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仇之後，留給你的只是空虛，將軍府百餘人是不可能在死而覆生的了。”君墨看著蕭然，語重心長的說著。

“所以呢？”面色依舊平淡，此刻反而還有些發怒的氣息。

眼前的君墨，和當時在報國寺上的凈焚大師如出一轍。

但此刻蕭然確定自己沒有因火毒攻心而情緒激進，但卻仍然有壓抑不住的憤懣之情，讓她根本沒辦法好好理解君墨的意思。

“你切莫做出太大的犧牲。”

蕭然沒有答話，無可否認的是，君墨最終總是能找到說辭讓蕭然覺得自己在接受他的恩惠。

但實際卻不是，讓蕭然放棄覆仇，蕭然能肯定自己只有失去，沒有任何得到。

她忽的繃住了臉，嚴肅的道：“那我問你，若是當初你沒有選擇去擊潰北荒叛軍，只是將仇恨壓抑在心間，默默承受。”

“你以為到了今日，你便不會後悔了麽？”蕭然理直氣壯的看著君墨，氣勢如虹。

“蕭然……”君墨一怔，沒想到自己寥寥幾言會讓蕭然這般抗拒，他眨了眨眼，怕似乎自己表達得不夠準確。

他輕輕嘆氣，冷靜的解釋道：“我可不曾告訴你，我的悔恨，是不該去擊潰北荒叛軍。”

蕭然一楞，蹩起眉來：“那你的悔恨是……”

君墨忽的嘴角一勾：“我只恨當初，沒能早些去做這件事情。”

君墨讓蕭然切莫做出太大的犧牲，已然不是要勸說蕭然放棄覆仇了。反倒是蕭然自己對此事執著，聽不得任何絲毫的建議。

在君墨看來，蕭然身上的火毒，已經現在受天下暗中之人的矚目，才是真正要解決的目前的災難。

如若為了覆仇而毀掉自己未來的人生，實在是荒唐之舉。

“放棄對大燕的仇恨，幾日之前，我興許會這般對你說。但是唯獨此刻，已全然不同了。”君墨神情篤定。

蕭然側目，暗暗深思。

“劫走玉璽的人帶著十二個烈焰火騎兵，他們出現的目的最主要的並不是對你下手。他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我，為了讓我相信當年的烈焰火騎兵還活在世間。他們想借此，讓我去追查當年的真相。”

“真相？”

蕭然長出一口氣，皺起眉來抱怨：“你說得我越來越糊塗了，你不是讓我老老實實的不要有大動作麽？”

“季將軍的死，有待追查，死訊是由那十二名烈焰鐵騎兵所帶回來的，而我在天啟山得知了另外一個真相。”君墨說的時候，只把自己養父稱作季將軍，這是他對季海最大的尊重了。

蕭然要為了父親、為了將軍府勝如親人的百餘人覆仇，但君墨，為的是季海、為的是烈焰鐵騎兵的名聲。

“是什麽？”

“那十二個烈焰鐵騎兵的冒牌貨，真正的鐵騎兵早就被人暗中截殺了。”君墨說罷，眼神裏透出從未有過的銳氣鋒芒。

一家又一家的火光熄滅，街上已稍稍冷清不已了。

鈴鐺聲響，那螺紋的銅鈴在蹦跶中歡快的作響，西予聆不經意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銅鈴，似乎心情格外的好。

而身後跟著兩個仆人，也是換下了西涼的傳統服飾，入鄉隨俗，倒顯得平常無比了。

只有西予聆仍然穿戴著西涼的服飾，代表西涼國的她可不能隨意丟了自己的身份。

她蹦跶到橋上，對著水面的月色吹起，看荷花在船燈下漂浮，樂此不彼。這些雖是平凡不已的景象，但對於處在荒漠中的西涼，已是難見的場景了。

不知不覺，街邊的人越發稀少了，連最後少數的夜販也忙著收攤子了。

西予聆望著天上越發明亮的月光，不禁嘆息：“好像大燕的月亮也不比我們西涼的圓啊。”

她唉聲嘆氣的，仿佛是在抱怨天色晚得太快，沒能讓她好好享受這般靜謐的夜晚。

“公主，是時候回去休息了。”

果不其然，身後的仆人開始催促了。

那兩個小仆一直隨從在身後，途中也犯困不止一次了，西予聆可是看在了眼裏。

她撅了撅嘴，不耐煩的道：“我還不困呢，這燕京城熱鬧是熱鬧，但也太無趣了，這幾日閑著沒事凈歇息了。我今日好不容易有興致出來走走，你們這就打算讓我回去啊？”

“可是，這大半夜的，不安全啊。”

“哪裏大半夜了？你看，街上可熱鬧了！”西予聆說著，將頭扭向一邊。

幾人看去，那邊最後一個夜販也收起攤子，唯獨夜中一盞燈籠高掛著。

西予聆尷尬的咽了口唾沫，那兩個小仆也不敢隨意抵抗於她。

她氣呼呼的長出一口氣：“哎呀，你們若是想早些休息，自己走便是了。”

兩個小仆面面相覷，似乎都動了這般念頭，但又怕對方不敢這般。

“放心吧，這燕京城的街頭，又不像我們蕃陽城那般，難不成還能憑空出個刺客什麽的？”西予聆笑嘻嘻的拍了拍兩人肩膀，這年頭不是仆人安慰主子，反倒要主子時時刻刻討好他們了。

兩人咽了口唾沫，你來我往的使了幾個眼色。

終於，其中一個似乎願意承擔風險一般的站了出來，為難的笑道：“既然這樣，公主不要走太遠了，否則出了事，我們可擔待不起。”

“放心，不可能出事的！走吧走吧！”西予聆推著他們離開，隨即便如同箭一般的飛快奔走，生怕他們回頭找回自己一般。

一路疾馳，鈴鐺聲叮鈴作響。

西予聆等到了燈火稍通明一些，月色也敞亮一些的地方，也長出一口氣。看著四周漸漸有了些人影，也放下心來。

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會有刺客？大家都好好的呢，又不會有人單獨來找她。

遠在大燕，怎會遇到仇人？

“可真是難纏啊這些人，二哥也真是的，說讓我獨自前來就獨自前往，還非得派一堆小蒼蠅跟在我身後。”

“這表面上呢，是顧慮我的安危，但是現如今大燕皇上大壽，根本不可能有人會敢在天子腳下起叵測之心的。其實不就是想隨時掌握我的行動，回去的時候好偷偷通風報信嘛？嘁！”西予聆邊走著，邊想著這些事，嘴邊喃喃自語。

似乎是說出來，心中才會好受一些。

忽的，她越想越氣，忽的轉過頭去，對著空氣使出兇狠的臉色：“本公主啊，愛怎樣就怎樣玩，大半夜的又不會丟那麽西涼的面子！”

說罷，她瀟灑的轉頭，神氣的迎頭走去，卻撞到了什麽結實的東西。

“哎呀！”西予聆直直往後退去，卻發覺那東西並不是什麽金銀銅鐵，反倒如同一堵肉壁。

“你誰啊？走路怎麽不長眼睛啊！”西予聆正想質問，卻不料被對方如同雷鳴般的吼聲下了一大跳。

她怔的一下往後退去，脖子間的銅鈴發出響聲，卻仍然沒能給她壯膽。

只見眼前的男人上半身披著獸皮，身軀結實巨大，足足有西涼獨產的漠熊那般巨大，表情兇惡，很是滲人。

“嗯？有問題麽？”那人皺眉看著西予聆，似乎很還不滿意的模樣。

“啊？這、這這……”西予聆咽了口唾沫，心想自己該不會是遇到刺客了？一時間原本的囂張氣息全無，竟想著該怎麽和眼前這人道歉。

忽的，那巨大的獸形壯漢後走出一女子：“阿魯木，不得無禮。”

阿魯木見薩意過來，往後退去，西予聆看著眼前奇異的兩人，一下子慌張到沒了頭緒。她咽了口唾沫想著虛張聲勢：“你們、你們是誰啊？我身上可沒錢啊，而且我弟兄們就在身後，待會兒就過來了，你們……”

阿魯木又瞪了她一眼，西予聆再也不敢講下去。

“公主請不要在意，方才是我們的人未曾小心註意，多有得罪。”薩意笑了笑，朝西予聆走近。

西予聆本還想著後退，忽的一下怔住，遲疑的指了指自己：“你、你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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