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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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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大人。沒有例外的是,這些難民雙眼無神,麻木地看著同伴或走或留。一眼望去,小小的破廟裏竟然住了二三十人,沒有絲毫生氣。

“這,這都是怎麽了?”周墩遲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估計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的場面,聲音透出一股驚訝和同情。

劉老漢拿出一張簡略的地圖瞧了瞧,指著圖上的一處標聲,苦笑道,“宋相公,周相公,我想我們走錯路了。這裏估計是俞閽附近的一個小縣,名叫楊梅鎮的。”劉老漢想起剛才趕車經過時一眼掠過的石碑上的刻文。

看到此處這麽多災民,宋銘承心裏也料想到了七八分,“老劉,走吧,這裏太擠了。趁時間尚未太晚,折回剛才的岔道往另一條走。興許能趕到鎮上找個店打尖。”不是他心狠,留在這也於事無補,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好心的小哥,給點吃的吧?”一位佝僂著背部的老婦人扯著周墩遲的褲腳,哀求著,聲音沙啞,顯然是許久未開口了。

“這裏沒吃的,快走!”周墩遲未尚反應過來,劉老漢就大聲喝道。

宋銘承見了,眉頭緊皺,心裏有股不祥的預感。

那老婦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結果了,默默低下頭,不做爭辯。

“等等。”周墩遲譴責地看了劉老漢一眼,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老婦人,“我這裏有一袋幹糧,你拿去吧。”只見他側過身子掀開車簾,拿了一袋子饅頭包子之類的,全塞到她手裏。

這老婦人讓他想起遠在老家的老娘,不忍心見絕望染上她的雙眼,遂他打算將自己的那份幹糧送給她,大不了他在下一個小鎮再補上便是了。

劉老漢驚呼,“不可!”聲音裏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焦急。

周墩遲推開他橫過來的手,一手將那袋幹糧塞到那老婦人的懷中,“吃吧,不夠車上還有。”

“你這是害死我們啊。”見阻止不得,劉老漢長嘆。

“劉老漢,這點子幹糧而已,至於嗎你?等到下一個小鎮,我買回給你便是了。”周墩遲同樣火氣不小。

“不說了,快上車,咱們得趕緊跑。宋相公,趕緊上車。”劉老漢已經坐了上車,急急招呼宋銘承。

那老婦人楞了一下,手哆嗦著捧著那袋子幹糧,眼睛直直盯著那露出來的半塊饅頭,幹裂的唇一抖一抖的,“老頭子,快來,咱們有吃的了,咱們遇上貴人了,不用挨餓了。”

老婦人的聲音不大,可以說得上沙啞難聞,但這聲音給安靜的雪地裏投下了一道雷般。激起那些餓到極點的難民們求生的渴望,原本絕望的眼睛冒出了如狼似虎般的目光,盯著他們那輛馬車的眼神讓人覺得很可怕。

動了,四周的人動了。

宋銘承此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立即敏捷地往車裏鉆,中途拉了已經傻了的周墩遲一把,“趕緊上車!”

“啪,駕!”劉老漢用力在馬背上抽了幾下,車子飛快地跑了起來。

可惜來不及了,馬車後面被人拉住了,馬兒瘋狂地嘶叫著,求生的掠奪的本能讓這群餓了許久的難民暴發出難已置信的潛力。

雖然馬車在疾行,但車廂後面已經壞了,四五個男人前後挾擊,爬上了車廂,宋銘承守著車廂後面的口子,用力將爬上來的人推下去,嘴裏喝道,“周墩遲,傻楞著幹嘛,趕緊推人呀。”

劉老漢趕著車,時不時地抽旁邊抽一鞭子,幫著周墩遲。

可惜雙手難敵四拳頭,最終還是被三個男人上了馬車。

周墩遲被推到一旁,驚恐地看著他們將他們所有的幹糧和衣服等都扔了下去。

“啊,我的書,我的盤纏!”周墩遲痛心疾首地呼叫。

那兩男人見周墩遲穿的一件棉衣甚是厚實,眼中貪婪毫不掩飾,兩人對視了一眼。開始拉扯起來。

“你們想幹什麽?快放開我!”他的手腿不斷地踢打,可惜沒用,棉衣最終還是被剝了下來。

這邊宋銘承也是自身難顧,他眼睜睜看著一只眼熟的包袱被掃到地上,接著便把追上來的難民撿了起來。宋銘承發了狠,毫不留情地推搡踢打著那其中的一個男人,人的暴發力始終是有時限的,那些難民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加上宋銘承在老家也是經常幹農活的,力氣不差。沒兩下那男的就被他推下了馬車,還有一個男人見宋銘承身旁放了一個開著口子的木箱子,想伸手。

宋銘承見他竟然向他死命護著的書起意,心裏恨極,和他撕打起來,每一拳每一抓都下了狠勁,沒一會也被他揣一腳,翻下車。

在馬兒的驚叫狂奔中,劉老漢帶著兩個書生遠遠地逃去。

待到了安全地帶,馬車才徐徐停了下來。周墩遲仍在那叨念他的書和他的盤纏,看他的表情像悔得腸子都青了。

可以說,在剛才的搏鬥中,除了宋銘承護著的那箱書,幾乎全部的家當都被一掃而光。

“別念了!要不是你爛好心我們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這下好了,你滿意了?”宋銘承大聲吼道,他很生氣很心煩!一百多兩的盤纏全放在衣服裏面,那包衣服是和姓周的放在一塊兒的,甫一開始就被難民掃下了地,當時他恨不得跳下車去撿,可惜馬車後面還追著七八個漢子。單打獨鬥,他不怕,但他還沒盲目到以為僅憑著自己一人之力便能放倒十個漢子!盡管他們枯瘦如柴!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周墩厚呆呆地道。若是,若是早知道,他一定不會爛好心地將食物拿出來的,他只是想幫幫那位老婦人而已,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發洩過後,宋銘承一拳狠狠地打在樹上。

劉老漢仍舊坐在馬車上,嘆了口氣,“人性啊。”聲音裏充滿了蕭索的意味。

良久,劉老漢才開口打破了平靜,“走吧,老漢把你們拉到鎮上,俺就回老家咯,你們自己找馬車上京吧。宋相公,別怪老漢現實,實在是...”

宋銘承看了劉老漢一眼,沈默地點了點頭。至少人家還肯拉你到鎮上,沒把你扔在荒郊野外不是嗎?

“你們只給了去京城的路費,老漢也不占你們的便宜,剩下的錢就抵了這馬車的車廂修理費吧。”

周墩遲呆呆的,顯然不能適應這種轉變,他口一張,一些聖人雲的大道理就要出口。被宋銘承橫了一眼,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

“走吧走吧,天色晚了,趕緊到鎮上。”

宋銘承坐在前後透風的馬車裏,閉上眼養神,對對面冷得直打顫的周墩遲視而不見。他捏了捏衣角才覺得略為心安,心裏嘆了口氣,好在還有這個,多虧了二哥二嫂了!書沒有丟,恩師寫的推薦信也還在。

“宋相公,咱們再會!”劉老漢朝他拱了拱手,便駕著馬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墩厚呆呆傻傻地看著,無措地問,“宋兄,這...”

宋銘承見他那個樣子,一陣頭疼,自己當初怎麽頭腦發熱和他一起結伴而行了呢?一百多兩銀子,即便是做官,也是一年的奉碌了。說沒就沒了,若說不惱恨他,那是假話。

宋銘承不理會他,摸了摸口袋裏還有十來文錢,那是在上個鎮補給幹糧時隨時塞進口袋裏的。背起書箱,慢慢朝一家看著不怎麽樣的客棧走去。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小二不甚熱絡地招呼。

“住店。”

“咱們這上房是五十文一間。”

五十文?宋銘承不動聲色地問,“通鋪呢?”

“通鋪便宜,五文錢一人。”

宋銘承掏出銅板,見周墩厚一人打著冷顫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默默地掏出十枚銅板後,又扔給小二四枚,“來四個饅頭。”饅頭份量足,不容易餓。

80、棉被買賣...

“媳婦,家裏現在有多少床棉被了?李記繡訪說要一百張呢。”二郎甫一到家,洗過手,換了外衣後便抱起湯圓,在他嫩乎乎的臉蛋上吧唧地親了一下。

湯圓沒反抗也反抗不了,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家老爹。

“真的啊?價錢如何?”羅雲初在心裏算了算,家裏現在有一百零八張棉被了。知道他們趕著出貨,莫老漢夫婦幹起活來挺賣力的,每天都盡量多彈幾張。有時忙得晚了,羅雲初索性留他們下來吃過晚飯再回去。對此,夫婦兩人是感激在心的,幹起活來更精細了。

“價錢每斤四十五文,五斤和十五斤的各要二十張,十斤的要六十張。其實我看呀,還是咱們的棉花好,新棉,又白又暖和。”二郎樂呵呵,今天李記繡訪那管事仔細瞧過他們帶去的棉被後,一翻討價還價才確定這個價錢的。二郎也知道若自己開店零賣的話,肯定不止這個價。不過大宗買賣能賣四十五文已經不錯了,他知足。

“還差兩床十五斤的棉被,你別皺眉,明個一早我就讓莫大叔他們先彈出來。”

四十五文一斤?三斤籽棉才出一斤皮棉,他們此次棉花的收成是五千斤,去籽後的皮棉也才是一千七百斤左右。古代的種植技術畢竟比不上現代,現代好些地方籽棉平均畝產三四百公斤,如今他們這地方能有五百斤的畝產量已經算是高產了,虧了上半年老天爺賞臉。

這些天隨著天氣越冷,棉花價格又漲了,籽棉都賣到十文錢一斤,皮棉則是三十二文錢。現在他們都加工成棉被了,賣四十五文一斤也不算太占便宜,不過還是有賺頭的。羅雲初暗自樂呵。

“這回多虧了小舅子幫忙了,要不,還真難牽上線呢。”媳婦的娘家能使得上力,二郎很高興。

阿德的能幹,她一向是知道的,不過她嘴上也不好多說,“阿德那店裝修得如何了?”

那日他說了要開店後就風風火火地忙開了,昨天又趕來了一趟,把新打的契約拿來給她,照樣是四成幹股。當時她就推辭了,可人家阿德說了,姐弟倆,有錢一起賺,何必顯得如此生分。而且有她小叔在,能免了許多後頭的麻煩。她家小叔必然是看在她和姐夫的份上才幫忙的,他不好吃獨食,如果她嫌銀子燙手,可以把部分給她小叔。

羅雲初尋思著他說得也對,老三這份情她領了,待他成親時,她送上一份厚禮罷。

“今天回來的時候跟去看了下,已經差不多了,明兒一早阿德將之前的爐子啥的搬進去就能開張了。”

“呵呵,手腳挺快的嘛,這才幾天啊。”

“唉,炭賤了啊。最初那段時間的價錢還行,能賣五六文一斤,接著便是四文,現在就只有三文錢一斤了。”大郎看著兩三千斤的炭,嘆道。

“好在你早前聽了二弟的話早早便賣了一批,若像趙大哥他們等到現在...”許氏搖搖頭。上批炭賣了十兩銀子,聽他說比不上去年。去年這時候她還沒嫁入宋家,就不說什麽了,今年僅是他一人之力能賺這個錢,她已經很高興了。人嘛,要知足。

“不止趙大哥,黃連生也一樣,堆積了上萬斤的炭,呵呵。”大郎道,他們比他更急呢。

“哎,算了,一會給老二扛一千斤的炭過去。對了,去屋裏拿二兩銀子給我,我一並給他送去。”先頭二郎就交待好了,賣炭的錢他分多少,讓他這做大哥的看著給就成,只是今年要給他留一千斤左右的炭。

“老二家今年種棉花,似乎收成很好哇。”兩家挨得近,有心的話,什麽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對方的。

“能有多好?棉花的產量本就不高,即便二郎伺候得好了,每畝也不過是多個三四成罷了。”大郎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還是賣炭劃算,費點力氣,又不要啥投入,就是人累了點,收入還是可觀的。

許氏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回房拿銀子。依她看,老二一家子今年掙的錢不比自家少,保不準是自家的一兩倍呢。

“媳婦,我回來了。”聲音由遠而近。

羅雲初一聽,忙抱著湯圓出來。才出房門,二郎已到客廳,“怎麽樣了?”她的口氣裏難掩焦急。

今天一大早李記繡紡便派了馬車來拉這一百張棉被,二郎跟著去結賬。從他一出門,羅雲初就坐立不安,雖說她知道阿德會幫襯著,但沒見人回來她的心就總提著。

二郎見了她,笑而不語,擁著她和兒子進了房,又仔細把房門關好,才從懷裏掏出四個十兩的銀元寶,“全在這了。”

“怎麽才四十兩?”不是說好了四十五兩的麽,難道李記繡紡臨時變卦了?

二郎不好意思地笑笑,扭捏地從懷裏掏出一支別致的金步搖遞給她,“媳婦,這給你。”

羅雲初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木頭,也懂浪漫了?

或許是她的目光讓他覺得不自在,黝黑的臉有點發燙。

羅雲初忍住笑,嗔了他一下,“呆子,還不幫我帶上?”

二郎迎上她含笑的眼睛,心情頓時飛揚起來,疼媳婦有啥不好意思的?他伸出有力的大手,將那金步搖別進她柔順濃密的發髻裏。

“媳婦,你真好看。”二郎看著十分顏色的媳婦,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大白天的,你發哪門子的瘋?”羅雲初害羞了,臉熱熱的,但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眉眼彎彎的。

“呵呵。”被罵了,二郎還一副樂呵呵的樣子。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家媳婦玲瓏有致的腰身,低聲呢喃。

羅雲初這才知道這支別致的金步搖有一兩重,是他許久之前便看上的。這大半年來,靠著打零工打獵等攢了一些私房錢,對了,還有昨天他大哥給的二兩賣炭的銀子,總共五兩銀子,全用在這上頭了。可是還是不夠,於是趁著今天賣棉被,墊了五兩銀子進去才把這支金步搖拿了回來。

原來少的五兩銀子全用在這了,羅雲初暗忖。

其實羅雲初也分不清她對二郎這個丈夫的感情,一開始的確有認命的成分。其實她這人,說好聽點是隨遇而安,說難聽點,就是懶。甫一穿到這個陌生的年代就得知要嫁人時,她想過要逃,但她這一逃,境遇指不定比呆在原地更慘。士農工商,嫁人後仍然為農,排第二。若逃了,命不好運氣不好,被拐被捉被發賣,為奴為仆為妓!就是被人隨意打殺的命了。這個完全有可能,想到這個後果,她便斷了出逃這個想法。

成親後才發現,其實她這個丈夫人還挺可以的。懂得疼人,盡管是用他的方式來疼;能聽得進媳婦的意見,有危險時肯擋在媳婦前面。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即便擱在現代,二郎這種男人也不是隨手一抓便是一大把的。而她也相信,即便哪天窮到只剩下一碗粥,二郎也會願意分她半碗。有這樣的男人當丈夫,她很知足。遂她便漸漸定下心來,和他好好過日子。但不可否認,一開始飯團這個兒子給他老子加了不少分。現在嘛,娃都和人家生了,難道還想不和人家人家過一輩子啊。

夫妻倆人說了一會子話,就聽到外頭飯團回來的聲音。

“出去吧,天色晚了,該煮飯了。”羅雲初起身,將那四十兩銀子收好,現在家裏大宗的銀子有兩百一十六兩。而她自己的私房錢也有近百兩了。她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有奔頭啊,讓人心生溫暖。

“對了,家裏還有六百來斤棉花,估摸著再過四五天就能彈好了。”大概還能出七八十張棉被吧。

“嗯,柳掌櫃認識的人多,不乏大戶人家的管事,我想讓他幫我們問問,你看怎麽樣?”二郎突然問。

“不錯,這法子好。”又多了一條買賣渠道。

“爹,娘,你們在哪?”飯團在外面喊了幾聲都沒見人應,稚嫩的聲音透著一股驚慌。

“來了來了,都在房間裏頭呢。”羅雲初抱著湯圓打開房門。

“娘,爹回來了?”飯團抱住羅雲初的腿,往裏望去。

“是啊,你爹給你買了冬瓜糖,問他要去。”

“真的啊?爹,是不是?”飯團驚喜,圓圓的眼睛亮亮的。

“嗯,過來吃吧。”二郎心情很好地朝他招手。

飯團歡呼一聲,邁著小短腿跑到他爹那,眼巴巴地看著他。床頭櫃太高,他構不著。

二郎笑了笑,伸出雙手,叉過他的小身子,將他抱上了膝頭,隨手拿了兩塊冬瓜糖給他。

“娘,娘,來來。”小家夥拿了糖並沒有立即放進嘴裏,而是朝羅雲初招手,略顯急切地呼喚。

小飯團明媚的笑容總讓人不自覺地想寵他。

“娘,吃,甜甜的,好吃。”說話間,他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其實,羅雲初不喜歡吃糖,但不忍傷了孩子的心,遂咬了一口,笑道,“嗯,好吃,飯團多吃點。”

“爹也吃。”小家夥總算沒有忘記他爹。

二郎也很給面子地咬了一小塊。

“娘,弟弟能吃嗎?”有什麽好東西,他總忍不住想給弟弟一份。

羅雲初搖了搖頭,“飯團自己吃就好了,弟弟還小呢,等大了才能吃。”

飯團失望地垂下手,默默地吃著糖。

羅雲初摸摸他的頭,讓他幫看著湯圓,便和二郎到廚房做飯了。

飯團看著床上吸吮著自己小拳頭的弟弟,小心地靠近,然後輕輕拉開他的小拳頭,將手中的冬瓜糖放在他的唇邊。湯圓好奇地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甜甜的。一會吸吮得更用力了,飯團見弟弟喜歡,頓時笑瞇了眼。

81、拒絕伸手...

做好了飯,羅雲初進屋裏來,正好瞧見飯團手一縮。

羅雲初將湯圓抱起來,發現他嘴角有疑似糖液的水漬,看了飯團一眼,發現他眼睛東看西看,就是不敢正視自己。每逢他做了什麽小壞事,總是這副樣子。

“飯團,娘知道你疼弟弟,但弟弟現在真的不能吃糖,萬一卡到就不好了。”羅雲初耐心地和他講道理。

飯團低下頭,沮喪地說道,“娘,飯團知道錯了,下回再也不會了。”眼眶微微地紅了。

“娘相信飯團。”羅雲初摸摸他的頭,“走,咱們出去吃飯。”

“嗯。”飯團重重地點頭。

她站了起來,一手抱著湯圓。另一只手伸了出來,等了好一會,一只怯怯的小手才搭了上來,小小的手指頭,緊緊地握住了她。小小的,軟軟的,很暖和,讓摸著的人心都跟著暖和起來。

“娘。”飯團柔柔地叫著,語氣中帶著一股撒嬌和親昵。

“走吧,你爹等久了呢。我們再不到的話,肉肉就要被他吃光了哦。”羅雲初拉著他往外走去。

“爹爹不會的。”糯糯的抗議聲從下面傳來,總能讓她莫名地感到溫暖。

“呵呵。”

宋銘承從錢莊出來,懷裏揣了幾兩銀子。五十兩的銀票被他兌換成幾兩銀子和幾張小面額的銀票,仔細收好了。

周墩遲這人,他不可不管。如果此時他拋下他獨自上京,即便高中了,日後也會有人拿此來做文章,這將會成為他品德方面的汙點。再者,周墩遲也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舉子,雖說言行迂了點,但不失為了一個正直的人。借他銀子不愁不還,即便此次他空手而回,他亦能為人師表,開館授課。

沖著這兩點,他就得幫他。好在他身上還有五十兩銀子,省著點花,未必會不夠。若真到了那時,大不了每日抽點空去擺攤子給人寫信字對聯而已,到時不愁回程的盤纏。他此時只希望京城的物價不要太高。

周墩遲的書在那個破廟裏被搶了,宋銘承只好領著他先到書肆給他添購了一套學子必備的四書五經,還有一些書籍在小鎮上並沒有賣。兩人只好共用著宋銘承的先了,尋思著到了京城再補齊。然後兩人又找了家賣成衣的布店,買了兩套換洗的衣物,料子都不是挺好。

好在周墩遲這人還有自知之明,都是等宋銘承不用了,才會向他借書的。不過這也導致了一些麻煩,宋銘承這人讀書的時候,有時靈光一閃偶爾會在書上作一些筆記,記錄自己的一些心得觀點等。周墩遲看到這些觀點時,都會不自覺地皺眉,總覺得這個不妥那個不妥,一開始還忍得了,末了,總會找宋銘承辯論一翻。

宋銘承基於禮貌和教養,總會耐心地聽完。然後告訴他,每個人對事物的看法都不一樣,他們都應該要有容納其他意見的胸襟,盡管有些意見是和自己堅持的相悖的。

可惜在這酸舉人的眼中,只有對錯之分,沒有中間地帶而言的。勸了幾次,見他依然故我,宋銘承就明白了,這人是沒法子改變了,遂不再多言。

馬車在徐徐地往京城趕去,周墩遲指著書上的某句話,嘴巴仍舊說個不停。宋銘承靠著車廂,耐著性子聽完他的話。偶爾發表一兩句看法,微笑的表情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其實他心裏很不平靜。

趕往京城的半個月中,對宋銘承的忍耐功夫真的起到了很大鍛煉。盡管有時他已經被煩到快要抓狂的邊緣,但他的表情他的笑容,卻讓你完全看不出來也感覺不出來。至少周墩遲就感覺不出來。

秋收了,收回來的糧食才曬幹,就被征收賦稅了。今年的賦稅比往年又重了兩成,加上前陣子幹旱收成少,幾乎過半的糧食都被征了。村子裏許多人都愁眉苦臉的,見了面除了搖頭就是哀聲嘆氣的。

今年羅雲初他們添置了幾畝水田,要交的賦稅又多了一些。今年她恨不得多囤積點糧食,怎麽會願意用糧食交稅?而且他們收上來的糧食都是大米,遂羅雲初讓二郎問明了今年要交的賦稅,以對等的銀子把糧食兌回來。看著交上去的二兩銀子,羅雲初嘆氣,農民的日子難過了。

今年的炭價賤了,據傳聞,黃連生那一萬多斤的炭實在等不起了,只賣了二十兩銀子。而他的窯太多人幫幹活了,有不少是他的親戚喱。那些錢不好刻扣,他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按照之前說好的分成,散出了大半的銀子。

盡管如此,裏正也沒有因此而為難宋家,估摸著是忌諱宋銘承吧。宋銘承此時正赴京趕考,能否更進一步,外個不得而知。即便不進,憑著他舉子的身份,即便是鄉長縣丞都得高看一眼,更何況只是個小小的裏正?

交了稅後,糧食價格節節高升,面粉已經賣到四文錢一斤了,前頭羅雲初他們買的時候才兩文多一斤,大米更離譜,直接漲到五六文錢一斤,這才多久啊?羅雲初得知時,暗自搖了搖頭。

不少家有餘糧的眼熱這價錢,都拿出部分糧食去賣。對交好的鄰舍,羅雲初多少都會提點幾句,讓他們今年別賣糧食了。如果這樣還拉不住的,她也沒辦法了。畢竟有些事只是她的推測,或許很有可能會發生,但她確實沒有什麽確切的理由來說服別人。

甚至大郎也心動了,這才多久,糧食價格就翻倍漲。這一進一出的,能掙一倍利呢。羅雲初知道時,趕緊讓二郎去勸。如今大房一家子莫不是掉進錢眼裏去了?又不急那銀子用,還想拼命往外倒騰糧食。最終還是許氏留了個心眼,站出來勸住了大郎。

“娘,咱們下午煮紅薯糖水好不好?”小飯團抱著羅雲初的腿撒嬌。

羅雲初舀了一勺豬食倒進豬潲兜裏,才道,“前兩天不是剛吃了嗎?”

二郎幫著阿德將地裏的糧食收回來後不久,阿德便送了他們一牛車的糧食,左不過是一些當季的紅薯木薯黃豆花生之類的罷了,也不是什麽精貴的。羅雲初也不和他客氣,全收了下來。當天羅雲初就挑了幾個個頭大的紅薯來煮糖水了,煮的時候還放了一些已經煮得綿爛的綠豆,直吃得飯團連碗都舔得幹幹凈凈的。紅薯其實要留一段時間,待水份蒸發掉一部分,表皮皺了後才會更甜糯好吃的。遂羅雲初把它們放在通風的地方晾著。

飯團為自己的嘴饞感覺到羞羞,扭捏地抱著她的腿躲在身後不說話。

此時豬欄裏的一頭豬刨了兩下潲兜,鼻子還不滿地哼哧兩下,似在抱怨夥食不好。豬這種生物寵不得,不打不長記性,為了避免另一頭豬有樣學樣,羅雲初直接就手裏的葫蘆瓢打了那頭豬兩下,“讓你挑食,讓你挑食!”

豬欄裏頓時響起了一陣豬的慘叫聲,飯團瑟縮了一下,小身子抖了抖。

“別怕,怕的話就捂住耳朵。”羅雲初用幹凈的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白白挑食,惹娘生氣,打打!”飯團一手叉著腰,一手數落著豬欄裏的豬。

羅雲初在一旁怎麽看怎麽好笑,“好了好了,飯團,去房間幫娘看看弟弟醒來沒好不好?下午咱們煮紅薯糖水喝。”

“嗯嗯,飯團這就去。”聽到願望被滿足,飯團很開心地點頭,回頭瞧了一眼豬欄裏的白白,一本正經地道,“白白,要聽話知道不?不準挑食哦。”

羅雲初拍了他一下,憋著笑道,“快去吧。”她快忍不住了。

小家夥邁著小短腿穿越院子往屋裏跑去了。

羅雲初素來是個不會虧待自己的人,今年家裏的棉花收成好,質量又好。她便留下了三張以後用,之前蓋的那些被子又加了一些棉花進去,讓莫老漢翻新加厚了。

為二郎表孝心,羅雲初特意送了一床十五斤的新被子給宋母,喜得她笑瞇了眼,逢人便誇她這二媳婦孝順。宋大嫂見了眼熱,直嚷著讓羅雲初送她一床。

羅雲初這人有點龜毛,非常討厭別人伸手問她要東西,還問得如此理直氣壯,活像別人欠了她似的。羅雲初當下當作什麽也沒看見,陪著宋母閑扯了幾句便回家了。完全不看旁邊臉色極其難看的宋大嫂一眼。

二郎回到家,羅雲初趕緊給他把外套除掉,又遞上熱毛巾給他擦臉擦手。又讓他靠著火盆烤了一會兒火,才讓他靠近飯團湯圓兩個兒子。

“哎,那幾十床棉被總算賣完了,多虧了前兩天突然轉冷了。價錢還賣高了呢,特別是柳掌櫃,十斤每床的棉被多賣了四五十文。”

“賣完了便好了,話說這回咱們賣這些棉花掙了多少?”

“喏,這裏有二十五兩七百錢,後面那六百來斤棉被全在這了。在小舅子那賣出了二十四床,柳掌櫃那賣出了三十四床,聽了你的話,我從中拿了二兩銀子給柳掌櫃作謝禮。”二郎接過羅雲初遞的熱水,喝了一口,覺得肚子裏暖和許多。

“這個是要的,畢竟人家幫了咱的忙啊。”羅雲初拿著那些銀子,眉開眼笑。隨手拿了五個銅板塞到飯團的兜裏,或許是沾染上了羅雲初的財迷氣性,摸著銅板,飯團也是一臉笑意。

“呵呵,瞧你們母子倆,真是一副財迷的樣子!”賣完了這些貨,攢了些銀子的二郎心情很好地打趣他倆。

82、又一年...

“二嫂子,家裏做了些糯米糍粑,公爹讓我拿幾個過來給你們嘗嘗。”顧氏將盤子放下,笑道,“比不得你做得好吃,莫要嫌棄啊。”

“哪裏的話,李大嫂的手藝自是好的,前些日子包的那個韭菜餃子,咱們家飯團一連吃了好幾個,差點兒吃撐了呢。”羅雲初忙從碗櫃裏拿出一個大盤子來裝這些糯米糍粑。

“飯團若真喜歡的話,我下回做了,再給你們一些。”飯團是個可人疼的孩子,顧氏也很喜歡他。

“這樣太麻煩你了。”

“哪裏麻煩了,現在地裏也沒啥活幹,大把的時間,左不過是順手多做點罷了。”顧氏對宋二郎一家子可是打心底裏感激著的,自打上回羅雲初給她說了那個偏方後,她真到鎮上買了兩塊生狗骨頭,聽她說哪塊骨頭都行的,遂為了方便她挑了狗腿那部分。在晚上睡覺前時不時地給他燙一燙,近一年了,他的疼痛漸漸少了。即便是下雨天時,他也沒那麽難受了。她覺得堅持下去,他的病會好的。

“對了,公爹讓我和你說,謝謝你前頭送的那床棉被了,他說蓋上後,著實厚實暖和。這樣的被子,在外面還買不到吧?”

“謝啥謝啊,蓋著暖和就成,老人家受不得冷,你們幫著註意一點。”羅雲初叮嚀。

“放心吧,我們曉得的,好了,不和你多說了,我廚房的鍋裏還熬著粥,我得趕緊回去看火了。”顧氏接過盤子,便告辭了。

上回送被子時,她就隱晦地和李大爺提過,讓他別把家裏的糧食賣了。李大爺活了一輩子了,老而經事,細細一想,便明白了。又見羅雲初他們交賦稅都是折現成銀子來交,當下也有樣學樣,寧願交錢也不願給糧食。其實村子裏尚有老人高堂在的人家,多少都會囤積有一些糧食,輕易不會賣出的。只有一此目光短淺之輩,才會拿糧食換銀子。

十一月上旬,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通過了城門侍衛的檢查徐徐入城。

“終於到京城了。”宋銘承看著威武的城門,感嘆道。本來預計一個半月的行程,因為種種意外延遲了半個月。

宋銘承領著周墩遲沿著狀元樓周圍逛了一圈,把該了解的都了解了一翻後,宋銘承挑了一家人不多但看著挺幹凈的店坐了下來,叫了兩個菜。

周墩遲感嘆,“宋兄,這京城真是什麽都貴啊。這兩道菜光有點肉沫便花了四十文。”

正巧,周墩遲的抱怨被給隔壁上菜的小二聽到,誇張地甩了下擦汗的毛巾,“哎喲餵,我的好客官,咱們店裏的菜是最便宜的了,你看看狀元樓對面的鼎升閣,隨便一道青菜都賣到十五文呢。”

周墩遲聽了,喃喃自語,“真貴,真貴。”

宋銘承聽了,皺眉,覺得這不僅是地方不同的原因。一路走來,他細心地註意到了,物價是越擡越高。被搶了東西那回,他們歇在那破客棧裏,他花了四文錢買了四個饅頭,但饅頭的個頭那叫一個小,兩個才頂以前一個的量。他當時就問了店小二,小二說了,面粉漲價了,他們也沒辦法。後來陸續又過了幾個縣鎮,那些食物不是漲價了便是量變少了。

那小二見兩人穿著都不算好,遂建議道,“你們都是來參加春闈的舉子老爺吧?真缺錢的話,到崇文門擺個攤寫幅對子掙的都不止這個數了。”

周墩遲搖搖頭,“滿嘴銅臭,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宋銘承聽了,眉頭緊皺,看來他得下決定了。他這位同鄉現在缺的是對自己有個清楚的認識。

剛才走了一圈,他心裏已經盤算好了。一會借他八兩銀子,兩人便分開吧。

他剛才打聽過了,出於當今對他們這些舉子的照顧,這附近的客棧酒樓的價錢都受到一定的壓制,不能隨意升漲。遂這些中等房間的價格均在六十文錢左右,每天。從今兒開始算起,直至二月上旬考完春闈,住中等的房間大致的花費約為五兩四百文。除去這個,在吃食方面只要不太奢侈,二三兩銀子三個月盡夠了。

若他要請客喝茶飲酒之類的,便自己掙錢來抵消此塊的花費吧。他只是他的老鄉,又不是他的老爹,哪管得了你這般多?說起來,從啟程至今,他對他這位同鄉已經算是照顧了。

晚點兒的時候,宋銘承抽了個空和周墩遲說了他的決定。盡管周墩遲一臉的不舍,但也曉得自己麻煩別人太多了。遂應了下來,拿了銀子,說他保證回去後會還給他的。

宋銘承沒理會他的不舍,拿了行李在狀元樓那要了個中等的上房,給了掌櫃的六兩銀子,一口氣付了三個月的租金。最好的房間太貴,他住不起。下等房又太吵雜,讓人靜不下心來看書。他是在心裏給自己下了軍令狀了,一定要考出個功名來,這才不辜負家人對他的殷切期盼。

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在忙著過年。羅雲初早早便備好了年貨,趁著天氣不錯,便把屋裏的被套床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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