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說起來實在可笑，每個人都有錯，但是受害最大的便順理成章的成了那個最委屈的。

一場宮變，江山易主，成王敗寇！

蘇隱沒有經歷，他所知道的只是片段構造而來的一個版本，其中千絲萬縷的牽扯也絕非是他能想象到的。

穆陵，當年震驚大內的一品禦醫，號稱醫聖的穆陵，讓他驚的是醫聖是個女人！而且還是阮青衣的娘！

只是意想不到往往僅是一個故事的開端而已，阮青衣從當事人換做一個看客，將一場舊事不加修飾的講出來，而沒有累贅的敘述情節照樣驚心。

宮變之前，太子是宇文璟，說來可笑，逆轉這一乾坤的正是阮氏穆陵。

當年宮內並沒有女醫，穆陵是個例外，她是先皇後葉嵐雙舉薦進宮的，治好了先皇的頭痛頑疾跟太後隱疾，還從宸妃肚子裏保下了先帝的一個皇子……

醫聖的名頭由此而來，只是當時沒人能知道她是個女人。

可惜身處的是天底下最暗的一地，勾心鬥角的算計沒能放過她，用阮青衣的話來說就是人怕出名豬怕壯，這醫聖的名頭可能是礙了旁人的事，也可能是不想那宸妃的皇子活的正主記恨，風頭一出，事出的照樣也快。

從開始造謠她與皇後葉嵐雙偷情，在經過那皇子百歲生辰上中了奇毒過世，宮裏便傳是皇後從穆陵那兒得到的毒害死了那孩子，偷情一事更是在朝野內外傳的沸沸揚揚。

雖然最後以證據不足不了了之，可這結癥留下了，只有麻煩不斷，皇後與她走的近，讓頗具心機的人看在眼裏，便是用盡辦法的為兩人偷情創造機會。

有了這些臆想，之後的事情便戲劇化的轉變，偷情的傳言愈演愈烈，穆陵為保葉嵐雙的名聲，只能讓先皇知道她是女人。

先皇大度，也沒為難，只是這大度的代價是換了種方式，自此以後有人便竭力攛掇皇帝納妃。

而那個時候的阮青衣已經懂了人事，他隨戲班子留在宮裏，跟著半面妝唱戲，起初為的不過也是多見穆陵幾次而已，只是他也並不清楚這宮裏還留有一個患有血癌的妹妹。

這些事情說來可笑，阮安送穆陵進宮當禦醫的目的竟是為從皇宮取一味奇藥，接二連三的麻煩誰都不曾預料。

身份暴露，納妃一事在翊妃聯合其他人攛掇下幾乎避無可避，要他那頂著醫聖名頭的娘成皇帝的妃子就等於改嫁！

穆陵來這兒的目的只是為了想辦法找到那味奇藥治好他身患血癌的妹妹，如今卻被逼至陰差陽錯的當什麽皇妃，開的是哪門子玩笑，誰講的清楚。

有人存心針對，事情敗露的也快，穆驊偷偷寄養在宮裏的事情被翊妃知曉，也就有了現在的夙瑜公主，不過是當年用來做人質的。

這些當然蘇隱不知，他看著阮青衣笑，說的淡然，心裏一下一下的發緊，卻仍是一言不發。

阮青衣也由著自己去感慨，狹長的眼睛半迷，開口道“她能活到現在實在不易，起碼宇文梓這個哥哥做的比我要好，何況當年進宮冒險也不過是想治好她天生的血癌之癥，現在宇文梓想到這個辦法，我這個真兄長豈不該表示表示？”

“即便如此，這些也不該你來承受！何況，那味奇藥不就在宮裏嗎？”

“奇藥？！”阮青衣癡癡發笑，“若真能治得了血癌之癥，你說宇文梓會不舍得給阿驊？！”

蘇隱無話，宇文梓對穆驊情重千萬，絕無可能。他還是忍不住，接了上一句，“無論如何，都不該用你來受......”

阮青衣嘲諷的笑又浮現在臉上，“不該我來受？！那該誰來受？！蘇大俠，倘若你的父母為此全都喪命，留下這一個身染重疾的妹妹，你該當如何？”

“他們……他們怎麽會，怎麽會死？”蘇隱驚奇的口吻跟人皮面具上奇怪的表情很不搭調。

阮青衣拿扇柄戳了戳他的臉，輕而易舉就將話題揭過地問，“不難受嗎？面具戴這麽久，你還熟悉你自己嗎？”

蘇隱沒想到他會換話題，楞了下，摸著臉才反應過來說道，“早就習慣了！”

“把面具摘了吧，我這故事都講的口幹舌燥了，蘇大俠還不肯賞個臉？”

阮公子隨口一句，話聲平淡，沒帶什麽希望。

蘇隱被他這種平淡感染，“好”的一聲，輕易就將面具掀了下來。

沒有阮青衣想象中的特別，並不是一張值得驚艷的臉，但棱角分明，劍眉星目，堅毅和剛勁全都在一張臉上寫了個分明，還真是張典型的俠士臉。

想到這兒，阮青衣有些想笑。

蘇隱被他的表情影響，很不自然的摸了摸臉，鬼使神差地跟了句，“我的相貌普通，不及你跟璟王！”

如此一句，阮青衣就真笑出了聲，不是為了這長相的，而是因為他這沒頭沒腦的比較，阮青衣笑道，“蘇大俠，你在乎嗎？”

一個多年不以真面目示人，作為影子的人還會在乎自己的臉？

蘇隱搖頭，卻要搖的有些心虛，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在乎。

阮青衣挪了挪身體，換了個姿勢，仰天擡頭，“蘇隱，你可以更好，而做一個連影子都算不上的透明人並不適合你！”

蘇隱雖然木，卻不傻，阮青衣的弦外之音聽得很明白，翊妃是誰的母妃他也清楚，以至於回答的幹脆，不帶半分猶豫地道：“這樣就很好，沒有不適合。”

他說的太快，太幹脆，說完才覺有些後悔，擡頭去看阮青衣，見他轉過頭只留給他一個側臉。

良久無話，蘇隱糾結卻固守底線，為人臣，忠君之事，理當如此，何況忠與義是他這條命唯一能夠背負的！

他不能忘了是誰將他從乞丐堆中帶出來給他如今這一安穩現世……

恩義忠信，於他便是背負。

阮青衣再開口，聲音裏透著疲倦，“我累了，天快亮了，你走吧！”

蘇隱心底有些發空，卻不知該說什麽好，握了握拳道，“那好，我扶你躺下……”

“不勞蘇大俠，我自己可以，何況如果我要用人幫忙還有茵茵，蘇大俠請回吧！”

冷硬的拒絕，無形中的豎起一道墻來將兩人隔開，那種距離感過分清晰，清晰到蘇隱真的沒辦法再鼓起勇氣多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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