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隱走後，天漸亮，初陽漸升，那種溫暖重歸。

阮青衣側臉面向太陽升起的地方，只是笑。

這個結局他當然可以料到，他憑什麽認為說個不動聽的故事就能收買人心，讓蘇隱倒戈相向？！

豈不天真？！

他不也沒有完全坦白相對嗎？他的母親為保自己一雙兒女活下來，不惜出賣至交葉嵐雙，讓一個女人活生生的被剮三千多刀，讓一個孩子親眼看著那三千刀將他致愛的母親割個幹凈，讓個本該君臨天下的人生不如死的枉活這數十年……

往事真相若是追究，這血債究竟該誰來償還？

那場宮變之中，宇文梓或許不過是推波助瀾，那把殺人的“刀”最後到底是出自他們阮家！

所以蘇隱沒錯，他清楚不過，甚至在心底反倒是希望他這樣幹脆的拒絕，自此敵對相見也罷，過客流轉也罷，總好過糾纏在這其中，毀他一世忠義。

只是，心頭那不可控制而來的失落還是難免，而這失落究竟由何而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阮青衣伸手按在心口，笑一聲，擡頭抖落衣袖，清唱了句戲詞，“一世為人與君癡纏過，再世為人佛前又許諾，而後輪回與君莫要再相會吶！”

晨露重，濕寒明顯，一道黑色人影就抱劍立在沈府門前。

開門的小僮一打開門看到黑羅剎似的人相當沒骨氣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人低著頭只盯著地面，講出一句，“回去告訴你們沈大人，蘇隱前來拜訪！”

門僮回稟的時候，大理寺卿還在洗臉，聽他一說，眼半吊起來，半張了嘴又問出一句，“誰？！”

“大人，是蘇隱！”

這一次聽清楚，沈然的臉綠起來，揉著眉心及頭疼的吩咐道，“帶他去偏廳等我……”

“不用了，我已經進來！”

看見那團黑漆漆的人形走近，沈然沈大人的臉從綠一直變到黑！

老地方，八角亭內，黑衣勁裝的蘇大俠跟一身整潔淡藍官服的沈大人對面而坐。

“找我什麽事？”

“皇上繼位登基之前的宮変，前因後果，你知道多少！”

沈然皺眉，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道，“前因不知，後果是新帝登基，我大西國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蘇隱擡起頭來，眸色帶火，“我問的不是這個。”

沈然喝茶，聲色不動。

“我知道，但我能說只有這個，何況舊事不重提！”

“當年醫聖穆陵是女人，而且還有一個女兒留在宮中，是不是？”蘇隱不管他有沒有回答的意思，直接質問。

沈然兩道好看的眉毛糾結起來，這人的腦子是進了水？！這樣的話也敢這麽明目張膽的說出口來。

蘇隱等不到答覆，重覆了一句，沈然起身，理了理袖管跟袍服，說道，“你要發瘋也該顧及顧及我。”

蘇隱眼裏的火沒散盡，這話自是沒聽見去，死盯著沈然看，像是他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真下得去手一劍將他劈開來。

“蘇隱，你該清醒清醒！”沈然留下一句話想走，蘇隱的動作比他快，身影一動，人一擡手攔在了他的面前。

沈然那張臉垮下來，比功夫他勝不過蘇隱，看今天這個樣子蘇隱也沒打算要讓他這麽輕易的離開。

沈然退了一步，口氣不善，對蘇隱冷眼，“蘇隱不該你管的，我奉勸你別插手！”

“我只問一句，夙瑜公主是不是當年穆陵的女兒……”

沈然的臉徹底黑了下來，一拂袖子，喝道，“蘇隱，你也太放肆了！”

蘇隱拿開手，皺眉，良久才道，“公理何在？”

沈然笑，笑的反而透著寒意。

“公理何在？！國泰民安，百姓富足，蘇隱，你想一場陳年舊事公理重定，再換一場江山動蕩？！”

蘇隱握劍的手輕顫。

沈然看了他一眼，冷聲道，“無論夙瑜公主是誰，聖上從未虧待於她，你可以告訴阮家的後人，當年孽債，該是誰償！”

蘇隱的心猶似被一雙手捏緊，滿心的痛，無話可說，抱著劍轉身，一躍已經不見蹤跡。

沈然長嘆出聲，還想說什麽，卻還沒來得及想，眼前的黑影一如蒸發。

“蘇隱，你我所求，應是相同！”他一人低聲說了句，轉瞬搖頭，眉深鎖，輕聲自語，“阮公子，看來真不該輕看了你！”

廊外一陣惶急的腳步聲傳來，沈然皺眉回首，見管家匆匆忙忙的往裏走。

管家見他，臉色有些難看，開口道“大人，那璟王前來拜訪。”

璟王？！沈然聽到這兩個字眉頭又是一皺，隨即便果斷拒絕，“就說我進宮早朝了，打發他走。”

宇文璟跟蘇隱來比，他還是更待見蘇隱，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講的就是他對宇文璟的態度。

不過沈然還是隱隱覺得蹊蹺，宇文璟親自上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在蘇隱問出這些個蠢問題之後，緊接著千年不遇的登門，只怕不會是偶然。

半盞茶的功夫，沈然這才讓備轎打算去早朝。

轎子出了府門，沒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沈然心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探出頭去就見一抹欣長的大紅身影攔在前面。

除了虛弦公宇文璟誰還能穿了一襲紅袍張狂到這個地步？！

沈然知道真正的麻煩來了。宇文璟在外的名聲極差，這也就證明了這個人十分的不好對付。

“沈大人不是去上早朝了嗎？！難道已經回來了？這朝下的未免也太早了一點兒吧？”

等那戲謔的語氣響起來，沈然就是一陣頭疼，只得下轎去應對。

那人見他下轎更得意了兩分，輕挑的話聲，語調上揚，“還是沈大人不想見本王故意找的托詞呢？”

宇文璟兩只手臂交疊在胸前，饒有興致的等他回話。

擺明了是要他尷尬，沈然面無表情，例常行禮，開口道，“王爺，早朝時間，您這時候也該隨臣進宮，倘若有話，路上再說不遲。”

宇文璟面露微笑，只是笑的陰鶩，冷森森的開口，“沈然，你與本王作對多次了，現在也不怕告訴你，但凡讓本王不爽的，別說什麽朝中重臣，本王都會讓他死個幹凈。”

沈然的臉不由發黑，倒不是因為害怕，只是這公然的挑釁讓他無言以對。

宇文璟無所謂的挑眉，“當然，你也可以跟皇上告發本王恐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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