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立即拿了火鏟在地上挖開了一個坑，將裝著銀子的錢袋子放入，隨即又用土掩埋上，一切弄妥之後，阿離便將水缸原封不動的擺了回去。

“這銀子一時半會兒怕是花不得，便當從未得到過吧！”阿九似在同阿離說，又像是在對自個兒說，“阿離，咱們還是得靠自個兒的能力賺銀子，給阿爺擡房子，這飛來橫財便先讓它呆在這兒！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切莫動它！”

“呲呲！”阿離點頭，應得一本正經。

阿九說話時的神情令他直覺慎重，阿九說的話在他腦中一向又是重中之重，當時為救楊永富而殺了兩個馬匪，最終引得馬匪入村屠殺，這事兒像是一抹重墨劃在阿離這張簡單又幹凈的白布之上。

他也多少有些明白，狼群之中那樣簡單粗暴的處事方式，恐怕並不適合照搬在人群之間。

在阿離發怔之際，阿九將一塊果脯塞入他嘴裏，隨即抿唇一笑：“好吃嗎？阿離，我曉得你愛吃甜食，不過這果脯帶一絲酸意，下回采些成熟一些的果子做興許能變得甜一些！”

阿離咀嚼著果脯，一下子將方才那些思緒都拋註腦後，歡樂的發著聲響：“呲呲，好吃，阿九做的，好吃！”

第二日一早，阿九帶著做好的幹果脯和晾曬好的藥材進了山河鎮，這回沒有重物，不需要阿離挑擔子，但阿九還是習慣與阿離同進同出。

兩人甫一到鎮上，又趕上了熱鬧至極的集市，阿九立即扯了扯阿離的手道：“阿離，你自個兒到處去逛逛，我就去前頭那幹果鋪子裏問問掌櫃的願不願收，你若是看中了啥好吃食便記下來，待阿九賣了這一籃子果脯便給你買！”

“呲呲！”阿離點頭。

“你逛完了若是在幹果鋪子外尋不著我，便到‘仁壽堂’碰面，周大夫的‘仁壽堂’就在前頭第二個街口，還記得嗎？”阿九仔細的交待。

阿離又是‘呲呲’一聲，便迫不及待的鉆進人群中嬉戲去了。

阿九看著他一身的孩子脾性，面上一悅，拎著籃子往幹果鋪子走去。

【幹果鋪子】外掛著一面布幡，裏頭擺著各種果子做成的蜜餞、果脯，還有些葵花子、松子、杏仁等……這些都是有錢人家小姐慣吃的零嘴兒，一樣樣的果品不一，價格自然也是不一。

阿九邁進鋪子，瞅見與自個兒晾曬成的品相差不離的果脯，問著正埋頭算著帳的掌櫃：“掌櫃的，你家這蜜餞如何賣？”

“大的二十文一斤，小的三十文一斤，還有五十文的精致蜜餞……”掌櫃的頭未擡便說道著，待他擡起頭來瞧著一身窮酸模樣的小阿九，立即便打住了話，拉下臉道，“你是哪個莊子來的農家野丫頭？這蜜餞都是有錢人家小姐的果食，可不是你窮酸小農戶家閨女吃得起的，走走走，別來這兒窮攪和！”

阿九無奈的抿了記唇，不願計較掌櫃這樣的勢力嘴臉，掀開素布攤開籃子裏的果脯給他瞧看：“掌櫃的您誤會了，我不是來這兒買果脯的。我這兒有些自家曬制的果脯，你瞧瞧……這品相與你鋪中的一般無二，你若能全數收下，價格可便宜一些！”

掌櫃一臉嫌棄的橫掃了一眼，頗為不屑道：“你自個兒曬制的？”

“嗯！”阿九一本正經的點頭。

“呵呵！”掌櫃的冷笑，“你這窮酸小丫頭晾曬出的果脯能吃嗎？可別吃壞了貴人家的肚子，壞了我這兒的聲譽！我這兒進的貨可都是上等的果脯蜜餞，你這低賤的吃食哪裏能擺得上臺面，快走快走，別攪我做生意！快走！”

“掌櫃的，掌櫃的你可瞧清楚……”

“快走快走！”掌櫃的毫不客氣的將她推出門去，末了還抖了抖身上的長衫，仿佛怕沾惹了啥晦氣般。

阿九被轟趕出鋪子，一時間心中憤憤，二話不說的便在幹果鋪子外擺起了攤，掀開素布開始叫賣：“賣果脯嘍！自家親手晾曬的新鮮果脯，二十文一斤，山中野蜂蜜包漿，味兒甜中帶酸，酸中帶甜，可先行品嘗。”

走過路過了幾個穿著普通粗布衣的小門小戶僅僅只是瞅了她一眼，便走開了。

又過了不多時，一個身著緞子的俏丫鬟手裏拿著錢袋子，急沖沖的進了幹果鋪子，一通急哄哄的叫嚷道：“掌櫃的，快快，給我來包上等蜜餞，我家小姐這幾日胃口全無，就等著這蜜餞開胃兒呢！”

“喲，好好，姑娘且等著，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掌櫃的點頭哈腰，手腳麻利的將五十文一斤的蜜餞給稱出了兩斤，又妥妥的包好奉上。

俏丫鬟拿了蜜餞便跑出了鋪子，進進出出之間，眼皮子都未瞅過門外的阿九一眼。

幾個時辰下來，幹果鋪子迎來送往，生意絡繹不絕，阿九卻生意蕭條，無人問津，眼見臨近午時，掌櫃的笑得一臉嘚瑟的走到阿九身側，刻薄尖酸道：“窮酸丫頭，憋著一肚子氣想搶我生意，沒得逞吧？”

阿九咬著下唇，恨恨的握緊了拳頭。

此時，一名官家夫人模樣打扮的女子由一名丫鬟攙扶著下了轎子，往這頭走來，那模樣看起來虛弱，時不時的用手中的帕子掩著唇，作勢欲嘔。

阿九見狀，立即拎著果脯主動上前：“這位夫人可是想買果脯，我這兒有些新鮮的，二十文一斤，若是夫人吃著喜歡，便是再便宜一些也成，夫人，嘗嘗吧！”

一襲粉色綢緞的十四姨娘一只手輕抵著額，露出一臉不耐，壓根沒朝阿九打去一眼。

一旁的丫鬟更是仗勢欺人的一把將阿九推開：“哪來的窮家女，一身的窮酸也不怕沖撞了咱們姨娘，快走開！”

幹果鋪子掌櫃笑得得意，讓阿九出盡了洋相，這才上前高聲攬客道：“十四姨娘大駕，快裏頭坐，小的給你先沏杯牡丹花茶，你且品品！”

十四姨娘挪著步子走進了裏頭，一副裝腔作勢、高高在上的模樣。

一旁的丫頭高聲道：“去將你鋪子裏最好的蜜餞果脯統統都拿出來，若是能討得咱十四姨娘的歡喜，少不得你的賞！”

“誒誒，小的這便去，這便去拿最最上品的蜜餞出來！”掌櫃的點頭哈腰的走進裏頭，不一會兒便端來了一只盛著蜜餞的小碟子。

嬌俏年輕的十四姨娘伸手取了一顆放進嘴裏，不一會兒，臉上一陣難堪，一旁的丫鬟見狀，立即伸手至嘴邊。

‘啐’的一口，一顆上等蜜餞吐了出來，十四姨娘拭了拭唇角，含了口上好的牡丹花茶，又吐回了茶杯之中，權當成了漱口水。

貼身丫鬟小綠一見，立即大叫道：“掌櫃的，沒瞧見咱十四姨娘不愛吃你這蜜餞麽，還不快快將你鋪子裏這上等的都端出來一些，若是今日討不了十四姨娘歡喜，你這幹果鋪子也別開了！”

掌櫃的一聽，立馬急了。

這十四姨娘是鎮上父母官盧縣令眼下最得寵的姨娘，出了名的大架子，往日裏只挑最上層的奉上便是，今日也不知是啥情況，居然一副病容，一不小心恐怕能惹上大麻煩。

“小綠姑娘別急，我這便去這便去！阿松，幹活的時辰死哪兒去了？還不快將所有上等的果脯蜜餞都給十四姨娘端上一份來。”

掌櫃的一面往裏頭走，一面叫嚷著鋪裏的打雜夥計。

不一會兒，茶桌上便擺滿了十多盤的果脯蜜餞，十四姨娘伸手一個個的撿過來吃，末了卻都一一吐在了絹子上。

掌櫃的撤一碟又上一碟，換了不下二十來種，卻一樣也未得十四姨娘胃口，嚇得哭喪起了臉來：“哎唷餵，咱這鋪子裏大小果脯，上等蜜餞全數都端來了，姑奶奶今日是怎的了，如此不開胃口，若是讓縣令大老爺曉得了，可不得怪罪小的無能，封了咱這鋪子喲？”

阿九一直在門外候著，瞧著那十四姨娘時不時一陣作嘔的情況同春桃嬸子如出一轍，便趁此機會大膽的舉步進了鋪子，上前略施了個禮道：“十四姨娘大福，阿九日前做的這果脯子，村子裏有了身子的嬸子說吃了最是清爽開胃，十四姨娘不棄可先嘗一兩顆，若是不合脾胃吐了便是！”

說著，便將籃子奉上。

十四姨娘這才將一雙細長明媚的鳳眼投在阿九身上，瞧著她年紀小小，卻機靈聰慧，難得的開了腔：“你是如何瞧出我有身孕的？”

阿九實話實說：“家裏的嬸子有了身子之後，情況也同姨娘一般，是以阿九大膽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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