼道，“退下吧！”

那戲子告退，離辰在心裏組織言辭，伏身跪地剛要開口，卻見宇文璟猛地睜開眼，抖了袍服披在身上，說道，“沒帶回屍體，那就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嚇著你了？！”

“王爺要進宮？”離辰驚愕，顧不上回話，反問一句。

宇文璟系上莽帶，道，“起來幫本王束發！”

離辰起身，替他將散著的發束起，宇文璟仍舊是那身烈焰的紅色袍服，穿戴整齊，對著離辰道，“你最近心性較之前更不穩，這段時間不必再去宮裏了，留在府內，清理蛇窟，看一下上次孤雁嶺出去的影風，回來多少！”

“是！”離辰應了一句，退後站定。

情緒波動往往會讓人對事情做出的判斷有所偏差，離辰最近的情緒太多，一個人不可能會沒了情感，但是卻可以避免情緒太大程度的波動。

既然自身已經難以控制，那麽隔絕造成情緒波動的根源，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

阮青衣從劇痛中清醒，瞪著眼看著屋頂。

從痛苦中失去意識，又從痛苦中恢覆意識，的確，可謂生不如死。

卻也是活著的感覺！

這種活著的感覺實在難讓人貪戀，可宇文梓還是沒能達到讓他心存死念的心願。阮青衣牽扯著嘴角，毫無意識的露出個淺笑。

要徹底征服打敗一個人，攻心為上，誅心為勝！

宇文璟帶著一陣風進來，看到的就是阮公子慘淡無血色的臉上掛著的淡笑。

那是一種一切了然、平靜無比的淡笑。

只是重傷之下的容色難免慘淡，就算是風華絕代一等一姿色的阮公子也難免顯得憔悴，那種憔悴看在眼裏，讓人忍不住的動容。

宇文璟感覺心臟的位置受著翻攪，似乎悶疼，或許只是血抑之癥覆發的前兆而已！他安慰自己，臨窗站定，借著月色去看阮青衣的臉。

傷病的折磨下，之前一向警覺的阮公子竟然沒發現他的出現，宇文璟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用慣用的腔調同他說話嗎？現在還能利用他作什麽？蘇隱已經帶兵出征，穆驊也安全送往蜀中，一切都按著自己計劃的既定軌跡發展。

其中包括他的生不如死！

帶著些許涼意的風中吹散開阮青衣滿身血氣，那淡弱的梅香還滲在其中。

宇文璟深吸了口氣，阮青衣身上的若有似無的味道並非偶然，他最是清楚，那是因為吃了一味藥所特有的。

他依稀還記得，少年時，他用無比驚訝的口吻問，“你又不是姑娘，怎地一身水粉香氣。”

那時候阮青衣一聽他提起這個話，就會用手裏的東西砸他，小到花生大到饅頭，宇文璟想如果那時候，阮公子一饅頭將他砸死了，或許於誰都會好過，起碼比現在要好……

塵封過的記憶掀開灰塵，鋪天蓋地的翻出來，因為阮青衣留意了梅花，也因為阮青衣看了大雪裏血染的梅……

因果循環，萬事有因有果，他卻不明白，時至今日，阮青衣到底是他宇文璟的因還是果？！

他怎麽也想不通，結的善因，為何報的會是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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