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掌櫃聽罷，立即瞪大了眼，抱起拳來一陣賀喜：“喲喲喲，大喜，真真是大喜，原來十四姨娘此番是懷上了縣令大老爺的子嗣，怪小的眼拙，快快，阿松，快給姨娘取個軟墊過來墊上，等等，我親自去取！”

這一陣討好巴結總算令十四姨娘臉上浮起一陣笑意。

十四姨娘閨名曹婉兒，原是戚地主府上的姨娘，後被盧縣令一朝看中，軟硬皆施的搶奪了過去，換作其他烈性女子怕是要以死來保女子最被世人看重的貞節，曹婉兒卻是個極認命又隨意的性子，壓根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反而歡歡喜喜的從戚家到了盧家。

對她來說，不過是換個男人，換個主母當家罷了。

曹婉兒生得一副能唱曲兒的好嗓子，每每都能將自個兒的男人逗樂，又最是個恃寵生嬌的性子，在府裏少有親近的姐妹，此番懷了身子，更是氣歪了一眾姐妹的鼻子，除了盧縣令將其視為掌中寶外，再無旁人看中她的身子。

眼下生怕旁人不曉得她懷了千金矜貴的身子，被阿九一語道破，正合了她心意，素白的手指輕輕一擡，從阿九的籃子裏便撿了一顆果脯放入了嘴裏。

曹婉兒輕啟櫻唇含上，用絹子掩著嘴角輕輕咀嚼，一股子清甜率先襲入味蕾，隨即齒夾間浮起一股淡淡的酸味兒，心裏的那股子郁結和憋悶一下子消散了開去。

細長的眸兒猛然一亮，鬧了幾日的脾胃仿佛在一瞬間浮現了一陣饑餓之感，曹婉兒含蓄出聲：“小綠，收下這女娃娃的果脯，賞！”

賞，一個字，便是一兩銀的意思，主仆之間早已達成的默契。

小綠聽罷，立即從袖子裏掏出一兩銀遞給阿九，隨即連同籃子一並接了過來：“我家姨娘心善，瞧你這娃子窮酸可憐，賞你一兩銀子，還不快謝恩！”

這一籃子果脯共五斤，便是一斤五十文也不過二百五十文，能得一兩的賞銀著實是個好運道，曹氏姨娘一瞧便是個出手闊綽的，阿九立即上前福了記身：“十四姨娘大恩，阿九銘記，願十四姨娘一舉得子後福無窮！”

說罷，阿九便退出了幹果鋪子，往集市上找阿離去了。

卻不知自個兒的這一席話和一番舉動，令人記上了心。

“這丫頭是哪戶人家的閨女，這般機靈倒是討喜，若是能生個這樣的閨女，倒也不賴！”曹婉兒淺笑著。

“呸呸呸，菩薩不記菩薩不記！”一旁的小綠立即改口，“姨娘可不能這般想，小心肚子裏的小爺真成了小姐！這樣的窮酸丫頭哪有咱小爺的福報，姨娘不過二九年華，日後想要小姐多的是時機。”

曹婉兒卻是不在意的一笑：“回府吧！”

“是！”

出了幹果鋪子，阿九直接去了‘仁壽堂’，詢問了一聲帳房先生，得知周大夫這陣子出了遠門，只有周少爺時不時的前來坐鎮鋪子，這會兒又正巧不在，便將晾曬好的藥材出示給了收藥的藥童察看，確定品相合格之後，結算了一百文錢離開。

阿九在漸漸散去熱鬧的市集上尋不著阿離的身影，乍然間有些無措。

“阿離，阿離！”她急得揚聲喚了幾聲，看著市集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漸漸散去，成了零星幾個，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襲上心頭。

阿離去了哪兒？

難不成是走丟了嗎？

不……

不可能，她的阿離雖然機警有餘，世故不足，卻絕計不至於在這市集上走丟，難不成馬匪還有漏網之魚？

不，她不該讓他一人離開的，她應當同他寸步不離。

“阿離，阿離！”阿九再也不顧旁人的眼光，大聲的叫嚷了起來，“阿離，你在哪兒，阿離？”叫嚷得眼角都開始泛起了淚意，叫嚷得周圍人都沖她投來了異樣的眼光。

“呲呲，阿九！”

突然——

一道清澈的聲音透過層層人群，冷不丁的落入她耳中。

阿九猛然回身，就見不遠處，一身青灰粗衣的阿離靜靜的立在人群之中，面上露著一抹淡笑註視著她。

心頭突升起一股暖意，阿九的眼底含起一眶子熱淚，邁步快速的跑向阿離。

前所未有，她奔向他！

記憶中，總是他跳躍著常人無法企及的步子飛奔至她身旁，而此刻，她卻等不及他過來，只想快速的瞧瞧他是否真實存在，沒有消失。

阿九在人群中抱住了阿離，聞著他身上慣有的汗味兒和強有力的心跳，不安的心總算落回了實地。

自上回他突而失蹤，阿九便總隱隱有一股子感覺，仿佛這一世的阿離只是自個兒的一個幻覺，只為彌補自個兒上一世對他的愧疚跟遺憾，待到這愧疚和遺憾漸漸彌補，阿離便也會跟著消失。

“阿離，你方才跑去了哪兒？可尋著了愛吃的吃食？”阿九目光柔和的盯著他的臉，伸手輕輕撫過他頰邊的亂發，話語裏有些許的自嘲，“出來得急都未曾替你好生收拾！”

“呲呲！”阿離握住她的手，有些話欲言又止。

阿九吸了吸鼻子：“阿離，我今日又賺了一兩多銀子，咱們可以采買些筆墨，回去了同秋水哥和山娃子學識字，咱接下來多做些果脯，或許……”

阿離默默的伸出手，掌心裏出現了一錠銀子。

一錠銀，足足有十兩，阿九著實有些看傻了眼，緊張的出聲問：“哪裏來的銀子？”

阿離的視線投向不遠處的車轎，阿九這才註意到那輛一瞧就是富貴家公子或是老爺乘坐的車轎。

不一會兒，一名穿著暗紫色精布的小廝步上前來，略一抱拳說道：“阿九姑娘許久不見，阿離小爺承受了咱少爺之請，答應做張府護院，這十兩銀便是半年的聘銀！”

半年的聘銀便有十兩，這月銀出的委實過高，可阿離一向不將銀子放在眼裏，又怎會突然接受這樣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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