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均澤淡淡一笑，倒也不去想太多，繼續帶著笑意解釋道：“還有兩位，一位是我八皇叔夜子迎，我對他了解頗深，據說他是個喜好江湖之人，並不愛卷入朝廷之爭。”

夜均澤朝遠方看去，一陣輕柔的風吹來，還帶著陽光下的暖意，把夜均澤額間的發絲輕輕吹起。夜均澤嘆了口氣，明眸的棱角，倒是也顯得很是清雅幹凈。他深紫的衣襟被吹起，不禁低了低頭，去整理被風吹亂的衣袖。蕭然忽的有些呆了，夜均澤氣色沈穩之時，竟與君墨也稍稍有幾分相似。

她收回了有些紊亂的心思，又有些疑惑的問道：“一個不愛卷入朝廷之爭的人，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勢力？”

夜均澤忽的一怔，斜眼瞥了蕭然一眼，卻又有些狐疑。

但這只在一瞬之間，他便又消散了這種狐疑，似乎在憑本心壓抑著直覺，脫口而出道：“那是因為啊，他的母後，乃是已經逝世的大燕皇後！”

“這般……”蕭然摩挲著下巴，倒是對大燕皇後很感興趣，只是據她早年間的調查，大燕皇後在九黎山之案時便已重病，再加上這些年的清查，該是不會得到她希求的東西。所以她便還是將註意力集中在這八皇子夜子迎的身上，遲疑問道：“他喜好江湖？何以見得？”

如若真是這般，蕭然不由得覺得，從他入手，倒是會有些易如反掌。

夜均澤輕輕冷哼，說起夜子迎似乎很是得心應手：“據說他和我一樣，也曾習武功，好術法。只是我是被我皇爺爺逼的，無奈之下才有所消遣。但他是自己所求，因此朝中許多將軍、位高權重之人，都與他交情甚好。況且他愛散財於民，早年間去民間私訪，倒是也做過很多善事來著。”

蕭然微微皺眉，聽罷竟是只覺無趣，原來夜氏一族竟有這般善人，這恰恰是她所不期望。她下意識的認為是夜均澤並不了解他八皇叔的全貌，又或是說她並不想真的把夜氏一族的任何一個人看做善人。在蕭然眼中，他們就應該是罪惡十足之人。

“你二皇叔呢？我對他的了解倒是最為稀薄，似乎並不常歸來燕京。”蕭然此刻神態已是有些沈重，緩緩長出了一口氣。

這樣的壓抑早已埋在她心間這麽多年，偶爾喘喘氣，蕭然倒忽然又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的轉變了。

說起二皇子，夜均澤忽然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黯然：“二皇叔年紀其實與我父王所差無幾，雖說毫無背景，但是因其早年間立過功，至於是什麽功，我就不曾了解過了。只是略有耳聞，據說他曾替國清理過大燕逆賊。外加這些年他一直鎮守南疆之徒，在南疆那邊也十分有威信，這也便讓我父皇對他十分看重了。”

蕭然聽罷，腦海裏“嗡”的一響，微微張了張嘴。

她低眉思索，總覺得眼前有什麽等待著她去揭開的東西。

“立過功……與你父王年紀相差無幾，也該是三十五六了。他早些年間清除過叛賊，大約是……多久之前？”蕭然摩挲著下巴，沈重的問道。她問出最後一句的時候，一字一句、鄭重其事，生怕哪一個字沒說好會讓夜均澤聽不清。

夜均澤只是短暫的思索了一番，隨即面露懵懂：“這個我倒是不清楚，那件事似乎比你所提到的韓王府更為神秘，可能要追溯至十二三年前。總之，我們皇宮的秘密數不勝數，我所了解到的不過是鳳毛麟角，但是這朝野之亂可見一斑，我也便懶得參與了。”

蕭然聽罷，卻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前方。

夜均澤正回過頭來，還想補充什麽一般，卻只看見蕭然呆呆的低下了頭，如同受了什麽刺激一般。

“蕭然，你怎麽了？”夜均澤伸出手，想去拍蕭然的肩膀，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緩緩將手給放了回去。

蕭然咽了口唾沫，緩緩擡起頭，看了一眼夜均澤。

她的腦海紊亂起來，卻仍然清晰的記得每一個刺痛的片段，將一切拼湊起來，蕭然終於還是看清楚了自己的所在。

她興許似乎沒聽到夜均澤問候，只忽的震驚了一般，沈重而且利索的問道：“孟武是軍機大營被冊封的右將軍，官至三品作為武官已是了不得。夜均澤，現大燕朝廷之中，還有比他官職更高的將軍麽？”

眼下已不是該如何隱瞞，如若夜均澤知曉當年之事，蕭然要問的問題，即便夜均澤是個傻子也該會聯想到她的身份了。

但……蕭然只得知九黎山一事被掩蓋在了燕京城之內，以至於到了皇宮之內，知道的人極為少數。而在西涼，蕭然也逐漸明白，若非當年親歷之人，是不會對九黎山知情的。

那麽，就還有一種可能性。

那便是即便是在皇宮內部，像夜均澤這樣與之無關的人，也完完全全被隱瞞去了真實的隱情。這也許正是蕭然努力了這麽久，甚至在寒峰閣正式建立兩年來，徹徹底底的搜查大燕都未曾獲得過線索的原因。

九黎山之事也許早就被徹底封閉了起來，以至於連樊萬裏慘死，都未曾許有人註意到蕭然的動作。

夜均澤面對蕭然忽然嚴肅起來的臉龐，眨巴著眼睛，雖詫異但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那自然有啊，孟武他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主內之人，早不讓他上陣了。我想想哈……”

夜均澤仰頭回憶了一陣，然後遲疑著解釋道：“若是單論職位，比他高的不下十人，均是從二品武官。除去江南以及北燕別處的封侯武將，單單現在身處燕京城內的便有王虎生王大將軍、徐雲義徐大將軍、朱……”

“大燕朝內上將軍的官職，現任是誰？”蕭然顯然與夜均澤悠然的態度不同，她緊緊的抓了抓夜均澤的手臂。

夜均澤有些吃驚，但還是聳肩道：“上將軍？公孫穆啊，只不過他年事已高，拿他與孟武將軍比，未免有些欺負人了吧？”

夜均澤匪夷所思，在他看來，蕭然論起官職，還不只是為了將人相比以謀樂趣。卻全然不然，此刻蕭然的腦海中，已如潮水翻湧。

“你可知否，大燕曾設立過上大將軍一職，權高位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蕭然眼神偷偷的瞥到一旁，語氣沈穩的問道。

但在這沈穩的語氣之下，只蕭然那顆跳動著的、熾熱無比的心臟。

夜均澤聽罷，低眉沈吟，許久之後，他擡起頭。

“有這等官職？”

蕭然看著夜均澤的眼睛，沒有絲毫偽裝的痕跡。

隨後，她嘴角微微一勾。

蕭峰寒，大燕上大將軍，是高於上將軍的存在。在當時宰相當權的時代，蕭然的父親可謂是全天下真正實權最大的武官。

但只可惜，只在當時短暫的大放異彩，在立功之後，還未將其姓名傳揚於世，便主動辭去了官職，打算歸隱。

但卻在這歸隱的途中，路遇九黎山……

“蕭然，你到底在說什麽？”夜均澤見蕭然神情怪異，不免有些擔憂。

“沒事，興許是我弄錯了。”蕭然擺了擺手，示意夜均澤不用多慮。

看來夜均澤真的絲毫不知道當時的蕭峰寒，所以才對蕭然這般追問也絲毫不疑惑。也許在夜均澤看來，當年那件事情，只是所謂的二皇叔立了大功的一件事，並不是什麽值得被傳頌的事跡。

蕭然也因此確認，當年不僅九黎山一事被壓下來，連蕭峰寒的蹤影，曾經就任的官職也被清理得一幹二凈。即便是當時已然七歲、身處皇宮內部的夜均澤，也完完全全因為這番隱瞞絲毫記不得。

但是夜均澤卻知曉十二三年前不為之的發生過某事，這樣猜想，定是九黎山之事無疑了。二皇子竟是參與過九黎山之案，蕭然忽然一怔，她對夜均澤的底線，已然可以確定下來了。

“你可否告知我你二皇叔的姓名？我還不曾了解過。”蕭然面色恢覆的平和，冷靜異常。

夜均澤卻有些遲疑，令蕭然意外的是，他呆呆的看著她，並沒有說話，仿佛在擔心著什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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