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府，一樣的雨過天晴。

阮大家這不怎麽見好的身子倒是在這天有了好轉，一醒過來便吩咐元寶煮了一大鍋的烏雞湯。

這一次，阮公子心情好，熬出鍋的湯喝了大半，也沒去餵他那養在水槽裏的老王八，等緩過些精氣神，換了身亮眼的紫金內衫，才將常穿的月白長衫穿上。

也不知是他今日裏本就氣色好了許多，還是這身精致的衣裳襯托著他整個人都精神了，在元寶眼裏，阮青衣的那臉色雖然憔悴蒼白，但是人終究是精神著的，紫衫外露，月白色的外衫下，人雖瘦弱，卻並不顯得病態的羸弱。

元寶看著心裏倒是真有幾分歡喜，歪著腦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搖折扇的阮大家，問道：“公子今日是回魂了麽？氣色怎地突然好了起來？”

阮青衣打了折扇，虛晃了幾下，帶起一絲的微風來，雖然清減不少，卻風姿不減，愈發顯得如翠竹一般的清奇挺拔。

元寶停不下來的眨眼，摸著鼻子絮絮叨叨：“還真是神奇，公子這病來的突然，好的也突然，這一病好過來之後，人反倒是顯得精神了！”

聽了這話，阮大家大概是心情極美，“嘩”的一聲，將扇子合攏，動作做的是瀟灑之至，雖是故意做作給元寶看，但是風姿卓然卻也不假。

元寶瞪了瞪眼，吐舌頭說道：“公子這舉手投足之間的騷氣經這一病也是越來越重了！”

阮青衣吊起眼角看他，邁步走過去，在他腦袋上敲了一扇柄，罵道：“你公子我還沒死、沒癱，你說話給我客氣著點兒！”

元寶狠翻起個白眼給他，嘴裏嘀咕了一聲拿了桌上的湯碗轉身出門，阮公子長臂一伸，擋著他的去路，狹長的眼睛半瞇，嘴角帶笑道：“公子我要去遠游，即刻便要出門，你準備些盤纏細軟來。”

“什麽？！”元寶急眼，跟著跳腳，蹦的老高，眼睛瞪的直圓，緊接著就罵，“想作死就找根繩子來，別整那些折騰人的，我現在就去給你備口棺材來！”

阮青衣沒風度的擡腿踢元寶屁股，讓他嘴上積德，叫他去備馬，元寶不肯，阮公子走至水槽前湊近瞧了瞧那老鱉，自己喝了剩下的一盅湯，又餵了老鱉一盅。

元寶賭氣不見人影，阮大家院子中央立了半晌，一疊聲的叫了幾嗓子，見沒人出來，一跺腳自己打著扇子晃蕩出了門。

本是個雨過天晴的好天氣，可惜地處荒僻之界，這一帶顯得極盡荒涼，可謂人煙罕至。

阮公子出門，馬車不備，一個人游蕩在路上，不像是出游，倒像是孤魂野鬼的四下飄蕩。

由遠及近，前面青石板小道上，馬蹄聲陣陣，有人似乎朝著這方向過來，阮青衣擡頭，馬車從林子裏走出來，走進他身前，馬車便停了下來。

阮青衣笑笑，抱拳做了一輯，只是未等他出聲，趕車的那人便已經開口截斷他的話，“我家爺請公子賞臉來敘敘舊……”

元寶是在帶上細軟出了府門看到自己上了這馬車的他家公子，他想將人喊住，卻在阮青衣貓腰鉆進馬車內的一瞬看見他皺眉微微搖頭，不甚明顯的動作含了警告制止的意味，元寶一愕。

就這麽呆了一瞬的功夫，那馬車已經揚長而去，激起一陣泥窪來，留得一個隱隱約約模糊不清的虛影。

元寶心裏一陣空落，竟不知該如何自處。

馬車駕的很穩，走在青石板的路上發出的軲轆聲也有韻律，阮公子從車窗往外探頭。

這路不是平日裏常行走的路，他方向未能辨別的清楚，就聽駕車的人開口，話是恭敬的話，語調卻不甚客氣。

“公子還是安心坐著好了，這馬跑的快，外頭風大，容易著涼！”

阮大家這個時候倒是識時務，弱弱的應了一聲，坐回車裏閉目養神。

顛簸的感覺來的很突兀，閉目養神的阮公子似乎還沒從這青石板間踏實的軲轆聲回味過來，馬車在泥濘中的起伏陡轉。

這段路的程倒是不長，大抵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已經到了市集上，阮青衣有一下沒一下的拿著扇子敲著掌心，嘴角始終帶笑。

直至在行至無人聲的地方，阮青衣重重的打了個哈欠，餘路到末平坦無比，車行的快了，卻極穩當，只是普通的晃悠，這麽一來，萬事不縈懷的阮大家呼吸平穩，雙目一閉，睡得踏實。

再醒來，高床軟枕，燈火輝煌，一片刺眼的明亮。

“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阮青衣耳朵裏，他閉了閉眼，等適應了這過分亮眼的光線才再一次張開眼，朝著有聲響方向偏臉。

等看清床頭立著的人，阮青衣一雙眉眼彎了彎，笑的十足的諂媚，“這樣的招待，想來也只有當今聖上能給了！”

他笑著的起身，整了整衣衫，伏地行了個大禮，深深埋首，叩拜道：“小人參見聖上！”

“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啊！信不信朕讓你死無全屍？！”玩味的聲音就在他耳根邊上，呼出的熱氣打在臉頰。

一只手托著他的下巴將他的頭緩緩擡起來，如地獄出來的修羅一般，皇帝一身黑色袍服，金線勾邊的龍形在衣袍上抖動，積滿嚴霜的臉上帶著的笑意泛出森森冷意。

那雙眼裏波動的狠戾如刀鋒一樣的銳利，面笑眼不笑。

阮公子擡起臉，笑的坦蕩無邪，“回皇上，阮某賤命一條，全屍不全屍的，無妨！”

宇文梓泛著冷意的笑放大，一雙手輕輕覆在阮青衣的臉上摩挲，動作極致輕柔，像是在把玩撫摸一件愛極的珍品般的在他臉上停留撫摸。

最終他的拇指停留在他冰冷的唇畔輕柔的來回摩挲。

“若不是這張臉，朕一定先將你的眼珠子挖出來，然後將你舌頭割了，扒光了衣服晾在城門上，讓這城中的百姓好好地瞧上一敲，能見到這樣的阮大家，對那些慕名而來的也算是不虛此行！”

阮公子笑的坦然，微微頷首道，“聖上一代明君，斷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你錯了，朕是不會動你這張臉，卻沒說不會動其他地方！”宇文梓冷笑，眼中的戾氣不再受遮掩，他朗笑了一聲，問道：“有沒有膽子和朕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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